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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帮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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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风吹在脸上,冷得剥皮刺骨。
“剩下的长度,扔不了太远。”白则行比划了下绳子的长短,捆得太结实,原本不长的绳子,留余的大概还不够一根合适的鱼线。
“不需要太远,跟钓鱼一样,有饵鱼就会上钓。”周清也看了眼绳子。
捆成粽子的乌龟躺在礁石上,四脚朝天,听到两人商量,两眼泪花闪烁。
“残忍的兔子,残忍的狗,海怪会吃掉我的脑子的,你们虐待动物!阿列克谢说的没错,不管是谁都会被黑门渗出的邪恶诱惑,你们都是魔盒的帮凶!”
“你说什么?”周清也身形一顿,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回身盯着乌龟,见它一副嘴瓢说漏嘴的懊恼样。
——这只变了外形的兔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你们虐待动物!”小乌龟企图蒙混。
“不是这句。”周清也摇头。
“残忍的兔子,残忍的狗!”
周清也蹙起眉头,握了握拳头:“别跟我耍花样,我问的是最后几句。”
嚣张的乌龟感到一阵寒意,哆哆嗦嗦抽了抽鼻头:“阿列克谢没说错,黑门渗出的邪恶会引诱人成为魔盒的帮凶。”它的声音干巴巴的,透着一股委屈劲儿。
周清也静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乌龟红红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你先放了我。”
“你先告诉我。”周清也板着脸。
“不放我就不说!”乌龟伸长脖子大叫。
周清也拳头上的青筋突了出来,这只真正的兔子比其他居民令人头疼多了,如果答应放开它,恐怕很难再抓住它。
白则行把乌龟提到面前:“其实,解开绳子的话,我可以扔得更远,二十分钟游不回来,你觉得怎么样?”他语气平静地问乌龟。
乌龟吓得抖如筛糠:“不要松开绳子!”脑袋四肢瞬间全都缩进壳里。
“喂!”周清也拍拍它的肚皮,“把话说完。”
乌龟躲在壳里哭得一抽一抽的:“……阿列克谢这个笨蛋,干嘛让狗进兔子笼……不出来,就不出来!死也不出来!”
周清也捏得指节咔嚓直响,沉沉吐出一口气,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哄一个任性的“鬼灵精”。
“它不配合,我们按计划进行。”他起身,拴着乌龟的绳子原本是为了及时拉回它,被白则行这么一吓,恐怕直到引出海怪,这个家伙都会做缩头乌龟。
白则行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会儿:“你似乎不太会应付这些。”说着,手腕绞紧绳头,荡得乌龟在他手底哇哇乱叫。
“我人缘不好,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周清也淡淡看向他,那是一种试探的语气。
在周清也眼中,频繁的与人社交,就是在交换价值,他和季默舟的合作,始于项目伙伴的价值,和裴知笑的交往,也是从各取所需开始,而现在和白则行,也同样有其情感之外的需求。
“我想,我还不够了解你。”白则行绷紧绳子,准备挥出海面,对周清也而言,他要么承认,要么否认,现在这个回答,倒是留了更多暧昧的余地。
似乎两人都肯定,离开这里后,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像是一种默契,也像是一种内心深处渴望的隐秘冲动。
“兔子,你是不是选择了园丁?”缩在壳里的乌龟突然小声问。
“选择园丁?”周清也拦住白则行,俯身蹲在乌龟面前,“什么意思?”
“你答应把‘普西凯’给他?”乌龟晶亮如萤的眼睛,像两颗血红的宝石,埋在壳中的黑暗里,散发着冷幽幽的光。
“我只答应他找到彩蛋。”周清也轻描淡写地回答。
是的。
就连你也都知道,在“秘密”不能撒谎,所以,周清也一直答应的,只是替园丁“找到彩蛋”。
乌龟从壳里冒出半个头,盯着周清也看了半天。
“兔子,你是笨蛋。”憋了好一会儿,却把之前周清也骂它的话还给了他。
周清也额上青筋暴跳,还好他理智尚在,忍住了把乌龟一脚踢进海里的冲动。
“阿列克谢说你还不能得到‘普西凯’,但音乐会的拍卖上,‘普西凯’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乌龟的语气里,透着一抹鄙视,“兔子,用你的脑袋再仔细想想?”它好似对周清也的表现很不满,但又似乎知道些什么。
“哗啦——噗——”
却在这时,礁石临靠的海水里,一个巨物突然跃出海面,掀起七八米高的浪花,足有两三米的细长尾巴,瞬息卷住白则行手里的乌龟,拽向波澜汹涌的海面,海水瓢泼打湿岸边礁石,从天而降的水幕背后,那腾空而起的,竟是一只白得发光的巨型魔鬼鱼。
“救命啊!海怪啊!”乌龟扯开嗓门大声呼救,事出突然,谁都没想到,海怪会这么快接近浅水区。
白则行摸出腰后的枪,果断朝海怪的尾巴扣动扳机,只听“嘭”的一声枪响,海怪的尾巴被子弹打断,乌龟倐尔失去牵引力,沉甸甸地直坠海里,白则行绕着绳子另一头,在手臂上缠了两圈,健硕的手臂向后猛振,捆成粽子的乌龟,犹如脱手的飞盘,滚回了白则行怀里。
“把它引进树林。”周清也调头跳下礁石,朝沙滩紧靠的密林边缘跑去。
白则行拣起大衣,夹着乌龟紧随其后,海怪怒吼的叫声,在身后响彻夜空,可它只追到了临近沙岸的极限,躺在浅水区支起半边三角形的身子,示威般不再移动,很快,它身后又聚集了数只发光的海怪,却都在浅海里徘徊不前,始终没有追上沙岸。
“臭狗,快回小屋,海怪太可怕了!”乌龟从绳子的缝隙挣扎出四肢,如同八爪鱼紧紧扒在白则行身上,慌乱地拍打白则行坚实的胸膛,尖锐的指甲勾在白则行的西装外套上,留下几道瞩目的划痕。
与海怪赛跑的两人停下来,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些巨物并没有追上来,周清也的情况很不妙,他弯腰撑着膝盖,呼吸凌乱地喘息,好一会儿都没能平静下来。
白则行伸出手,他似乎想要帮周清也抚一抚背,周清也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整个人都颤巍巍地抖动着。
可白则行的手,顿在了苍白的空气里。
“你太吵了。”白则行收回手,扯开胸前藤壶似的乌龟。
“海怪又不会吃你!”乌龟圆圆的眼睛噙着泪花,露出原本凶巴巴的模样。
“你听话,我不会让海怪吃了你。”白则行低声说。
“我才不要当诱饵,才不要帮你们,你和兔子都是魔鬼!”乌龟气鼓鼓捶打白则行的胸脯。
“既然我是魔鬼,要我扔你回去?”
