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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御剑士首席和次席 ...

  •   布雷德是个无姓之人。

      他的养父母倒是有姓氏,但却未将姓氏赋予他。也不是说他们对他不好,从布雷德记事开始,他就生活在都灵靠近国界线的一个小镇上,这里靠销售蓝铃花的球茎为主要产业。都灵国的居民酷爱瞎折腾,他们闲得无聊时心血来潮炒起了花的球茎,一朵花的球茎一度甚至能拍下一头奶牛,这使生产兰铃花小镇风光了一段时间——农民不再种田,工人不再做工,学徒不再学习,都前仆后继地投入炒蓝铃花的大军中。最终,蓝铃花球茎的金融泡沫破灭了,它变得一文不值,随之而来的余波如海啸般席卷这个边疆小镇,这里不再风光,被人遗忘,最终变得闭塞、穷困潦倒。

      但即使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养父母也从来没有让布雷德饿过肚子,他甚至有热水去洗脸,也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干很多活。他的哥哥们对此很有意见,一有机会就寻衅挑事,但每次都受到养父母严厉地呵斥。

      布雷德一直很好奇自己为何被区别对待,遗憾的是,当一切都无法逆转时,他终于了解了真相——事实上,他的养父母一直出于某种原因畏惧于他,他们善待他是出于恐惧,而并非出于爱。

      随后他被洛克大师带到了铁堂,成为了一个御剑士学徒。很多人将铁堂视为龙潭虎穴,这里的训练以残酷而出名,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孩子坚持了下来,但布雷德并不这么认为。他曾经的生活如同黑白图像般死气沉沉,但当他踏入铁堂的大门,一切都不同了,整个世界被注入了色彩,变得生动起来了。

      他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

      ***

      铁堂最出名的地方便是那片“剑空”。

      “剑空”是指大厅顶部的场景——上百条锁链系在天花板上,悬于半空中,相接之处悬挂着利剑,合计超过五千柄,其中最久远的几把已经挂在那儿好几百年,还会继续长长久久地系在半空中。①

      此时布雷德正迈步穿过五千柄剑,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铁堂的其他人早已觉得这场景稀松平常,但他永远也习惯不了。利剑在头,令人后颈发凉,他能感觉到那些剑渴望着蹦跶下来,高高兴兴地将某个看着不顺眼的倒霉鬼戳个脑浆四溅……嗨,说不定这倒霉鬼的配剑会取代搞死他的那把,继续被悬挂在剑空之中,然后跃跃欲试地等着刺穿下一个倒霉鬼。

      布雷德将左手提着的食盒换到了右手,小跑着逃离了剑空的统治范围。他穿过大厅,走进大厅外的廊厅中,廊厅的天顶是一条条金属感的顶棚(这里都是小伙子,当然到处都充满了金属感),阳光照下来,在地上打下一条条整齐的影子。

      廊厅的一侧种满了布雷德叫不上名字的各种花(称得上铁堂最有浪漫气息的地方,十分适合约会,遗憾的是在这里姑娘可是稀缺资源,他们真是群可怜的娃),另一侧是砖混的墙壁,挂着铁堂历代出名毕业生的画——全都是御剑士。他们每个人都摆出伟光正的姿势,手持配剑,面容严肃。布雷德从来都未关注过他们,但这次却忍不住在一幅画下驻足。

      画里的男人有着一双锐利地蓝眼睛,似乎是为了追求艺术效果,他肌肉紧绷,握剑的姿势不太对。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但布雷德就是读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罗兰·格豪特元帅明显是不情不愿被强迫当了模特,摆出僵硬的姿势以供画师羞辱。布雷德微微一笑,他凑近了些,然后看清了他耳畔的耳环——金色,如同戒指,上面画着一朵玫瑰,和柯尔特王子救了他命的那只耳环一模一样。

      看来金说的没错,柯尔特王子是拥有罗兰元帅的耳环——或者说他们两个糙汉子碰巧是同一家耳环饰品店的会员?

