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逢对手（清穿）》翾雯

8、这是恩典

　　转眼就是三月了，我要被送进那个天下最华丽的集中营里服苦役去了。
　　那天一早，阿玛和额娘亲自送我上车，哥哥苏勒还一路护送我到宫门口。一直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自己家人的我却在帘子放下的一刹那有些不舍了。他们是真心待我的，包括苏勒的额娘，二夫人明月。大家都对我很好，事事哄着我，由着我。当额娘那强忍着的泪在我放下车帘的一瞬间滑落的时候，我的眼睛也有些酸涩了。不过，我的不愉在到达宫门口的一刹那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为当任何人看到那一大~~~堆燕瘦环肥的女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形如菜市场大妈的架势之后，也顾不上伤感了！
　　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女人，我连酥哥哥几时走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手上多了个沉甸甸的包袱。估计全是金银细软和换洗衣物。回过神之后，我已经跟着大队人马走进紫禁城了。
　　紫禁城咱是不陌生的，可这大清朝的紫禁城还是很叫我晕头转向的。很多门都和现代的不一样，又是低着头往前走。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儿，迈进一扇又一扇门。就在我浑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开始抗议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管事太监尖着嗓子吼道：“打今儿个起，你们就要住在这里了。这里比不得你们自己的家。就算你们在家是凤凰，到了这儿也得乖乖的守这里的规矩。没事的时候不要到处乱晃，若是冲撞了哪位主子，小命儿可就不保了。等会儿听唱名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下午开始进行礼仪训练。”
　　接着便是点名分房，我和一个叫林佳若云的女孩儿分到了一起。若云长的蛮漂亮，性子也柔和，跟我这猴子一样的人住在一起只能说她比较不幸。才安顿好，我就撺掇她跟我出去溜溜，她虽然生性乖巧，却也对宫里的一切都很好奇。被我三言两语的一激，若云就算是上了贼船了！我俩鬼鬼祟祟的才溜出院子就被恰巧路过的管事姑姑看见了，结果不言而喻，第一天进宫，我们就被罚了！！！

　　看着其他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练习各种姿势礼仪，若云的脸苦的像黄连。只是良好的教养使得她不好抱怨，只能时不时地将幽怨的眼神投向我。我是不在意，在家被训练的快成傻子了，如今我是宁愿跪着也不愿意去蹲身屈膝了。一直到晚饭时分，我们才被获准回屋去吃饭了。一进门，若云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流起了眼泪。内疚之余，我急忙走过去向她赔不是，“若云，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拉着你出去的。别哭了，哭的都不漂亮了。”
　　若云摇摇头说：“不关你的事，我也不好，该劝着你的。被罚没什么，只是进宫第一天就这么丢人，将来可怎么见人啊？！”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我心里一阵无奈，这古代的女人真是像曹雪芹所说，都是水做的。瞧瞧，这么会儿的功夫，她那眼泪少说也掉了两大盆了。我怎么就哭不出来呢？好在，马上就吃饭了，她也终于发泄完毕。毕竟才是十几岁的孩子，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我绘声绘色的叙述吸引住了。
　　“若云，你看见那个叫什么陈婉玉的了吗？那摸样倒和你不相上下呢。”
　　“嗯，看见了，听说她是镶黄旗的，阿玛是个二等侍卫。”若云抽出一本书靠在床上，“芷蘅，你阿玛是做什么的？”
　　“谁知道啊，他们又不告诉我。”其实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去年不小心摔到了，很多事都记不得了。”耸耸肩，我不甚在意的说道。若云闻言猛的抬起头道：“啊，我记起来了。”
　　“嗯？记起什么了？”
　　她微笑道：“我说一听你的名字怎么觉得那么耳熟呢，你就是京城里传言的那个、那个……”
　　“啥也不会的瓜尔佳.芷蘅！”挤了挤眼睛，我嘿嘿的笑了。她的脸红了一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的……芷蘅，你真的什么也不会吗？”
　　“差不多吧，我会的这里全用不着，这里用的着的我全不会。”有些失落吧，原本学的一切在这里完全是没有用的东西。因为这里的女人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生孩子。不知道这个我会不会，不过没兴趣倒是真的。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当老婆——很可能还是小老婆，再给他生孩子，开玩笑，那和要我命有什么区别？！我宁愿去当尼姑，如果有庵堂敢收我的话。

