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战高卢》白云青枫

38、从公爵的卧室到国王的卧室

　　萨伏依公爵小心翼翼，抽出捕兽夹子上的弹簧，紧紧咬合的锯齿一下子崩开，连带着皮肉和鲜血，溅了他一身。床上的人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拧紧的眉梢，仿佛不堪重负。
　　萨伏依呆呆望着她，直到满眼都是血红的颜色，他才意识到那些锋利的锯齿一定是切断了血管，他颤抖着拿起细麻布，手忙脚乱的捂住伤口止血，忙乱间带翻了床边的柜子，上面的各种东西撒了一地。

　　“大人，还是让我来吧。”雷米医生从背后走上来，接过了公爵手中的细麻布，他先利落的剪下狄安娜衬衫的袖子，挑出嵌入伤口的碎布，然后小心的在手腕和手肘的位置轻轻敲了敲，又取出圆头的银针轻轻探查伤口。伤口很深，皮肉翻卷着，几乎可以看到骨头。萨伏依不自觉得倒退了一步，冷汗湿透了衣背。

　　“把这个用水给她灌下去。”医生回身递给公爵一个小药瓶。
　　“罂粟粉？”萨伏依一愣，脱口而出。
　　医生抬起头，一张山羊一样的长脸，探究的目光在伯爵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快一点，伤口已经化脓，我要立即清除腐肉，之后才能止血，如果您不想让她活活疼死，就赶快让她喝下去。”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静默了下来，萨伏依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撞击着肋骨。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顺从的将药粉倒入杯中，用小巧的银匙一点一点的喂她。昏迷中的病人尝到水的甘甜，倒是毫不费力的咽了下去。
　　似乎有很久，房间里只听得见刀子刮过皮肤和骨头的声音，像是松香在摩擦琴弦，又像是沙漠中低回的风吟，一点一点撕扯着萨伏依的神经。他忽然想起，大概是一年前吧，在埃及，为了逃脱那些土著人的追赶，被迫潜到尼罗河里，四周森冷的河水包围着自己，只有一根细细的芦管与活生生的世界相连。还有，什么时候他忘记了，迷失在塔尔沙漠里，吃掉了最后的一口骆驼肉，剩下的只是日日夜夜漫天的黄沙……
　　可是，即使那些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却从来没有让他像此刻这样煎熬过。萨伏依慢慢闭上了眼睛，一直尽力克制的情绪，似乎已经被压抑的气氛逼得透不过气来。

　　他从来不惧怕死亡，只是没想到死神却可以用一种更可怕的方式，与自己无限接近。
　　他清楚的体味着恐惧的威胁，赤/裸/裸的深入骨髓。
　　难道是因为回到了家，家的舒适奢靡，这么容易就让灵活敏锐的勇士一下子褪变成胆小怯懦的浪荡公子。哦不，他知道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个带给他美妙爱恋的女人。
　　他从未害怕过失去，但是此刻，爱情如此轻易就让那颗一直以来英勇无畏的心，变得不再是无懈可击。

　　忽然间，他看见病人的肩膀一挺，空气中似乎飘过一声暗哑的呻/吟。萨伏依不由自主地抓住门框，绷紧的手指几乎要插进木头里。那条受伤的右臂，被布带紧紧地绑住，苍白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他从医生的肩膀上望过去，几乎能看得见手腕上汹涌跳动的脉搏。还有，那暗红色的血辗转在医生的指缝间，然后一滴一滴流到浅色的床幔上，仿佛是几簇娇艳的花蕾，在瞬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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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这么说，您是想告诉我，我的妹妹，法兰西的公主，跟那个该死的布雷斯骑士私奔了？” 此刻，国王的卧室里，亨利对着戴安，眼睛里渐渐燃起怒火。

　　戴安注意到国王语气的变化，他在生气，却不愿意承认在生自己的气，那就很容易怪到她的头上。
　　不过，她从不会避开他的怒火，“亨利，我们或许不该纵容那个私生子去调戏她，有人在舞会上看到，他甚至粗暴的去抓她的脚腕。”