      有人迈着刺客般轻盈的脚步在靠近,布雷德认出了他——是罗德,铁堂御剑士的次席②,对方在他身后停了下来,那目光如同带着重量般停在他的脖颈上。

      罗德一贯寡言少语,开口的重任从来落在他的谈话对象身上,于是布雷德扭过头看向来者,开口道:“您没参加训练么?罗德兄弟?”

      “没有。”罗德简洁地回答道。

      罗德身形消瘦,面貌很独特——他整个人如同用冰雪铸成,长发如霜,泛着金色,随意披散,他连眼睫毛都是金色的。他的脸部轮廓很柔和,带着天真无邪之感。这个次席御剑士举止优雅,修养良好,在铁堂的众人里如同泥土里的盐。

      传言他曾是名声显赫的波尔多家族的次子,因为家族的权力斗争,从小就被打发到了铁堂当学徒——但布雷德觉得所谓“权力斗争”只是波尔多家族其他人的感受,罗德并不这么看。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一定会心怀怨恨,伺机等待复仇,但他似乎对此没什么意见,乖乖呆在这里不愿再走了。

      每当面对这个奇异的前辈,布雷德都有点紧张。罗德如瓷器般精致易碎的外表很有欺骗性,他的哥哥姐姐们似乎从未把他视作真正的威胁,布雷德很好奇若是他们见识了罗德舞剑是否还会这么认为。

      布雷德对对方微微鞠躬准备离开,但罗德却开口了,“真想和他比一场。”他的声音比耳语高不了多少、如同叹息,却很有穿透力,他的视线停留在罗兰·格豪特的肖像画上。

      “您见过罗兰·格豪特大人么?”

      “没有。”

      “我听说他是贵族出身?他怎么了?为何没再见过他?”

      “他是谷地伯爵的次子,兰登国王曾赐予他公爵爵位——阿黛尔公爵——无上荣耀。”罗德的声音轻似羽毛、一片片拂过布雷德的脸颊。“但封号下来的第二天,人们发现他丢下他的配剑、他的国王、他的士兵,从此销声匿迹。”

      布雷德的心中一阵唏嘘。看来罗兰元帅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没什么能束缚住他——爵位不行,羁绊不行,甚至连御剑士的信条都不行。“是谁绑架他画了这幅画?”

      “画师潜伏在自己的作品中。”罗德指了指罗兰手握的长剑,布雷德这才看清楚,剑上的一个角落里朦胧中反射了一张男人滑稽的脸,仿佛是在哭、或者在笑,明显是经过艺术处理。

      “罗兰的兄长安布罗斯·格豪特是这幅画的作者。”

      “他是个伯爵?为何我没听过他的名字?”

      “他失踪了,推测死亡。”

      “他又发生了什么?”

      “传言他犯下叛国罪,”罗德面无表情地说,“虽然国王从未正式承认。”

      一阵不舒服的沉默,看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布雷德也不想说个不停惹人厌烦了,“今天轮到我去给拜德曼送午餐,兄弟,我先走了。”

      罗德不置可否。于是布雷德转过身,沿着斑驳的阳光向前走去——

      “你能听见那歌声么?无姓者布雷德?”

      布雷德惊讶地扭头,“没人唱歌啊?”

      罗德没有再开口,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铁堂的次席又恢复了无口漂亮玩具娃娃属性,他向着厅堂的方向走去,几乎没有发出脚步声。

      ***

      经过两个礼拜的修养,布雷德第一次同时见了这么多的兄弟——并且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

      此时他正好路过训练场,而小伙子们正在进行日常体能训练——矮个子用标准姿势将高个子扛在肩上,沿着训练场跑圈跑到大师心情好为止,丢下同伴者个人都要受到惩罚。(有时候布雷德怀疑大师们不仅想将他们训练成剑士,还企图将他们训练成士兵)。看到他的到来,几个人甚至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向他奔了过来。冲着最前面的是休伊,他不客气地将背着的金·尼森扔到了地上(“嗷!你摔到我了!混球!”)。

      然后布雷德就被各式问题轰击了,“听说你恋爱了?”、“伊莲公主长得美不美?”、“你真的和她私奔了?”还有的的则是:“你是不是把自己卖身给了柯尔特王子才没被他杀掉?”甚至有人将袜子脱下来,卷成了一朵花递给他,称这是送他的结婚礼物。