　　“哦。”她沉默了，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盯着书一味的发呆。而我则盘算着怎么名正言顺的混过大选，回家过我的逍遥日子。似乎可以利用一下我曾经被摔坏脑子的事吧？！比如在训练的过程中假装晕倒？再不然突然装疯？或者干脆装死算了。一直想到熄灯的时候，我才昏昏然的爬上床睡觉去了。

　　一连几天的封闭式训练，几乎没把我们这些人的骨头折腾散了。转眼就是初选了，我依然没有想出好办法来逃避服役。初选那天，我是唯一素面朝天的。不过，这反而害我成了鸡群里的仙鹤——很顺利的过关鸟，郁闷。之后，我们的生活质量有所改变了，饭菜都提高了一个档次，毕竟已经刷下不少了，剩下的很可能就是各宫的主子或者那位爷的老婆了。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体重也开始与日俱增了。这太恐怖了，要是再胖点儿，我就要做新衣裳了！
　　于是，待选的秀女们发现每天早上天不亮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人开始喊口号跑步了；晚上熄灯之后，居然还有人在外面哼哼哈嘿的做着奇怪的动作！管事的太监嬷嬷在选择性失聪后的第五天再也忍不住了。一大早，在我日常锻炼的场子附近埋伏了一堆人，看见我二话不说，捂着嘴，提（di）了着耳朵就把我押回了房间，塞进被窝后严厉地警告我说——“要是再敢扰乱秩序、破坏规矩就板子伺候！”
　　我的减肥A计划搁浅了，B计划诞生了。节食，这是最简便有效的一种方法，省钱省力，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浑身无力，眼冒金星！复选那天，我顶着俩黑眼圈儿就晃进了朝兰殿。结果，我毫无疑问的被刷掉了！！！
　　美滋滋的收拾着包袱，折腾的这么热闹，为的就是今天。同屋的若云疑惑不解，“被刷掉了你还这么高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已经被选中送去毓庆宫，看样子早晚是太子的盘中餐。
　　“嘿嘿，我巴不得被刷掉呢，这都耽误我功夫了。我就要自由了，哈哈哈……”
　　“唉，你说的倒也不错。留在宫里未必就是好事。”她的眉头一皱，“听说太子的脾气不大好……”
　　“呃……”我迟疑了一下，她要是真跟了太子，将来那倒霉蛋被废了，等待她的还是悲惨的命运。可我总不能告诉她，你别跟太子了，那家伙早晚会倒霉的。估计说完了，最先倒霉的就是我。何况说也无用，我不可能改变她的命运。就想我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样。因此，我微笑着说道：“你怕什么，凭你这么聪明乖巧，将来一定会一帆风顺的。说不定太子都会被你迷住的。”
　　——不被他迷住还好点儿，唉……
　　“胡说什么呢你？”若云的脸颊蓦的一下就红了，“我只求太子爷宽待一二，好让我熬过这几年。”明显的口不对心，我从她那隐约带着骄傲和兴奋的眼神里看出，她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放心吧，没事的。”低下头继续收拾我的东西，她的事我管不了，也和我无关。就在我都收拾好了，准备走人的时候，带着我们的蓝姑姑进来了，“瓜尔佳芷蘅，你出来。”
　　“哦，是。”拿着包袱，和若云拥抱了一下，顺便抹下她眼角的泪滴，低声说：“无论将来怎样，你都要坚强的面对。”
　　“嗯，你也是，希望你能幸福。”她点点头，拉着我的手使劲儿的攥了一下，“去吧，要是幸运，我们将来会再见的。”
　　“嗯，一定，再见。”撇下依依不舍若云，我跟着姑姑走出来，“多谢姑姑连日的照应，芷蘅回去一定每天给姑姑祈福。”因为就要获得自由，我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嘴巴也格外的甜。
　　“呵呵，你这丫头。这里的女孩儿就数你最淘气。我们几个说起你都头疼的不行，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淘气了。”
　　“嗯，我知道。出去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继续祸害我的阿玛、额娘和大哥，嘿嘿嘿。
　　“出去？谁说你要出去了？”蓝姑姑诧异地看着我。
　　“嗯？不是被刷掉了吗？不出去还留在这里不成？！”心里隐隐一阵慌乱，感觉有些不好的事已经降临在了我的头上……
　　“呵呵，真是傻丫头，被刷掉了不一定就要出去。实话告诉你吧，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托了谁的福气，皇帝钦点你去尚书房伺候顾八代先生。”
　　……
　　我的嘴巴张成了O型，顾八代？何许人也？
　　“姑姑，顾八代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蓝姑姑看了我一眼，“顾先生是皇子的师傅。”
　　啊？皇子的师傅？冷汗从后背渗出，我追问道：“叫我去伺候顾师傅是什么意思？是当丫头还是……”
　　“哈哈，这丫头，说什么呢你。顾先生哪里会要你这个丫头当……”蓝姑姑顿住话，随即道：“说是把你给了顾先生，可实际上你只在尚书房当差。也就是说，先生在的时候你就跟着伺候，先生走了，你就没事了。”
　　“呼~~~~是这样啊，还好，还好。”幸好不是把我嫁给个古板老头，伺候他没事，只要不伺候到床上就成。

