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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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又一艘三桅帆船在暴风雨之夜起航，全无顾忌地径自驶出刃武港。此时，雨幕磅礴、狂风肆虐，近乎无远弗届的电光撕扯着天空的幕布，广袤无际的大海时而彻亮、时而阒黑，仿佛一头自然的、原始的巨兽正在蛰伏呼吸，随时都可以探身碾碎受海浪裹挟的蝼蚁。
面对自然的威势，任谁都很难不生出敬畏之心，但这艘船舰却承载着许多令人惊异的歌声和笑声。
“——我一直觉得，如果我瘦下来了，那对你们这群人渣实在太不公平了。”船长甚至就站在甲板上，正在进行舒畅的暴风雨浴。他的身材敦实圆滚，墨镜下黑醋栗似的小眼珠深深镶嵌在一张圆润的面孔上，极具厚度和广度的下巴完全挤占了脖子的空间，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膨胀得异常完美的爆米花。至于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出他深邃的思想和出众的见识，“毕竟我现在已经那么受女人欢迎——”
“没错！没错！”他的海贼部下们反应热烈，“您是最完美的，奎因大人！”
在这样令人飘飘然的吹捧中，奎因又长吁短叹地感慨了一番，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爱惜地欣赏起来，“真是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和之国呀，我的小紫……”
部下们纷纷出言安慰愁眉不展的奎因，“听说假扮成艺伎潜入大蛇城的窃贼们，也都是容貌不逊于小紫太夫的绝色美人，如果抓住她们——”
“闭嘴！”奎因勃然色变，呵斥道，“不许拿其他女人和小紫相提并论。”他说话的语调是如此深沉，几乎令人肃然起敬，“艺伎和花魁怎么能混为一谈呢？那可是两种口感完全不同的美味佳肴！”
“原来如此。”部下们恍然道，“不愧是奎因大人。”
“奎因大人！”负责传递瞭望情报的船员匆忙挤上甲板，为船长呈上一只单筒望远镜，“找到草帽大船团的踪迹了，那支听从「草帽」路飞的命令潜入和之国窃取资料的舰队，就在三点钟方向！”
“……舰队？”奎因慢吞吞地拿过望远镜调整焦轮，透过目镜，他的确看到了数量浩繁的浅色风帆，庞大的舰群如同幽魂一般在海面浮沉，仿佛随时都会消隐无踪。奎因向来嬉笑轻谑，但这时候却沉下脸色，“这就奇怪了，这么多船是怎么瞒过杰克进入近海的呢？如果是躲在九里，那里的狭湾至多也只能停泊一两艘船……”
“砰——轰——！”
下一刻，甲板上猝然掀过一阵炽热滚烫的气浪！
木屑飞溅、雨水蒸腾，突如其来的炮击中断了奎因的思考，他信手将惊慌失措的部下拨到一旁，径自走向侧舷焦蚀的创口，眯缝起来的视线穿过茫茫夜色，准确地捕捉到了一面鲜艳狰狞的海贼旗帜——在新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红唇骷髅旗，正在不远处向他们展露微笑。
这面旗帜的使者，原本应该在大蛇城中做客。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
“BIG MOM海贼团……夏洛特·卡塔库栗，真是麻烦……”奎因不快地咕哝着，面色难抑烦恼，但仍不忘下达命令，“升满全帆、全速前进，船首和右舷炮击准备。然后，如果卡塔库栗继续攻击的话——回避、不要反击。”
“是！”传令官顶着狂风暴雨大声重复道，“如果BIG MOM海贼团继续攻击的话，回避、不要——诶、奎因大人，我们不反击吗？”
“蠢货，别忘了我们出航的目的。”在迟钝的外表下，奎因出人意外地思维清晰，“不论夏洛特·玲玲的儿子想做什么，那是凯多应该解决的问题。我们的目标是捕获前面的横帆船，做不到的话就击沉他们！总之，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和之国！如果放任酒铁矿的资料泄露出去……你们就这么想被凯多沉到海底吗？”
