4、红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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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士学徒感到了寒冷。他眼前发黑，疼痛如同有力的手攀住了他的胸腔。
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脸颊上，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草坪上，靠近胸口的地方插着一支箭，伊莲公主小小的面庞近在咫尺，她在哭。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小女孩的眼睛中溢出，她哭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这种无声哭泣是多年压抑生活的结果，那混乱的银蓝色头发被泪水沾湿了。
“你干了什么？”布雷德听到自己说。
小女孩语无伦次地说道，“你的飞镖……对不起……我搞砸了……我想帮你……”她的话语越发混乱，“父亲让我嫁给他……他把我卖了……我说不……他挖掉了莱恩的眼睛……打断腿……剥了皮……他在尖叫……他逼我看……我不明白……”布雷德能听出女孩声音里的绝望，那是一个十岁小女孩心碎的声音，“我不会扔……我永远都扔不准……什么都干不好……我救不了莱恩……救不了你……对不起……”
“我没事，别担心……”布雷德吃力地抬起手，抚过小女孩银蓝色的长发，她僵在那里，哭声停止了。“一次一次地扔……总会找到感觉的，扔了上千次以后……你……”他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了她美丽的头发上。
“不要！”
凌乱的脚步声，柯尔特跑了过来，“别把箭拔出来！”他大喊道。
布雷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间无穷无尽，疼痛无边无际……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柯尔特用一只手抱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腰，想把他抱起来……混沌之中，似乎曾经也有那么一双手温柔地摇晃着他，绿眼睛里满是笑意，“别乱爬了，小J,嗯？别乱爬了。”他痛苦地吸气，每吸一口气都有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从胸口流出。
“他没救了！”
哭泣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王子的绿眼睛正静静俯视着他，眼里的情绪难以捉摸。他位高权重，任性妄为，却英俊得令人心碎，“混……蛋……”对方饶有兴致地挑眉，“闭嘴吧，布雷德，否则我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
他解下脖子上戴的耳环，耳环上玫瑰被鲜血染红，越来越红，在那妖冶的红色之中仿佛有着一只眼睛，一分为二，二分为十……一百只，一千只，无数只，每只眼睛都有着红色的瞳孔，一定得将父神创世至今人类所流过的每一滴血溶解在其中才能得到这样的红色。
【宁静 安鑫呼吸缓和宁静 宁静】
疼痛渐渐消失了，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
***
“父神啊！这里发生了什么？”
冲入皇家花园的是翠西小姐，她越过正在将昏迷中的布雷德抬入架子的城堡侍卫，直直走到了伊莲面前。
“伊、莲、殿、下，”几个字像圆润的豆子一样从翠西嘴里蹦出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翠西-钱德勒，普罗公国君主之女，由尼禄钦点陪同伊莲公主一起来到都灵。翠西小姐高挑漂亮，出身高贵，礼仪完美，脸上随时带着贵族的羞怯和高雅，像母蜂招引公峰一样招引男人。伊莲觉得她挺无聊的——即使她戴着小精灵耳朵，穿有尖尖地小红靴子，她也有办法让自己看起来高贵优雅。
伊莲低着头没有理会她，目光默默追随着被抬走的布雷德。有时候小公主怀疑他父亲派翠西随行纯粹是为了折磨她。
翠西小姐风姿卓越地对柯尔特王子行了一个礼，她没有询问公主是否有事，也没有去安慰她，而是温声细语道：“柯尔特殿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意外，希望没有吓到你，翠西小姐。”
翠西小姐做了个无碍的手势，在她的脚下，一个仆人正在擦洗象牙路面上暗红的血液。