　　“没教养的贱种！”国王情绪激动的咒骂着，他忽的转过头，一下子攥住戴安的胳膊，“可这不代表任何事，更不能成为她跟别人私奔的借口！”

　　“是的，我的陛下，狄安娜这一次做的有点疯狂，不是她一向的作风。但是你应该相信，她尊贵的身份和联姻可能给帝国带来的影响，她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手臂被他捏的生疼，但是戴安依旧与他靠的那么近，丝毫没有推开他的意思。

　　“放在心上？难道放在心上，她会一声不响的跟人私奔，还是跟个一文不名的下等骑士，玛雷尼伯爵家的马童？”国王依旧怒不可遏。

　　“我亲爱的亨利，关于布雷斯骑士真正的身份，我想，正是狄安娜理智而高明的地方。”戴安瞅准了时机，拿出一副银框的人物画像，“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布雷斯骑士，而是萨伏依公国的领主，罗伯特.德.萨伏依公爵。”

　　“你说什么？”
　　国王一如她预料般惊呆了，戴安把那副肖像递到他眼前，镇定从容的说道：“您瞧，这是在罗马，庞多尔莫为他和甘迪亚公爵画的肖像，甘迪亚公爵是他的表兄，而他，正是凯撒波吉亚的外孙，上一任萨伏依公爵与露易丝·波吉亚的儿子。”
　　画像上的人衣着华贵，容貌俊朗，正是几日不见的布雷斯骑士。真相如此出人意料，国王不禁开始思索，萨伏依公爵，他的地位绝不低于普鲁士公爵，或者那不勒斯的国王，可他来到巴黎，却隐姓埋名，到底是为了什么
　　戴安似乎没有察觉他的疑虑，继续说道：“陛下，您不该责怪狄安娜，她具有一个公主该有的眼光。比起那个华而不实的私生子，萨伏依公爵可要风雅迷人的多，Altissima quaeque flumina minimo sono labi，我亲爱的，你从来都不会被那些夸大其词的头衔迷惑。”
　　“你以为我愿意理睬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但是我答应了那该死的婚约，如果狄安娜跟别人私奔的事情传出去，那将是法兰西王室的丑闻。”国王恨恨不平的嚷道。

　　“噢，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亨利。”戴安不失时机的靠近国王的胸膛，大理石一般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教皇毕竟还没有承认他的出身，而英格兰的老查理听说已经病入膏肓，要是在他咽气之前，教皇还没有签字的话……”
　　“亲爱的，你的确提醒了我，这份婚约应该属于英格兰的国王和法兰西的公主。”国王心中一动，“当然还有加来和佛兰德尔作为聘礼。”

　　“陛下想得非常周到，婚约属于法兰西的公主，可前提是，对方必须是英格兰的国王。”戴安适时的补上一句。
　　国王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在戴安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他喜欢她这种小女人的狡黠媚态，既不风骚，也不傲慢，恰到好处。

　　戴安同样喜欢他的怀抱，她眨眨眼，金色的长睫毛如同蝶翼轻颤，“亨利，还有玛雷尼伯爵，他希望你能原谅他。你知道他的脾气，一向那么犹豫，那么软弱。哦，亲爱的，你可别怪他，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你，但是萨伏依公爵，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且，他隐瞒身份，不过就是为了追求狄安娜。”
　　提起玛雷尼，国王不禁有些恼恨，“小玛雷尼，他真是胆子大了，竟然没有连夜逃走，难道就不怕我把他关进巴士底狱？”
　　“怕，他当然怕的要命，所以一发现他的朋友跟狄安娜一起离开了巴黎，就赶忙到卢浮宫来报信了。此刻，他就呆在你的会客室里，正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我想，他真该受点教训才对。”说着，国王拉着戴安坐到床上，一边抚弄着她小巧的下巴，一边说，“他必须将功赎罪，把狄安娜找回来，不然我就会没收他的财产，让他成为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这的确是他该做的，不过陛下觉得，玛雷尼伯爵一个人能胜任吗？”戴安低下头，双唇有意无意从国王的手背上擦过。
　　“说的没错，待会儿我会跟帕埃德里伯爵谈一下，他一向沉稳老练，一定可以成为，帮助玛雷尼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