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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果真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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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要去哪?”秋葵跟在萧纬身后亦步亦趋。
“我想自己走走,你回去歇着吧。”
“不行的,秋桂秋棠都被夫人罚了,婢子不能离开。夫人说了,小姐身边定要留人。”
萧纬转头看着秋葵。柳眉细眼,相貌没有其他三个出众,在四个大丫鬟里最胆小,也是最忠心、最善良的一个。
后来成了太后搬进寿康宫,寿康宫所有宫女都是秋字头,因为她从不曾忘记,这几个丫鬟为她丢了命。
四个,没有一个善终的。
想到这,萧纬眼眶湿了。“那你就跟着吧。”
不知不觉,主仆俩已走到萧国公府的尽头,一处不见匾额的篱笆小院。再往前走是高高的围墙。
“这是,燕子坞?”萧纬试着回忆。从前她几乎没怎么来过这院子。
“是的,小姐要进去瞧瞧吗?婢子先进去收拾下。”秋葵挽起袖子推开篱笆栅栏。
萧纬慢悠悠跟在后头。
这边没有主子,走道上的杂草就差漫过窗牖。院子里堆满厚厚枯叶不说,正房门外居然生了好几株鬼针子,那些带针的小花球最易沾衣裳。
萧纬看着满目荒凉,令道:“去把文房四宝搬来,从今日起,我要在这抄经祈福一个月。”
秋葵望着黑乎乎的鬼针球,再看看快被虫蠹掉的木门,忍不住嘟哝:“这哪能住人,跟荒郊野外似的。”
“去。”萧纬眼风轻轻扫过去。
秋葵立时觉得头皮发麻,姑娘这眼神太有威严了。“婢子这就去,姑娘先稍等片刻。”
萧纬一声令下,说搬家就搬家了。
等金夫人一身疲惫从宫里回来,萧纬已在“燕子坞”正儿八经写起大字来。由于天色晚,金夫人没顾得上细问,只当萧纬又想出什么玩乐的把戏。
次日一早,梅皇后派内侍来国公府传话,道太子秦壁醒了,让金夫人勿要挂念。
金夫人心头大石这才落下。不过,她还是亲自去荣华宫走了一趟,秦壁果真醒了,只是瞧着精神不佳。金夫人好生问候一番,回了府。
问起萧纬,居然还在“燕子坞”待着,且还在抄写经文。这般笔耕不辍,可真把金夫人吓得够呛。
她家闺女啥时候在屋里闷着超过两天?
金夫人带着人赶去燕子坞,亲自走一遭才发现燕子坞甚是偏远,走路几乎得用一刻多钟。
待见到院子里荒芜的景象,金夫人立时皱起眉。
守在门边的秋葵迎了上来。
“小姐呢?”金夫人不悦问道,“这院子怎么不打扫,草都有人高了,万一藏了蛇可怎么了得?”
“夫人,小姐不让我们除草,就连这鬼针子也不让砍掉。说是,说是陋室祈福,还说,那守孝都是要结庐修恶室,这般感怀祖先才显诚心。”秋葵哭丧着脸低下头,小声道:“小姐不让人进去,嫌婢子吵。”
金夫人犹豫一下,仍旧推开槅扇门。
一道冷冷的声音劈将出来,如同夹杂着雷霆气势。“不是说了不许打扰我吗?”
金夫人吓得愣在门口。阿软怎的如此慑人?
“是阿娘,连阿娘也不能打扰吗?”金夫人刻意放低嗓门,温声细语如水滴落到湖面,在寂静的房间泛起层层涟漪。
萧纬这才从纸堆里抬起头,嘴唇咧开:“阿娘当然可以。”
俏皮的笑容,清脆的声音,跟先前毫无二致。没错,还是她的阿软。
金夫人暗自吐出一口郁气。
目光四顾,屋中简陋至极,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一凳,一应陈设俱无。头顶一处横梁尚结着蜘蛛网。三面灰墙,正对着的墙壁挂着抄好的经文。粗略一瞅,贴满快有半面墙壁。
金夫人走近细看,“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这是萧家家规里的。再走到萧纬身后瞧,正在抄的是《太上感应篇》,亦是萧家练字的惯用字帖。此外,桌上还摆着一本《金刚经》。
“阿软这手小楷已有模有样了。”金夫人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阿软怎么想起抄家规来了,你不是最不喜写字画画的吗?”
“清明快到了,阿软想带着亲手抄写的经书祭祖。”萧纬放下毛笔,扭头望着金夫人,“阿娘满腹才学,女儿即便不能做到跟您一样,也不能给阿娘丢脸不是。”
顿了顿,接着又道:“女儿此次能平安无恙,定是萧家祖先庇佑。因此,女儿决定,日后再也不闯祸了。阿娘不是常盼着女儿懂事些?”