“公主殿下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她听见他未来的丈夫回答道，“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已经解决了……关于刚才那个御剑士学徒，我们产生了点分歧。”
柯尔特的手上依旧沾染着布雷德流出的鲜血，仆人将一条丝帕递给王子，他摇摇手拒绝了。
翠西露出的关心的神色，“那个男孩？他没事吧？”
王子耐心地回答道：“布雷德？但愿他没事。”他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否则有事情的就是我了——也许此时他的兄弟们正对我磨刀霍霍呢。”
“他们怎么敢？”翠西瞪大了眼睛，“御剑士效忠于您和您的父亲，殿下。”
王子心不在焉地摇头，“你说的没错，小姐。”
“您真是宽宏大量。”她的语气柔软甜腻，像是在撒娇，“伊莲殿下一直对御剑士有种特殊的喜爱，她曾经有个名叫莱恩的御剑士，他们形影不离，您不知道为了让她嫁给您，尼禄陛下废了多少心思……可怜的莱恩。”她哀愁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伊莲猛然抬头，她看见他们靠得很近，他们一个漂亮，一个英俊，仿佛是从画里边走出来的一样，而她跪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完全无法跃进画布之中。
翠西女士百合花般的手此时正挑逗地放在柯尔特王子的胳膊上，声音很低，“……公主殿下从此变得郁郁寡欢，若她冒犯了您，请务必原谅她，因为这一切都情有可原。”
十岁的小女孩瞪着眼前巧言令色的大人，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奇怪的是，她也不在乎。在王子看不见的角度里，翠西对伊莲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神里的得意和蔑视如同淬毒的匕首。
柯尔特往旁边移了一步，以此摆脱了翠西的触碰，他眯起眼睛，似乎起了兴致，“那个叫莱恩的御剑士，尼禄-艾德曼陛下对他做了什么？”
翠西看了他一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安的神色，“莱恩……被处理掉了。”她简短地说。
一阵冷风吹过，伊莲公主头上的矢车菊飞了出去，落在那个被射偏的飞镖旁，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她未来的丈夫，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探究。伊莲看到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脖子上玫瑰花的耳环。
“当然……他的作风，迅速、冷血、干净……”柯尔特冷笑一声，声音轻不可闻，几乎消散在风中，但伊莲听得清清楚楚，“渣滓。”
伊莲发现自己不懂柯尔特-布鲁，正如对方不懂她一样。王子站在那里，没有追究她朝他投飞镖的事情。他聪明英俊、权力在握，压根不在意弱小怯懦、不受父亲宠爱的自己。
事实上没人在乎她，没人关心她，她是一件商品，被打包卖给了富有的都灵国。瞧啊，一个女孩的一生这么轻易就被毁掉了。也许那个御剑士布雷德同情她，结果却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小公主并没有陷入自怨自艾之中，也没有变得心怀怨恨，她只是有些委屈，但谁又会顾忌她的委屈呢？
最终她捡起布雷德的飞镖，将它收入袖子之中。
一次一次扔。她在心中默念。
***
阳光照在布雷德的脸上，他的眼皮抖动了几下，醒了过来，他感到身体如灌了铅般毫无力气。
他在做梦么？
这里是铁堂，他的房间。他摸了摸胸口，伤口已经不痛了。
窗户上坐着一个人，身材修长，棕发灰眸，笑容十分狡猾。
“铁堂里都在传闻，你对公主一见钟情，背着他的未婚夫要带她私奔。”布雷德的好友金-尼森调侃道。
布雷德一下子清醒了，“啥？”
“那为什么柯尔特-布鲁先是射了你一箭？然后小公主从城堡里大老远跑到铁堂门口，哭哭啼啼地询问你是否还好。”
这是做梦吧……他用手遮挡住阳光，觉得头疼无比，后悔自己怎么不再晕上几个月。
“公主他怎么样了？”
“小公主还是小怪兽？”
“啊？”
金挑眉，“她像个泥鳅一样，三个国王的御剑士守在铁堂门口都逮不着他。她听说你没事了，就乖乖离开了。作为补偿，王后想送她一名御剑士，但她拒绝了，于是王后决定将御剑士送给他父亲尼禄。”金觉得这挺有意思，“你对这小娃做了什么？她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布雷德摆出了一副扑克牌脸，不想再说什么了，但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那可是一个公主欸~虽然年纪太小，身上太瘦，但那头银蓝色长发倒是真得很漂亮，她很有潜力。”金丢给他一个眼神，暗示着“赶快去做被包养的小白脸吧”。
