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战高卢》白云青枫

37、小狐狸的救赎

　　萨伏依公爵飞驰到白天他与狄安娜分别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了。埃曼纽尔男爵举着火把迎了上来，“大人，我刚刚派人关闭了所有城门，守门的卫兵也都盘问过了，从早晨一直都没有可疑的陌生人进出。”
　　萨伏依点了点头，火光之下，他阴沉的一张脸有些狰狞。埃曼纽尔男爵见他的目光朝着山下的布尔歇湖瞟了过去，赶忙继续禀告：“没有人落水，因为大人今天的狩猎活动，一整天都有人在湖边巡逻。”

　　看起来她应该还在树林里，但是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他举目望向早晨分别时她策马而上的林间小路，路很窄，黑乎乎的一片。但是沿着那条路一直向前，可以通向苏斯要道，然后翻越阿尔卑斯山，就可以到达米兰。山路异常艰险，林间还有棕熊，野牛和秃鹫出没。
　　难道她，想一个人去罗马，托斯卡纳……
　　忽然回想起离开巴黎的那个晚上两个人的对话，萨伏依不禁更加心烦意乱。

　　“男爵先生，前面一棵树上，发现了拴马的痕迹。”一个卫兵从小路上飞奔而来。

　　“在哪里，快带我过去。”萨伏依一夹马腹，便朝着小路奔去。

　　另一个卫兵，正举着火把守在前方一棵粗壮的毛榉下。萨伏依飞身跳下马，伸手拿过火把，示意让那个卫兵走开。
　　树干上残留着被挣脱的马缰，不过萨伏依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在距离那棵树大约两步远的地方蹲下身，开始细细察看脚下的泥土，埃曼纽尔男爵带着人跟随而至，不约而同的举起火把照亮。
　　昨晚刚刚下过雨，树林里的地面潮湿而泥泞，从而很明显可以看出上面杂乱交叠的痕迹。比较深的是马蹄印，在泥土中深深碾压，似乎是为了挣脱束缚或是躲避攻击。还有另外一种动物的脚印，比马蹄印要小。他几乎趴在泥地上仔细辨别，那脚印比较轻，抓痕却很明显，脚掌部分明显比猎犬的更大，公爵心中一凛，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是狼的足迹。
　　再往前看，赫然两滴血迹浮在泥土表面的草叶上，还未干涸。他的心猛地一沉，手臂差一点支撑不住身体。恐惧一下子擒住了他的心，让他一向冷静理性的神经被突如其来的血色挑动，传递到指尖，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使劲咬着嘴唇，闭上眼再睁开，然后用颤抖的手一把将草叶连根拔下。

　　那血色暗红粘稠，慢慢顺着草叶滑落到他的手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血很淡，略显腥臭，应该是那匹母马的血。

　　他半蹲着，绕着树转了半圈，直到在杂乱的各种脚印中，分辨出狄安娜那双靴子的娇小印记。那是一串不慌不忙的脚印，步距相等，深浅均一。
　　他霍的站了起来，几乎要笑出声，她不在这里，她早就离开了，在这两个动物殊死搏斗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

　　顺着那串脚印的方向，萨伏依兴奋的追了过去。她似乎是在小跑，时快时慢，也没有固定的方向，他再一次测量步距，检查转弯处靴印深浅，推测着她行进时的意图。
　　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留下马，徒步前行？没有动物的追赶，她当然也不想逃离，因为她深深爱着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一定是在寻找什么。

　　薰衣草，一定是薰衣草！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一天曾经对她说过，山顶上栽种了蓝色的狭叶薰衣草，自己还说，要用金色的缎带绑成薰衣草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真该死，她一定是去山顶了！萨伏依一边想一边朝着山顶飞奔而去。天空一片深暗，只有那一串火光在密林的缝隙间闪耀。

　　当夜色一点一点隐去，一抹鱼肚白渐渐出现在天边，萨伏依正带着他的卫队，神情沮丧的往山下走。他们翻遍了那片薰衣草田，和周围可能藏人的各个地方，但是依旧没有狄安娜的踪影。