乌龟动作僵住,倐尔收声,四肢脑袋又重新缩回壳里。
“待在这里挺好的。”川剧变脸都没它快。
周清也紊乱的呼吸逐渐平复,他的额头挂着闪躲不及的海水,眉心的水珠顺着挺直的鼻梁,蜿蜒地滑入他发紫的嘴唇,他下意识轻轻抿了抿,却在水珠融化在舌尖上时,眼底漆黑的眸光猛然一颤。
“这是……”
接着,他迫切地仰头凝视夜幕唯一的月亮,一瞬不瞬地看了起来。
“我知道‘普西凯’在哪儿了。”忽而,周清也说。
“兔子,你的笨脑子终于想明白了?!”乌龟迫不及待地钻出脑袋。
白则行搂住乌龟的脖子,差点勒得乌龟昏过去:“你想到了什么。”等乌龟消停了,他换了一只手,让直翻白眼的乌龟仰面躺在臂弯里。
“你看。”周清也竖起瘦长的手指,向白则行指示头顶的夜空。
白则行和缓过神的乌龟,顺着他的指尖,望向那轮唯一照亮黑夜的明月。
下一刻,乌龟感到托着自己的胳膊,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周清也的表情很兴奋,他把海水打湿的手指,送到白则行长满胡须的嘴前:“还有这个海水。”
白则行微微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在周清也身上停了会儿,周清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弯曲指尖让皮肤上的海水聚在一起,直接贴向了白则行炙热的嘴唇。
——他的皮肤很凉。
白则行在心底想,伸出舌尖,触向周清也送到唇边的指尖。
瞬间,流荡散乱的思绪烟消云散,他立刻意识到了周清也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在人的潜意识里,完整的月亮是圆的,这里的月亮却有六个棱角。”周清也缓缓放下手。
“兔子笼是荒诞的。”白则行试图提醒他。
周清也不知道白则行有没有亲眼见过彩蛋“普西凯”,耐心地解释:“彩蛋“普西凯”是用铅丝焊接的彩窗玻璃雕刻而成,欧泊宝石做成的蝴蝶精灵吊坠,保存在密封的纯水里,五彩缤纷的玻璃蛋壳上,只有最中间是一块透明的,可以用来观赏彩蛋内破茧而生的蝴蝶精灵。”
“你在音乐会上拍到的彩蛋,就是这个?”
周清也点头,抬头继续说:“你看月亮,白光太亮,模糊了边缘,对于一贯的事物,我们总是存在偏见,所以会潜意识认为,‘月亮又大又圆’,一定是一轮满月,”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水渍,“在兔子笼,就算海水不是苦涩的咸味,其实也没什么稀奇。”
不错,刚刚他喂进白则行嘴里的水渍,没有任何味道。
白则行顺着他再次抬起的目光,看向远处海平面上闪烁的荧光:“所以,那些也不是发光的海藻。”
周清也静静点头:“它们是水分子衍射的变彩,白则行,我们在彩蛋里,兔子笼就是‘普西凯’。”
没有咸味的海水,是为了稳定储存欧泊变彩的纯水。
而有棱角的月亮,是那块透明的窥赏之窗。
兔子笼一切的荒诞,都有音乐会舞剧提前种下的暗示。
音乐会是一场大型的清醒催眠,利用艺术的演变形式,根植一种荒诞的念头,让参与音乐会的会员在得到彩蛋睁开眼睛后,见到多么毫无逻辑的事物,以及那些刚刚听过名字的东西,都会下意识接受和顺从它们的存在。
“园丁告诉过我,兔子笼的居民都不喜欢和阿列克谢玩游戏,但他是兔子笼的造物主,可以把它们变成任何事物,因此,它们害怕阿列克谢,却又无法反抗他,”周清也的目光落到白则行怀里的乌龟眼睛上,“乌龟的真面目是红眼睛兔子,你和我在它们眼里,是狗和兔子,那么,茶杯、茶壶、熊猫、套娃,还有食人花,它们的真面目又是什么呢?”
——当然,是被兔子笼网住的“兔子”。
不止阿列克谢,整个“秘密”都是顶级的猎人。
“兔子笼,它的荒诞不符合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对现实世界的基本理解和认知,它是混乱的,它的游戏规则看似平衡,却是对规章制度的极大破坏,这是一个冒险家的世界,的确很符合阿列克谢的身份。”
周清也再次想起季默舟,原来那段意识片段里的美丽幻境,就是对他的提示。
当然,其他的猜想,还要另外证明。
他盯着白则行怀里的乌龟,俯身缓缓靠近它:“我要见阿列克谢,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