凯多发怒时从来不问缘由，海贼们想到这一点，不由害怕地打了个颤，立刻按照奎因的吩咐准备起来。
此刻，这个男人的身份也已经相当清楚了——他正是百兽海贼团的大台柱，凯多手下的三灾之一，人称「疫灾」奎因的大海贼，悬赏金十三亿两千万贝利。
奎因站在原处又踌躇了一阵子，然后擦去棱镜上的雨水，重新举起望远镜——
“「疫灾」奎因非常谨慎，没有和我们交战的打算。在脱离我们的射程后，他向那支身份不明的舰队展开了炮击，奇怪的是……不断有船只受损沉没，但舰队的规模并没有缩减。”斯慕吉困惑地放下望远镜。
“是海市蜃楼吗？”欧文怀疑道，“别处的景象被投映到我们眼前……”
“蜃景是光的折射。”斯慕吉否定道，“海市蜃楼在暴风雨中是不可能出现的，我更倾向于——”
“——那是恶魔果实制造的幻象。”卡塔库栗在心中想道。根据他的判断，恐怕只有一两艘船是真实存在的，但既然有幻象，就代表罗莎莉还在船上，而奎因迟早会意识到问题所在，“……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无论是为了“夺取资料”这个虚假的借口，还是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他都必须立刻做出行动。
这时候，奎因已经决意击沉前方的舰只，不再分心身后的动向。在实力决定一切的新世界，背叛同盟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但如果能抢先破坏资料的话，想必夏洛特·卡塔库栗也没有继续纠缠的理由。那么，他大可以先解决眼下的麻烦，然后回到和之国向凯多汇报——
然而，谁都没能预料到，天空和大海在一瞬间急遽迸发出巨大的威力，海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袭来，泛着白沫的浪潮犹如凶兽咆哮，连同奎因猛烈的炮击都一并吞噬殆尽。三桅横帆船的葺板在风暴中被碾压、被蹂躏，逐渐发出不堪重负的泣鸣。在弗洛拉王国的船舰上，连最强壮的船员也难以抵御这阵狂暴的风雨，如果不抓牢船上的设施，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流的触须攫入深海。
“公主殿下——”王国的军人来到舱室，语声艰难地向罗莎莉报告道，“军队长的电话虫已经超出了联络距离……即是说，他已经带着资料成功逃离和之国。接下来，我们也会继续遵从您的安排——”
“……那就好。”罗莎莉神色平静地起身打开舱门，雨幕如同挥舞的急鞭，打湿了她的衣物。眺望海上彷如末日的景象时，她反而不可思议地放松下来，“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在她的计划中，弗洛拉王国的舰队必须在这里“沉没”——弗洛拉终究只是一介小国，不可能与「四皇」正面周旋，哪怕暂时逃脱也无法应对接踵而至的危机，只有在这里“全军覆没”、在这里“彻底失败”，才能断绝凯多的疑心。
既然决定要进行表演，就必须搭建与之相衬的舞台。在这场娜美大人利用宙斯制造的暴风雨中，她本可以为和之国的剧本书写一个完美的结局，但现实总是有超出计划预期的部分，不知是谁的霸王色霸气，搅动了天象和云层，以至于风暴膨胀到如今无法收敛的地步。
海上的水手通常将海浪卷起时的空隙称为“海的房间”，只有久经训练的舵手才能驰骋其中，但眼前的“房间”规模几乎可以媲美一座宏伟的城堡，以雷霆万钧之势矗立在高空的浪潮，恐怕再过片刻就会崩塌，无人能够阻挡。
“这片大海将会成为我的葬身之地。”罗莎莉在心中想道。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但恐惧和惊慌并未占据布特兰德·罗莎莉的内心，她所有的冀望与信念，已交托给值得信赖的军队长，终有一日能够抵达王国。现在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继续编织幻象，为那些宁死也要留下护卫她的人们制造一线生机——直到浪潮吞没甲板、嚼碎龙骨，将罗莎莉卷入阒黑的暗流之中，她的想法依然没有动摇。