布雷德无力地笑了笑，“我正跟我的剑、马、匕首弹恋爱呢，它们可是非常善妒的类型，可没时间耗费在姑娘身上。”
金翻了个白眼。
年轻的御剑士学徒如同一只猫一样敏捷地跳下窗台，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用那双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布雷德，等待着他的答案，布雷德觉得头又痛了起来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靠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柯尔特-布鲁为什么会拿箭射你？”他问道。
布雷德想到了那些冲它而来的箭矢，却没有一支射中他，他想到王子的笑声，里边充满着恶毒的意味……他并不真的想伤害他，却也没想让他舒服。
“因为那瓶酒。”布雷德说，“我违背了他的命令，他以为我是尼禄皇帝的拥趸者，觉得射箭追得我落荒而逃很有意思，然后发生了意外。”他没有提伊莲公主在其中起的作用。
“你应该顺着他的——他可是王子，”金停顿了一下，“……也是个混球，等等，看你脸上的表情……你不会就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吧？”
布雷德矢口否认，“当然没有。”
他的好友还盯着他，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也没有再计较这个问题，“谁派你，去城堡送的酒？”
“拜德曼。”布雷德说，“他说如果我不同意，就把我揍得亲妈都不认得。”说得好像我亲妈见过我，真能认出我似的。
“他在整你。”金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我懂的，你真倒霉啊，兄弟。比起被他揍，被柯尔特射一箭真的算不了什么。”
布雷德做了个鬼脸，铁堂里谁都知道——拜德曼是皇帝的狂热拥趸者，布鲁国王已经确定将他送给尼禄，成为对方的御剑士；送给公主的御剑士也会转送给尼禄……加上一个……尼禄已经有一个神秘的御剑士高手保护着他，不久之后，皇帝身边将有三个御剑士成天围着他转悠……挺好的，他们四个若突然想打扑克至少不缺人。想到这里，布雷德都有点同情那些刺杀尼禄的刺客了。
“看那箭伤……我们都以为你活不了了。”金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你运气真好。”
“王子救了我。”布雷德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和盘托出道，“用红色的魔法。”
“柯尔特是个巫师？”
布雷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他有个耳环，上面有朵红玫瑰，我想那耳环上附着着某种魔法，他就是用那东西救了我。”魔法在这年头可不常见，毕竟巫师都快被尼禄手下的法术嗅探者猎捕光了。当皇帝不再追捕巫师，剩下的巫师得以存活，且每个人都受到上至大公国下至小城邦的追捧。时至今日，魔法几乎等同于权力的象征。
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定，“听说破坏的魔法司空见惯，而治愈的魔法却十分稀有，能让你的伤口愈合，一定是很强大的魔法……”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着他，“耳环？是金色的耳环？印着玫瑰？”
“你怎么知道？”
金的眼神变得古怪了起来，“曾经的那个御剑士，他的耳朵上戴着的耳环——跟你描述中的一模一样，”金停顿了下，“罗兰-格豪特元帅。”
布雷德沉默了，他知道他说得是谁，罗兰被称为都灵的护国利剑，他也是唯一一个离开了护主然后不知所踪的御剑士，他的名字在都灵家喻户晓，也许在葛迪思帝国也一样。
“你确定么？”
金想了一下，“御剑士很少佩戴首饰，罗兰大人也不像是嗜好打扮的人，因此那个耳环很引人注目……我也不确定。”
“如果那是一个东西，”布雷德说，“那柯尔特王子为什么把它挂在脖子上？”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再讨论这个，金转移了话题道，“瑞雯他们想要冲进城堡，把柯尔特揪出来教训一顿，几位大师费尽了功夫才阻止了他们。”金继续说，“柯尔特-布鲁将来也会有一位御剑士，不知道会轮到哪个倒霉鬼头上。”
布雷德精疲力竭地笑了笑：“不管是谁，我是不想再见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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