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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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库栗醒来时，胸腔内侧仍然残留着激流冰冷彻骨的幻痛，意识仿佛游离在躯壳之外，直到他抬起手，抓住一道晃动的篝影。
深夜的山洞中，柴草在微弱的焰堆里燃烧卷曲，偶尔有零星火花飘散出来，温暖地舔舐着他的皮肤。罗莎莉蜷坐在篝火旁，下颌困倦地抵在光裸的膝上，纤瘦的身形几乎浸没在暖融的微光中，她离他很近，篝火因此在她身后投映出一道虚渺的影子。
“弗洛拉的海军有我的生命卡……风暴停息之后，再过两、三个小时，他们就会找到我。”察觉到卡塔库栗醒来，罗莎莉语声轻柔地开口道，“届时，我将在他们的护送下回国，也会为您留下食物、药品和电话虫……”
卡塔库栗坐起身，等待虚弱的气力在身体里复苏，表情不置可否，“如果你觉得有这样做的必要——”
“卡塔库栗大人，您为什么……要为我冒险呢？”罗莎莉垂着脸，织密的睫羽遮挡着瞳孔，当她开口时，眼神仿佛有一瞬微不可查的变化，“主动接近我这样的人，是再愚蠢不过的事了。”
卡塔库栗与奎因交手可以有许多原因——谋取利益、削弱实力，但罗莎莉似乎有自己的答案。
“这是我的判断。”卡塔库栗没有否认，他将个人的欲望置于家族的利益之前，这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但他丝毫没有后悔和动摇，甚至不打算为此多做解释，“需要什么理由吗？罗莎莉，你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游刃有余。”
不知怎么的，这个回答让罗莎莉微笑起来，她低语道，“卡塔库栗大人，我们还有一些时间，不妨听我说个故事吧。”
“正如您知道的那样，我来自弗洛拉王国的布特兰德家族。当我以次女的齿序出生在王族时，之前只有一位年长我三岁的姐姐……”罗莎莉所叙的故事，显然正是她自己的经历，然而令人困惑的是，她的话语似乎与两人眼下的处境毫无关联。
“因为弗洛拉历来有花之王国的美称，母亲便按照传统，以花的名字作为我们的名字，也就是加德妮娅与罗莎莉，然后——我的姐姐加德妮娅正如国民期待的那样，渐渐长成一位美丽优雅的公主。按照常理来说，她注定会成为弗洛拉的女王，但在我们的国家却并非如此……”
“弗洛拉王国和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王国一样，需要国王来引导国民的意志，然而人民信赖的是王族的智慧、而不是王族的血脉，议会热衷于看到不流血的战争，以此来决定王位的归属。这就意味着权力的更替永远伴随着阴谋诡计、威逼利诱——谁拥有更多的智慧，谁就更有资格拥有冠冕。”
“无论姐妹之间的血脉多么亲近，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会成为彼此天然的敌人。我敌视自己的姐姐，就好像是祖先从坟墓里伸出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子，使我看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于是我以为这就是真理、这就是自然，丝毫想象不到人生是广阔无际的大海、而不是逼仄狭窄的小径。”
“至于我的姐姐——布特兰德·加德妮娅，她公正、悲悯、诚实、谦卑，恶德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栖息之所。这就意味着，她只是一个软弱可欺、微不足道的绊脚石。”火光倒映在罗莎莉的瞳孔中，如同曾经的野心和欲望燃烧迸溅，然而那终究只是一瞬的幻影，“如果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她一脚踢开，而她的憎恨和厌恶，只会成为我扎根于沃土的养料。”
“可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加德妮娅却对我说，‘我们手上有着枷锁，但同样有着钥匙。如果说守护人民是女王的责任，那么守护妹妹就是姐姐的责任。’无论我想去哪里、无论我想做什么，她都愿意帮助我完成心愿。”
“我尽可以嘲笑讥讽，挖苦我亲爱的姐姐自作多情，权力就是我的利剑和铠甲，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但就在我凝视着她那双蓝色的、与我相似的眼眸时，恐慌和困惑忽然攫住了我的内心。首先，我感到迷惑——为什么我必须参与这个愚蠢的游戏？只因为我出生在这个国家？然后，我感到愤怒——在加德妮娅眼中，我能够看见与我相似的疲惫和厌倦。为什么她还能对我如此温柔、如此耐心？难道她就没有私欲吗？难道她就没有怨恨吗？”