　　她到底去了哪？萨伏依在心中一遍遍的问。他想诅咒，他想呐喊，他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轻率的答应让她留下来……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流露出紧张暴躁得神情。跟在他身后的所有人都默然不语，因为在他们眼中，此刻公爵大人的样子，就像要去杀人。

　　晨曦穿破云雾，绯红的色彩从枝叶的缝隙间照射下来，埃曼纽尔男爵眼尖，仿佛看见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他跑过去，扒开草叶，兴奋的叫了起来，“大人您瞧，您的短剑，竟然在这里！”
　　萨伏依已经快步到了他跟前，一把抓起短剑。那的确是自己的短剑，透射而下的朝阳照着剑柄上的三颗红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这是到达城堡的那一晚，他送给狄安娜的，她还温柔的在他耳边说，自己一定会贴身收着……

　　“狄安娜！”
　　他突然放声叫出她的名字，惊得林中的鸟儿呼啦啦飞起了一片。你在哪？你到底在哪？他不自觉的紧紧握住短剑，甚至没有留意剑锋擦破了指尖。

　　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狄安娜努力想要睁开眼，可面前却是层层浓雾缭绕。胸口仿佛烈火焚烧，每一口呼吸都艰难痛楚如钝刀挫过。她不能思考，眼前阵阵晕眩，头疼也一并袭来，搅得整个脑袋像要炸开一般。
　　忽然，有毛绒绒的触感在她的指缝间摩擦，是她受伤的右手。那一团暖绒似乎是在她手边上蹿下跳，很奇怪的是，却恰好避开了她的伤口。
　　她再一次努力，调动所有的意志撬开沉重的眼皮。竟然又是那只小狐狸，正专心拽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剑鞘。
　　这小东西太过分了，不但匡自己跌落陷阱，又来劫掠她的财物，她气得想要伸手拍它，只是不单单受伤的右手完全无法动弹，竟然连左手都没有一点力气。那小东西似乎察觉到她的怒火，略微停顿了一下，但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对着那剑鞘又拉又咬。

　　终于，那剑鞘一下子掉了下来，碰到狄安娜的右手，然后掉落在地上，直疼得她又是一阵眩晕。那小东西再次迟疑，用灵动的大眼睛注视了她一秒钟，然后叼起剑鞘，转身开始往洞口跳跃。
　　狄安娜朦朦胧胧觉得仿佛有无数光点在眼前跳动，她咬紧了牙，将滚烫的额角抵住冰冷的洞壁，疼痛一波又一波挑战着她的神经，要将她整个人彻底湮没。

　　小狐狸很快就爬到洞口的位置，晨光照耀着它，在那火红的毛色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它再一次回头看了看下面脸色苍白的人，然后叼着那剑鞘，腾身跃起。
　　而在不远处，手握着短剑的萨伏依公爵，恰好看到半空中划出亮红色的弧线，就像是一道摄人心魄的血光，在召唤着他。

　　血色之中，正是他的狄安娜毫无生气的脸庞，那满身的血迹，仿佛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让他一下子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毫不犹豫的跳下陷阱，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的挤压，说不出的窒息难受，他努力深吸了几口气，再慢慢呼出，才艰难的从没顶的惊惧中探出个头来。
　　“狄安娜……”他小心捧起她受伤的手臂，柔声唤着她的名字。

　　又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狄安娜睫毛颤动，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神经一下子警觉起来，这座充满异国风情的白色宫殿，是她最最不想看到的。

　　“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为什么要帮……”她声音微弱，眼神散乱，仿佛梦中呓语。话未说完，便倒在他怀中不省人事。

　　这句话，似乎有人对他说过，但他来不及思索，他心爱的姑娘昏迷不醒，重伤垂危……
　　他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眼眶酸涩，一颗泪珠从他线条坚毅的脸庞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