　　“赶紧走吧，梁谙达还等着你呢。”
　　“梁谙达？”
　　“嗯，御前总管梁九功梁谙达。”
　　“是，我知道了。”跟着蓝姑姑转弯抹角的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小屋子外面，蓝姑姑对门口的太监低声道：“烦劳通禀一声，蓝月带着瓜尔佳芷蘅来了。”
　　“嗯，等着。”小太监老气横秋的答应了，推开门进去，不大会儿又出来说：“进去吧，谙达等着呢。”
　　“谢公公。”蓝姑姑点点头，示意我跟着她进去。交割完毕，蓝姑姑就退出去了。

　　“你就是瓜尔佳芷蘅？”屋里，一个年纪不大的中年太监尖声问道。
　　“是，我就是瓜尔佳芷蘅。”
　　“抬起头来。”
　　依言抬头一看——嗯？这人眼熟啊。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人我是见过的。正月十五花灯遇险时，他就在康熙身边，原来他叫梁九功。哎？康熙的太监不是三德子吗？（作者：白痴，那是杜撰的！）
　　“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梁九功一皱眉。我赶紧说：“回谙达，我病了……”
　　“病了？哼哼，就你这点儿小把戏瞒得过我吗？！”
　　“没有，我真的病了。”信誓旦旦的就差对天发誓了。
　　梁九功阴阴的一笑，“我看你是想着装病好混出宫去呢吧？！”
　　“呃……”
　　“得了，咱家不跟你计较了，等会儿你就跟着进喜儿去畅春园，今后就在无逸斋当差。想必你已经知道，你的差事就是伺候顾八代先生。记住喽，好生当差，出了差错咱家可顾不得情面。”

　　我跟你有情面吗？

　　“皇上说了……”
　　一听这话，我赶紧跪在了地上——没办法，这可是受训的主要课程。听见和皇上有关的就得下跪= =b

　　梁九功的脸上终于见了笑模样，“皇上念你阿玛当日忠心护主，你又临危不惧，关键时刻舍身救父，父女两人都是忠孝有加的人，听闻你学业不成，心里忧急，特地派你去伺候顾先生，也好近水楼台多受些熏陶。你可得知道感恩啊。”说到后面，他原本赞赏的笑容渐渐变味儿了。据我看，那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谙达……”苦着脸，我很想开口求他回了康熙，我不要什么近水楼台，我要回家，我要自由……
　　“得了，我还没说完呢。”梁九功脸一拉，“那边是阿哥们读书的地方，你要有分寸，可不要作出什么让你阿玛获罪的事来。还有，不许惹事。顾先生不在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他的嘴巴一开一合，说的我满头满脸黑线连连。这是恩宠？我怎么觉得老康是在惩罚我呢？

　　“还有，鉴于你需要学习，平日先生上课的时候，你要旁听。功课也和阿哥们一样，做不好要挨罚。”
　　‘咣当’一声，我就瘫地上了。吓了梁九功一跳，“怎么了你？”
　　“谙达，公公，求求您回了皇上饶了我吧。”我一个劲儿的作揖，恨不得给他磕头求饶。听课？做功课？可怜我在现代已经上了十几年的学，难不成要回古代来接受再教育？！