      其中最讨人烦的是休伊,“他们都爱扯些情啊爱啊的,多无聊。”他对布雷德挤了挤眼睛,“我比较实际,只想知道你扒了她的裙子没。”

      布雷德:“……她才十岁,你们就放过她吧。”他加快步子甩开了他们——被一队搂搂抱抱的汉子们追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他在食盒里的东西变冷之前来到了铁堂首席拜德曼的小屋前——这是幢位于地势最高处的老旧小屋,似乎在创世之初就伫立于此,而且要呆到世界末日。它的外墙已经破损,露出的细条金属和坚硬的硬土搅和在一起。

      布雷德能认出这屋子是“曾经的人”留下的遗产,也许这就是拜德曼占领这里的原因。

      布雷德听见奇怪的声音,破碎的喘息声,似乎是有人在哭泣。他透过房屋的缝隙向里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光裸宽阔的脊背,有着健康的蜜色皮肤,两块肩胛骨高高凸出,一个少年搂着那脊背,秀气的脸上露出痛苦又欢愉的神色,少年艰难地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毛,正好和布雷德的四目相对。

      布雷德傻兮兮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僵在哪里,身上的汗毛如豪猪的刺般竖立了起来,他当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更没兴趣光天化日之下看现场版,当他正打算将食盒扔到门口转身跑路时,屋里传来了声音,“滚进来!”

      布雷德可一点都不想进去,于是他慢吞吞地走了进去,父神保佑——里边的人至少穿上了裤子。

      首席御剑士拜德曼身材高大,有一双阴霾而又野蛮的眼睛,他赤/裸着上身站在窗前,正在穿靴子。那少年坐在床上,用一件斗篷遮盖住了身体,低着头避免和布雷德目光相接。

      没人敢惹拜德曼,他就像某种疾病。关于他的传闻就没有好的——他喜好漂亮男孩,更喜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和自己上/床。说是自愿,谁说得清呢,毕竟他的脾气糟糕得像地狱,曾经有个小子一不小心将热汤溅在他的手背上,结果在剑术对练时被他刺穿了肺部,因此谁敢拒绝他呢?同时他剑术超群,认为自己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即将绑定尼禄·拜德曼这件事让他更加不知收敛。

      布雷德不想多说,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就转身离去,但拜德曼并没有遂了他的意。

      “你,布雷德,给我拿过来。”

      他将盒子递给了他,对方站起身,甚至没有打开食盒就说道,“这是凉的。”

      布雷德吸了口气,“并没有凉,大人。”他可以称呼铁堂的任何人为兄弟,包括罗德,但拜德曼是个例外,除非他想被揍断鼻子。

      “我说凉了,就是凉了。”拜德曼的语调很慢,带着危险的意味,“不准顶嘴。”

      “厨房只有这个,大人。”

      “是么?”对方抬起眼,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似乎是才注意到他。“布雷德,挺好啊,听说你抱上了伊莲公主的大腿,如何?你也想成为尼禄陛下的御剑士么?”

      皇帝尼禄只会带来恸哭和死亡,只有拜德曼喜欢他。布雷德耸耸肩,决定不忍气吞声了,他用恭敬嘲讽地语气道,“是啊,要不是你让我去送那瓶酒,我还遇不见伊莲公主呢,真感谢你给我牵桥搭线啊,大人。”

      床上的少年惊讶地看向他。

      拜德曼眯起了眼睛,他用那野蛮而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试图看透他,一般学徒会畏惧于这个眼神,但布雷德并未感到恐惧,面对罗德会让他紧张,但拜德曼只会使他生气,他绷紧身子,准备着抵抗随之而来的各种攻击手段,但他并没有攻击,而是开口道:“滚出去!小子!”

      布雷德迈着温吞地步伐走了,直到他走出房间,他都能感到对方野蛮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

      ①这段描写和剑空的设定来源于《御剑士传奇》第一部《镀金锁链》。
      ②首席和次席设定同样来自《镀金锁链》,也不是指剑术最厉害的两位了,而是资历最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御剑士首席和次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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