一度食用过恶魔果实的人，一生都会被大海厌弃。
在冰凉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推挤而来时，罗莎莉只能身不由己地顺着海流浮沉，等待肺叶间的氧气一丝一缕地耗尽，宛若一只失了线的风筝，再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去向。就在她的意识渐渐消散之际，一股奇妙的、不可思议的浮力却牵扯着她的身体不断上升。
或许是许久以后、或许是转瞬之间，海水混杂着空气猛地灌入口鼻，出于本能的应激反应，罗莎莉难受地呛咳起来，随后才发现呼吸并未受到太多限制。罗莎莉睁开双眼，在昏沉的夜色中辨识着周围的景象。风暴已经平息，似乎是海中的暗流将她送到了某座孤岛的浅海区域，如今她的身体正随着潮水涨落漂浮，只有半张的手掌依稀能触碰到些许湿润的砂砾。
罗莎莉怔愣了一瞬，立刻抓拢手指，依靠身体并未浸没在海水中的部分，她以一种近乎狼狈的、难堪的姿态，勉力爬到岸上喘息休憩。
细数眼下的困境——因为出航的时候看不见月亮和星星，永久指针也在暴风雨中损毁，罗莎莉现在完全无法辨别自身的方位。同时，视线可及之处没有任何船只和人类的踪迹，湿冷的衣物不断掠夺着她的体温，蕴藏盐分的海水使得她的眼睛、手掌和足踝上的伤口阵阵灼痛，而她的恶魔果实能力在这种时候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尽管如此，罗莎莉仍然难抑心中的喜悦之情。
在她的国家，人人都畏惧「四皇」，他们习惯于顺从、以为顺从能够换取尊重，他们习惯于屈服，以为屈服能够换取和平，但她和女王陛下的意见是一致的——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美丽富饶的弗洛拉永远都只是任人采撷的花朵。
如今事实就在眼前，「四皇」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她从他们身上窃取利益，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哪怕她的倚仗只有一点浅薄的智慧、几个鲁莽的计划，顶多再算上一些不可思议的幸运。
伴随着周而复始的潮声，罗莎莉提醒自己必须收敛兴奋，尽快考虑下一步的对策。就在这时候，骤然退去的潮水，在她的脚边留下一团古怪的白色物体。那既不是海洋生物、也不是尸骨残骸，而是一团柔软的、黏稠的——
罗莎莉微微一怔，旋即脑海中的某个闪念，让她不假思索地将手探入重新涌来的海浪中，很快捞出了更多质地相同的白色物体，甚至从自己身上也能剥下一些，而她对它们并不陌生。罗莎莉立刻爬起身，赤足走过砂岩尖锐粗砺的海滩，足底难免有些刺痛，但她反而加快了脚步，努力在月光下寻觅起目标。
罗莎莉的心口半起半落地悬坠着，蔓生出一种近乎忐忑不安的慌乱，直到沿着海岸找到一道高塔倾倒似的身影，她才稍微放下心来。那道明显属于男性的身影，正无知无觉地昏迷在礁石旁，随着她逐渐走近，男人隐没在夜色中的面容愈显清晰，栗红色的短发下是紧闭的眉目、尖锐的獠牙、狰狞的伤疤……
——夏洛特·卡塔库栗。
这个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失去意识了。上一次，他是出于骄傲、出于认同，在与路飞大人的决斗中赌上性命，而这一次……
罗莎莉毫不迟疑地在卡塔库栗身旁跪坐下来，以海水淹溺为前提，压下额头、抬起下颌，以唇舌反复为他渡入空气，随后撕下衣料勉强裹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在确认卡塔库栗胸膛下的心跳依然强劲后，罗莎莉直起身，疲乏又不知所措地叹息了一声，“您这样做……我可是会困扰的呀，卡塔库栗大人。”
——在那些看似幸运的巧合背后，有人为她支付了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