金夫人愣了愣,“是,是。对了,阿娘过来是想同你说一声,太子殿下已经醒了。”
“女儿知晓了。”
萧纬不再多言,拾起毛笔继续练字。只有练字,能让她浮动的心绪平静下来。
金夫人走到院中略站了站。阿软说的有理,她出身书香世家,当然盼着女儿能乖巧娴静,可阿软突然转变,她又觉着有些不对。
算了,说不定阿软写几日厌了呢?
金夫人摇摇头,出了燕子坞。
萧纬目送金夫人走远,关上门,心中如沸水熬煎。
秦壁醒了,是被她救醒的。
她都打算好了,此生只为两个人活,一是玉檀,一是周韵音。
她要生下玉檀,将她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还要等着周韵音出现,但凡那贱人现身,她定要亲自杀了她。
就算是妖孽又如何,只要附在人这肉体凡胎内,她就得守这人间的律条。
至于秦壁,那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不值得她伤神费力。他活到玉檀出世即可,管他以后纳多少妃子,管他如何折腾秦家江山,却不与她相干。
萧纬拿定主意,又一头扎进纸堆里。除了吃饭,闭门不出。这一过便是三日。
萧国公府上下均暗暗称奇。
萧英这几日一直陪着秦壁,回府的时间不多。听说萧纬自请禁足,特地跑去燕子坞预备闹一闹,谁想萧纬压根不应。不论他拿什么诱惑,吃的用的穿的玩的,萧纬门都不给开。
萧英郁闷地跑去找金夫人。“阿娘,妹妹病得不轻,快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阿软病了?什么病?”金夫人急得拽住萧英。
“我哪知道什么病,反正是病了。”
金夫人狠狠戳住他的眉心:“胡说八道。晌午我还去瞧过,阿软饭都多吃了一碗。”
“娘,妹妹都不和我一起练武了,却躲在屋里抄什么劳什子经,这不是病了是什么?”
金夫人好气又好笑:“你还真盼着你妹妹成天跟人打架啊,那样才没病?”
跟着不再搭理他。
萧英只觉好没趣儿,干脆回屋蒙头睡大觉。
次日进宫,他又同秦壁发了顿牢骚。秦壁身子刚好一些,一听这话便嚷着要出宫。
梅皇后自然不允。
秦壁便悄悄将头凑过去,极小声道:“母后不是想找阿软讨那块玉吗?您赶紧去库里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抵的。我先去国公府,同阿软说说。”
梅皇后果然不做声了。
那块紫血玉是秦壁的救星,若能讨要来最好不过。不然,她这个皇后强逼着人家给,这面上也不过去。
秦壁跟萧英共骑一匹马,长驱直入冲进国公府。
先去正堂同金夫人见礼,说白了就是打声招呼,他来找阿软了。
“殿下身子可好全了?怎的又骑马出宫?”金夫人对秦壁和颜悦色的同时,暗地狠狠瞪了萧英一眼。
“夫人,母后同意我来的。我先去找阿软了。”竟是一个弯都不转。
金夫人看着秦壁猴急的样子只觉好笑,忙叫丫鬟金桔送他过去。
却将萧英留下训话了。
秦壁一进垂花门,关嬷嬷领着仆婢叩首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秦壁却跟撒开腿儿似的,一往无前往萧纬闺房方向杀过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秦壁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一干仆从自是跟不上。关嬷嬷和金桔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喘气。
“这位可真是的,在客人家里横冲直撞的。”金桔按着肚子抱怨。
坐在石栏杆上的关嬷嬷当即叱道:“噤声,这位爷不比常人,别惹祸。”
秦壁对萧府自是再熟悉不过,可他没听萧英说清楚,仍旧朝阿软原先的闺房冲。结果扑空实属自找。
关嬷嬷走到长廊上,秦壁正失魂落魄出来。
不待秦壁质问,关嬷嬷赶紧开口。
“殿下腿脚太好了。方才都没来得及说,小姐搬到燕子坞去了。”
“燕子坞,我怎不知府里还有这处院子?”
“那,那是新收拾出来的。小姐要结庐祭祖。”关嬷嬷极不好意思说出这词,实在跟萧纬一贯作风太违和。“请殿下随奴婢来。”
“你说在哪就行,我自己去。省得你们慢吞吞的。”秦壁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得,这是嫌她们这些人腿短。
关嬷嬷低下头,好声好气回道:“过了练武场,那条鹅卵石甬道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就是燕子坞。殿下您千万慢着点。”
跟着,好似一阵风刮过,秦壁一溜烟不见了。
燕子坞的陋室里,萧纬正在算着今日又抄写了几幅经文。
萧家家规和《太上感应篇》,烧给萧家先祖;《金刚经》,烧给三了禅师。
萧纬对着经书墙伸手点了点,各要四十九份,且不够呢。
砰——
秦壁破门而入,秋葵两个丫头拦都拦不住。
“阿软。”一道久违的呼唤传来,热情、急切。
萧纬不敢回头。只觉墙壁上的经文仿佛都活了,所有字符钻出白纸,在她眼前密密麻麻漫天飞舞。
“阿软阿软。”秦壁又连续叫了两声。
萧纬缓缓转身,看清那个多年不见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