“于是我对她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您戴上王冠。如果您能成为女王，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罗莎莉的声音依然平稳轻缓，然而目光却飘散了一瞬，仿佛陷入一段回忆，“我清楚地知道，黄金的王冠、正是黄金的牢笼。如果我想逃出那座花团锦簇的监狱，最好的办法不是寻找钥匙、而是有人甘愿为我牺牲。对于内心卑劣的人来说，世界上最美妙的事莫过于逼迫圣人发狂，可是我的亲人、我的姐姐，她——”
“——她顺应了我的愿望，将所有责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旁人都觉得太过辛苦、太过严苛的事，她却顺其自然地承受了，将苛求和质问视若寻常，从来没有怨言、从来没有疏失，摈弃欲望、克制私念，永远活在人民和家族的期望中，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女王和长女的义务。”
罗莎莉侧过脸，将目光转向卡塔库栗，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触到了她的目光，她清澈的双眸里闪动着柔亮的光，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矜悯之情，“卡塔库栗大人……这样近乎刑囚的责任，不会让您觉得有些熟悉吗？”
不等他回应，她又继续道，“和之国的人，在看见波澜壮阔、变幻莫测的大海时，便将海浪拍击的声音称之为潮骚……而我在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在万国、在蛋糕岛的那场茶会上，仅仅只是半日的相遇，仅仅只是只言片语的交谈，却也生出了同样强烈的情感，因为——”
卡塔库栗缄默不语，但心口复杂难辨的情绪自午时的飨宴起，便愈发翻腾不止。他此时的慌乱，不知是因为她已经说出口的话、还是即将说出口的话，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无意阻止自己在错误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您在世人面前伪装成完美无缺的强者，却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弟弟妹妹……正如我信中所写的那样，我就是对这样的卡塔库栗大人一见钟情了。在镜中世界看见您和路飞大人的对决时，您的决心和意志，更是让我迷恋不已。出于利益，我对您说过许多谎，但是‘我爱慕着您’这件事，绝不是违心的谎言……”
“然而，我们的身份和立场如此不同，在面对我这样自私、偏狭的女人时，您本应该更加冷静、更加慎重——”
说到这里时，罗莎莉忽然打了个寒噤，她忍不住缩紧身体，徒劳地拢了拢衣襟。在找到这处岩洞后，她便剥下被海水浸透的衣物，晾晒在一旁的岩石上，而单薄微湿的里衣，实在不足以在海岛的深夜御寒取暖。卡塔库栗置若罔闻地伸手贴上罗莎莉的手背，继而握住她一片冰凉的手掌，感觉就像熨烫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罗莎莉放任了他的举动，只是轻声道，“您的救命之恩，我实在万分感激，但计划的后果，应该由我自己来承担。至于那些会让您感到困扰的事，我也不会再做了……”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卡塔库栗只是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将罗莎莉拽入他的怀抱中。公主交叠的衣襟因此松散开来，衣领下颈项优美、锁骨玲珑，紧贴着他的肌肤犹如象牙雕琢一般洁白无瑕，“这是我的决断，不需要你擅自为我烦恼，而且——”
他又抓起她的手腕，赤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如果是我想要做这样的事呢？”
在海风与月光萦绕的孤岛上，美丽的公主以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姿态，倾诉着坦诚而热烈的爱语——那即是蜜糖、亦是毒药，更是连猛兽也垂涎三尺的宝贵猎物。
罗莎莉微微一怔，旋即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眸，耳根处晕热的腻红将她的会意暴露无遗，看起来既柔弱、又惹人怜爱。
然而，卡塔库栗清楚地知道，这幅面孔依然只是她的伪装。
这个女人是如此矛盾、如此复杂——一面夸耀完美无缺的姐姐、为自己贴上卑劣自私的标签，一面又为自己的国家奋不顾身，一面劝诫他不应该接近她，一面又留下信笺、对他百般引诱——他根本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但——
（此处删减）
她就是以这样天生诱惑者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温柔地低语道，“——我的一切，都可以交予您。”
——只要是她给予他的，无论是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