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人》柳风眠

45、Ch.44 新邻居与新同学

　　这是朝仓光第一次觉得医院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消毒水的味道好像没那么刺鼻了，护士医生身上的白色制服看起来也不像丧服，那些被安置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来往的病人，脸上的表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站在病房门外，朝仓握着门把的手微微发抖，只要顺着时针方向一扭，她就可以看见她的小少年，可是，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她胆怯了。如果，刚才听到的不过是自己心里的声音怎么办，如果爸爸是跟她开玩笑的怎么办。如果……
　　还有好多自己害怕的如果没有想到，身后的爸爸已经轻轻笑着，扭开了门把，病床上的朝仓司，睁开黑亮的眼眸，期待地看着门口。
　　“小……司。”连日来心里的阴郁被那双亮晶晶的，睁开着的眼睛给扫开了，朝仓一步步慢慢走到病床前，想要伸手去摸摸小少年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却又怕惊扰眼前的一切，手在伸出一半的时候停住了。
　　还好还好，尽管脸色很苍白憔悴，可是那双眼睛，还是有着和以前一样的神采，所以，会回复到和从前一样的。朝仓光看着那双眼睛，放下心来。
　　爸爸看着床上的小少年，温和地笑着，“不要担心，医生说是因为两个多月没有进食，所以现在还太虚弱，说不了话，但是……会好起来的。”
　　妈妈站在床头，眼里带着泪光，“小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小司他……会好起来的。”
　　每个人曾经都用“会好起来的”这样的话安慰过她，流川也是，于是这句话变成了现实。小少年眉眼微微带了点笑看着她，朝仓心里暖暖的，想要笑，一扯嘴角，却带下了憋在心里很久的泪。她只能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个时候，要很高兴地笑才对，才不能让大家听到她的哭声呢。
　　小少年被单下没有被挂着点滴的手动了动，朝仓马上将手伸过去，握住了那只两个月来自己已经握过无数次的手，一如之前的指骨分明，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关节处尖锐的突起。
　　“真瘦……”朝仓光看着小少年，嘴唇动了动，却只挤出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被单下被小光握住的手微微动了动，是她的小少年在安慰她。

　　朝仓的好心情是那么显而易见，迟钝如流川枫，都发现了今天的朝仓笑容比平时多了很多。是遇到好事了吧，他有些欣慰地想着。
　　只是下午的篮球馆里，依然没有出现朝仓的身影。是了，如今的朝仓，该是所有的心神都扑在在生病的弟弟身上了吧。尽管能够理解，流川的心里，还是涌起淡淡的失落。大概是那种，已经习惯了的存在，忽然之间消失了的不适感在作祟吧……就好像，他抬眼看看场边，樱木花道正红着脸，和新加入的经理赤木晴子聊得热火朝天，有一天，没有了那个家伙在耳边吵闹的话，也是会很不适应的。

　　放了学的朝仓，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在街市口挨个地挑选蔬菜。尽管医生嘱咐，刚醒来的病人因为太过虚弱，还没办法进行吞咽，可不知不觉，还是挑了好多小少年平时爱吃的菜。
　　拎着手里的菜，朝仓心满意足地走回家。临近家门，发现隔壁邻居家门口停了一辆大卡车，几个穿着制服的搬家工人正在把车上的箱子一个一个往房里搬。
　　朝仓记起来，原本住在隔壁的浅田家，在暑假的时候因为浅田先生工作调动的关系，搬去了东京，五岁的小男孩浅田诚二当时还跟她依依不舍地告别来着。
　　“新邻居吗……”只是嘀咕了一句，朝仓并没有多在意，便进了屋。等爸爸妈妈回来了再告诉他们吧。今天开始，朝仓家恢复了同往常一样在家吃晚饭的习惯，饭后爸爸和妈妈会轮流去医院照看小司，紧绷了两个月的神经一松下来，大家都感觉到了疲惫。

　　晚饭后，朝仓照例在厨房洗碗，妈妈去了医院，爸爸则坐在沙发上看当天的报纸，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坐下来好好看过报纸了。
　　屋外的门铃叮咚叮咚响了起来，不紧不慢，朝仓先生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去开门。五分钟后，他笑眯眯地走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包荞麦面。
　　“隔壁搬来了新人家了？”朝仓先生用了疑问的语气，却已经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
　　“唔……是啊，下午回来的时候看见搬家工人在搬东西呢。”朝仓一边冲洗手里的盘子，一边回答。
　　“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呢。”爸爸显然对这位新来的邻居相当满意。
　　“哦……孩子？”朝仓光有些奇怪，转过头去看爸爸。
　　“是啊，说是一个人住。以后，就麻烦小光多多照应了哦，听说明天开始会转到湘北读书。”
　　朝仓二话不说点点头。
　　那天晚上，朝仓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睡意朦胧的她，几乎要分不清那声音是从隔壁传来，还是来自梦境当中。
　　第二天早上，朝仓依稀想起在梦中听到的小提琴声，不禁疑惑地问身旁的麻美，“附近有人会拉小提琴么？ ”
　　麻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于是梦里听到的小提琴声就被朝仓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忽略掉了。