　　（画外音：梁九功打发了芷蘅后就乐呵呵的回去复旨，“回万岁爷，果不出您所料，那丫头一听要念书，顿时就瘫地上了。临走的时候，眼泪汪汪的跟奴才说：‘请您回去跟皇上多念叨几遍，芷蘅不学无术，恐会辜负皇上的希望，还是让我回家吃我老爹去吧！’手使劲儿扒着车门子，进喜儿连拉带拽才算把她推进去了。那样儿要多可笑就多可笑。”
　　康熙呵呵一笑，“朕就知道那丫头会这么着，哈哈哈……”
　　“万岁爷，您为什么要这么栽培这个丫头？一个疯丫头罢了，也值得您这般费心？！”
　　“当日硕色护驾有功，却又执意不肯受赏。朕心里过意不去，他家的小子已经安排在老三身边，就剩这个丫头了。原想着给她指门好婚事，可这丫头桀骜不驯，嫁给谁都是祸害，还不如先吃点儿苦头。恰你前日说原先伺候顾八代的丫头要放出去了，朕就想着安排她过去。即还了硕色的人情，又能让这丫头有些进益，这样一举两得的事岂不妙哉？！”
　　“嘿嘿嘿，还是主子爷想的周到。奴才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您这样的主意来。”
　　“滚，别跟朕在这儿废话。”康熙笑骂了一句。
　　梁九功又道：“那丫头野性难驯，大选的时候可没少折腾。就怕她……”
　　“嗯，朕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朕才想让她去文起（顾八代的字）哪里收敛收敛性子，将来……”他顿住话头儿没有再说，可梁九功却明白了。看这意思是要抬举她啊，这丫头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不过，看那丫头的样儿，怕是巴不得这天大的恩典从来就没有吧？！嘿嘿……）

　　我的命运像车轮一样滚滚前行，一想到未来的日子里要无穷无尽的受那些圣贤书的荼毒，我恨不得一头碰死在这车上！可我也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那一步的。其实，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死滴。哀叹声伴随着车轮声不断的传进耳鼓，我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最好能走到地老天荒……

　　畅春园的环境实在好的没话说，到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比起庄严肃穆的紫禁城，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好吧，不管将来如何，总算是不用面对N多主子，自称奴婢了。另外，不管怎么说，这里总比宫里自在。皇上不在，各宫娘娘不在，太子不在，剩下的就是一群小毛头罢了。不让我淘气没关系，反正畅春园很大，我有的是可玩儿的。伸了个懒腰，我躺在床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瓜尔佳芷蘅？瓜尔佳芷蘅？”几声呼喝将我的美梦全数赶跑，做起来大声答应着穿鞋下炕，“来了，来了，谁找我啊？”
　　“你就是瓜尔佳芷蘅吧？！”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顾师傅叫你呢。”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带上门，我讨好地问道：“敢问小公公尊姓大名啊？”
　　“我姓程，叫程顺，你叫我小顺子吧。”他倒是不拿架子，脸上很温和。我点点头说：“顺子哥，你也是伺候顾师傅的吧？！”嘴巴要甜，眼睛要准，在这里，人人都不能得罪的。
　　“呵呵，是啊。”
　　“哦，我出来乍到的，可要您多多关照了。”
　　“嘿嘿，你倒是机灵。”傻小子被我捧的快晕菜了，“你放心吧，只要不惹大事，我一定护着你。”
　　“敢问顺子哥，什么是大事？”
　　“就是……就是……”他沉吟了一下才说：“比如得罪阿哥们啦，惹师傅生气啦什么的。我看你挺机灵的，应该不会那么傻吧？！”
　　“嘿嘿，那是，那是。”赔着笑点点头，我继续和他套瓷，“顺子哥，顾师傅难伺候不？”
　　“不难伺候啊，顾师傅可和气了。不过……”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告诉你啊，顾师傅对下人很好，就是对阿哥们看的很严。不管是谁，要是背不出课一律打板子。”
　　“嘿嘿，是吗？嘿嘿嘿……”干笑了两声，看来我的好日子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