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第一个葬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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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非命的殉道者长埋于此，
编织过去的尸骨入土为安，
他的灵魂再不惧黑夜的惊骇，
等待将重逢在光明的未来……”
灰蒙蒙的天下起绵长的小雨，冷飕飕的风穿梭在伫立的人群中。
来参加葬礼的人大多举止优雅，穿着手工剪裁的黑色套装，样式考究而又庄重，每个人胸襟前都别着白色的礼花，手里握着一束白色的波斯菊。
他们站在坟前凝视坑底置放的灵柩，面目沉痛地聆听牧师缓述的悼词。
有的人甚至眼角泪光闪烁，曲起手指掩住通红的鼻尖。
站在最外身着廉价西服的周清也，戴着墨镜表情麻木地环视这一切，仿佛是这场葬礼最无关紧要的人。
与这群人衣着品味的差异，令他像极了临时到墓园打工的保镖。
——他以为，这一次他一定会有所动容，因为墓碑上镌刻的，是“周清也”三个字。
是的，你们都猜对了。
他参加的，是自己的葬礼。
唯一不同的，是那张贴在名字上的黑白相片，跟站在树下的周清也长得一点也不像。
足够平凡普通，足够毫无特点，足够像一个随时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人。
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也和所有昼夜不分埋身案牍的普通人毫无区别。
——他的死去，就好像任何一个普通人死去。
仅此而已。
所以。
当周清也看到在场的人都那么煞有介事时，他忽而感到了失望和厌恶。
就好像，这些人早已期待着这个“普通人”的死去。
在此之前，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在今天，到此为止。
牧师念完悼词，人们纷纷向灵柩扔下手里的白花，等候已久的墓工拧起铁锹开始向灵柩掩土，填埋一个人在世界上最后的余痕。
从此，便是生与死的隔离。
树尖晃动，一只乌鸦“呀”的一声飞走了。
唯一迟到的参加者，驻足在周清也身旁。
“感觉怎么样？”他穿着深灰色的精纺西装，内里贴身一件半高领的黑色针织衫，随意得仿佛真正临时赶场的人，目的达到就会立刻离开。
“哪种感觉？”周清也问。
“所有感觉，”那人嘴角上扬，目光平视前方进行中的葬礼，双手插进裤兜，眼底荡起轻浮的笑，“从生理医学的角度，你的身体有什么感觉？面对自己的葬礼，你的思想和情感，又有什么变化？”
周清也转头盯着青年容光焕发的脸。
“不如你死一次，亲自体验一下？”他在心底认真思考，如果把青年踢进坑里一起埋了，有多少可操作的实践性。
“会有机会的，”青年却无所谓地笑，“人生自古谁无死。”斜眼迎上周清也冷厉的目光，嘴角咧得愈发张扬。
“葬礼快结束了，要看戏下次请早，别迟到。”
“看你一张臭脸就知道，他们的戏一定太假，基本的情绪都不连贯，刚刚我从远处望过来，这阵仗，这排场，这到场的人，还以为哪个著名的科学家死了。”
“我对研究所的贡献，比你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加起来还多。”周清也蔑视他一眼。
青年轻轻哼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一个背叛组织的前会员，现在不明不白死了，会不会更像畏罪自杀？”
周清也皱眉：“如果我是‘畏罪自杀’，其他人呢。”
“放心，”青年取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他，“你们很快会见面。”
这是一张简单的名片，正中印着字体娟秀的名字，“裴知笑”。
名字下方有一个归属地和一个职位头衔——
“Association for Consciousness Research”、“苏州联络点联络员”。
“你的面子有这么大？”周清也举起卡片一脸狐疑，青年的脑袋大倒是事实，“我现在更需要‘秘密’的通行证。”
裴知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等你到‘秘密’后，这就是通行证。”
收回手时，突然看到周清也的手背上有一串黑色的文字。
“这是什么？”他抓住周清也的手，好奇地想细看。
“秘密。”周清也迅速抽回手，掌心朝他立在耳边，故意挡住掌上的字迹。
裴知笑顿觉无趣的“嘁”了声：“你能有什么秘密，咱俩的关系，家里几条裤衩都知道，别这么小气，给我看看。”
“不给。”周清也收起名片插进口袋。
他越想藏，裴知笑就越想看，两人在树下扭在一起，裴知笑摸在周清也腰腹的手，摸着摸着突然手劲变轻了，忍不住软绵绵地多捏了两下：“臭小子，身材蛮不错的……”
周清也拨开他愈发放肆的爪子：“请你自重。”
裴知笑扬起嘴角：“反正不是你的身体。”
“不管是不是我的身体，我的葬礼上，其他人可以演戏，你不可以。”周清也伸手抚平裴知笑肩下细微的褶皱，将自己的礼花摘下别到裴知笑的胸前。
裴知笑身形微顿，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白花，收回手叠在腰前，动作夸张地抖擞肩膀，放松了全身紧绷的肌肉，方才还玩世不恭的态度，倐尔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无可奈何。
“活着的样子你都不在乎，我以为，你也不介意死后怎么样。”
周清也觉得这是两码事，纠正他的想法：“人活着时，睡觉躺在床上，死后，最起码也要找块布缠上，你身兼公共关系专员，什么时候要做什么样的事，你比我更清楚。”
“那你还介意这群人戏太烂？”裴知笑歪头，“他们在做活着该做的事，至于做的好与不好，真正会关心的人，已经埋进地下了，还剩谁会在意？”说着，低低笑了出声，“谁叫你人缘太烂，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周清也瞪了他一眼：“我有自己做事的原则，难道都像你这么肤浅。”
“原则可不是心口不一，死鸭子嘴硬，”裴知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缓慢戳了戳，“做不了超脱世俗的圣人，就学着承认自己也是个看眼色的俗人，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会在乎葬礼上多少人不是虚情假意。”
“我承受得起。”周清也倔强地扬起下巴，以他在研究所及学界的成就，他受得起他人的赞美，也承受得住任何流言蜚语。
裴知笑摇摇头，短叹一声：“我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说你臭粪坑石呢？”
“什么都不用说，”周清也摊开手，“吊唁的帛金封厚一点。”
“换了脸，脾气还是没变，”裴知笑小声嘀咕没，丛口袋里摸出一叠报纸包裹的东西，“公费帛金，省着点花。”
周清也接过，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放进外套另一边的内袋。
下葬仪式结束后，两人分开行动，裴知笑去参加剩下的流程，周清也默默脱离人群离开墓山。
来到墓山下的停车场，周清也打开怀中的报纸，取出包在里面的车钥匙，对着一众车辆按响电子锁，一辆卡宴的车灯伴随机械警铃闪烁两下。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缓缓驱车离开青山墓园。
公路上经过的车辆很少，他腾出一只手，单手握住方向盘，打开放在前窗平台上的报纸，里面除了车钥匙和纸钞，还有一叠相片和杂物。
他拿起最上面的照片看了眼，记下内容后放回去，重新折下报纸裹住，打开中控台的收纳柜扔了进去。
那是一张晚上拍摄的照片，装潢精致惬意的酒吧门口，招牌上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迷幻的灯光组成了酒吧的名字，“Secret”。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第一个葬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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