　　当然，朝仓怎么也不会想到，早自修以后的第一节课，班主任就把这位小提琴的主人带进了一年十班的教室，并告知全班这位新来的转学生在学校的转学考试中拿到了三门科目的满分。
　　虽然湘北的转学考试和陵南之类的私立高中比起来，实在是简单得令人发指，可三门满分的成绩依然让大家都产生了一种类似膜拜的心理。
　　班上的女生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因为这位新转来的男同学，实在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里好像被刮进了一阵暖暖的风。
　　手指很好看呢。这是朝仓看见男生以后第一个注意到的地方，事实上，当这张陌生的面孔一出现在教室，她就想起了爸爸昨晚的话。爸爸说的，很有礼貌的孩子，就是讲台上那个笑得很温柔的男生，没错吧……
　　不知道和流川的手比起来，谁的比较好看，流川枫也有着一双好看的手，十指修长，指甲圆润。想到这里，朝仓偷偷地扭头往角落的位置看去，果然，流川枫早已睡得人事不知。
　　“那么片桐君先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微笑着站在一旁，将讲台的大部分空间留给了新来的学生。
　　“是。”片桐君恭敬地应道，“大家好，我是片桐晓，刚从长野搬到东京……”
　　难怪了，荞麦面是长野的特产没错呢，朝仓恍然。
　　“……爱好是小提琴。”讲台上少年的自我介绍还在继续。
　　一片安静的教室里突兀地响起女生不轻不重的一声“啊！”带着吃惊的语气，打断了片桐。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朝仓立刻红了脸，地将手举起，弓起背讪笑着对全班同学点了点头。原来，昨晚听到的琴声是他拉的啊。
　　自我介绍完毕的片桐晓安静地退到一边，等待班导的安排。
　　“唔……”班主任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一圈，扫过流川时，眉头微微皱了皱，露出不满的表情，最后定格在流川边上的位置，“那么，片桐君就坐在流川同学的边上吧。”
　　片桐点点头，拎着书包向自己的位子走去。
　　事实上流川睡得并不安稳，所以旁边的位子有了响动以后，他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边空了一个多学期的位子上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陌生的面孔见邻桌醒过来，笑着打了招呼，“你好，流川同学，我是片桐晓，今后请多多指教。”
　　“啊……”照例的单音节回应，流川转了个头，继续蒙头大睡。
　　新同学片桐晓不以为意，低头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只是眼里一片幽光闪过。

　　下了课，朝仓惴惴地走到片桐的桌边，刻意地不去看流川。自从花火大会上经历了不太凑巧的告白以后，朝仓潜意识里就有些不敢面对流川。不知道那句被被烟花炮声掩盖的“交往吧”流川究竟有没有听在耳里，朝仓也不敢追究根底。
　　看似大胆脸皮厚的朝仓，其实那么胆小，所有的勇气都在那个夜晚被一场失败的告白透支了。
　　“片桐同学，你好。”朝仓对着片桐晓，露出友善的笑容。
　　“你好。”片桐晓的笑容很温和。
　　“昨晚，是片桐同学在拉琴哪。”
　　“诶？”片桐的笑容停顿了片刻。
　　“嘿嘿，”朝仓笑着拿出自己的课本，上面用英文端端正正地写着“Asakura Hikari”，“就在片桐家隔壁，爸爸还让我谢谢你的荞麦面呢。”
　　“啊，那也没什么，”片桐晓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个，和朝仓能在一个班真是太好了，不介意的话，放学以后一起回家吧，因为刚刚搬过来，还不是很熟悉……”
　　“好啊好啊。”一向热情的朝仓光，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回家之前要先去一趟街市买菜呢，因为一些原因，最近家里都是我在做饭。”
　　“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要自己做饭的。”片桐晓似乎有些害羞。
　　“这样啊，那正好一起呢。”朝仓十分兴奋。
　　和自己的新邻居谈得正热烈，朝仓背后发出了重重的桌脚撞击地面的声音。两个人收住话头，朝仓的脖子微微扭了一个角度，眼角扫到的流川还是面对着墙角睡死。
　　“快……快上课了，我先回座位了。”朝仓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摸摸鼻子，有些狼狈地走回座位。刚才，是因为和片桐说话太大声被吵到了，所以才那样的吧。朝仓扁了扁嘴，有些抱歉，埋头准备下一节课要用的课本。
　　流川蒙着头，但是没有睡着。早在听到朝仓的第一句话时，他就醒了。听到他和那个叫片桐的家伙聊得很开心，以至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明明以前都会眯着眼，很开心地叫自己“流川流川”的，明明会时不时自动出现在自己周围的，女生的态度，过了一个暑假，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为什么不转过头看看，为什么离得这么近，却不再“流川流川”地叫自己了。他很不习惯，也有些郁闷。
　　听见两人聊得越来越开心，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悄悄抬起桌子，狠狠地把桌角撞上地面。于是心里畅快了很多。
　　可是他看见朝仓默默走回座位的背影的时候，心脏缩了缩，似乎被谁的手轻轻揪了一下，歉疚的情绪慢慢浮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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