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有山神》甘狸

3、慕老

　　短暂的眩晕之后靳四睁开了眼，呕吐感在踏入平地后顿时消减许多。

　　面前的景象全部变了，不是在山体里面，也不是在山洞里。
　　脚下踩着白色石板地砖，一抬头就看到这个像古时候宅院的大门之上屋檐之下，挂着一副匾额。

　　山神庙。

　　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这几个字的气势之磅礴。

　　阿山在旁边静静地等着靳四，没有说话。
　　靳四缓过神后又朝自己的身后看了看，看不见底的阶梯。

　　“所以……我们可以走捷径上来？”

　　“对。”阿山说，“不过阶梯本身也不高。”

　　不，很高，超过一百层阶梯就已经能要人狗命了。靳四在心底说。

　　两个人说完就往前走，跨过门槛，菜香随着抬脚的步伐一抖，味道直接飘到了靳四鼻孔处。
　　付婆婆手艺太好了。

　　院内就像是寻常的寺庙一样，正对大门的有两个一左一右铜制方形的香炉，炉内的土壤上布满了香灰，中间很宽敞，供人行走。这是上香处之一。

　　右边摆着一长排的木架子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内的一处空间，有一个木架上面挂着空白的木板。
　　靳四这才发现，自己右边就建着一个小木屋，门上面挂着：免费许愿牌领取处。

　　粗看一圈，除了正对大门的主殿，左右两边都已经是实墙了，也就是说，整个山神庙只有这正对面的是开放的。

　　阿山一眼就看出靳四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主殿是对寻常人开放的，有一些特殊情况的客人需要进行私谈是在后面院子的谈话室里。”

　　“还有后院？”

　　“对，我们住的地方也在后院。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慕老，我们也该吃饭了。”

　　·

　　靳四在听到要见慕老后，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兴奋，带着一点小激动。
　　不是要见到面试老板的那种激动感，而是要见到传说中的世外高人那种感觉，只是这种激动感……在亲眼看见后就破灭了。

　　“吴老板？欸对对对，山神庙后天就重新开放了，你们居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不，那自然是欢迎的，就是这里常年没开启，没事，灰尘是没有的。欸欢迎欢迎，不用哎！香火钱随意就好了……”

　　瞧瞧这话说的，太世俗。

　　所谓如闻其声，如见其人。靳四光是听到声音就觉得要见到的“高人”指不定就是“见钱眼开”的那种，苍老低沉的音色中带着笑意，不知道电话里那人又说起什么，老人直接哈哈大笑。

　　阿山跨过门槛敲了敲门，笑声戛然而止。

　　对方轻咳一声，冲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吴老板，先不聊了，我这里来客人了，再见啊。”
　　慕老抬起头，挂断电话放回座机：“你们两个进来吧。”

　　靳四跟着阿山脱掉鞋，穿着袜子踩到地板上，看到了木地板走廊座机旁边站着的老人，跟付婆婆差不多的半白发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老爷子的发色跟付婆婆分布的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面前这个人虽是挂着笑容，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就这么站在那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压力，这跟山底下的付婆婆给人的亲切感完全不同。

　　双方都在互相打量。

　　慕老开口了：“靳四是吧。”
　　靳四点头。
　　慕老说：“来！先去屋子里吃饭！”

　　·

　　庙里的房屋布局和走廊就如同它的外表一样，像古代的装潢，但后院的房屋就是完全现代化的装扮，只是家具多用木制的。

　　餐桌上安静地只听得到三人的咀嚼声，靳四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埋头吃饭，毕竟这付婆婆做得菜都比他之前点的外卖要好吃得多。

　　慕老慢慢地咽下一口红烧肉，看着靳四脑顶那个旋，心道这孩子怎么快秃了，得多补补。
　　他缓缓开口道：“靳四啊。”
　　说着叹了一口气。

　　被点名的靳四浑身一抖，总感觉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慕老说起了一长段话，语调平缓，不紧不慢，像念咒。

　　“咱们以后都是要住在一个地方的人了，就不说客套话。我先跟你说几点，第一呢，写信让你来任山神一职，这就是字面意思，想来之前山底下的经历和你养的那只数斯已经让你清楚自己并不是个常人。”

　　靳四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几下。

　　慕老眼皮都没抬一下：“怎么？你是觉得自己可以一直隐瞒吗？隐瞒阿山这个大块头还行，隐瞒你付婆婆和慕老我就不行了。我这就好好跟你说说，咱几个人中，就阿山一个人是普通人，当年这地方乡里人收成不好闹饥荒，他父母还要养他的姐姐和哥哥，把他扔到山门口，估计也是良心过不去，希望庙里能收留，我见着可怜也就留下来了。”

　　慕老说得毫不避讳，靳四看了阿山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便收回目光。

　　“所以啊！”
　　慕老突然重音道：“你可千万不能欺负他！”

　　靳四：“……您多虑了。”
　　这看着可能吗？

　　慕老重重拍下一掌落到桌子上：“怎么会是多虑！你从明天开始受训练，没过多久绝对会欺压阿山！”
　　靳四惊讶地抬起头：“训练？”

　　“阿山，以后早上六点带着他去山与山相连的那条瀑布那边炼体。”
　　“炼体？！”
　　“炼体结束从山脚下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不准走捷径。”
　　“为什么？！”

　　慕老瞥了他一眼，冷漠地开口：“你体内刚获得了力量流动在你的血脉里，但你这副身子，我刚才扫了一眼，都吃的外卖、脂肪厚得一批、小肚子都要出来了、全是肉但是没一点肌肉——太弱！这样下去迟早会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这四个字重重地砸在了靳四心里，哐当一声，清脆又响亮。
　　这是什么意思自然不用多少，这年的人谁没看过一两本小说呢？

　　见靳四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慕老知道他听进去了，语气瞬间放缓了许多：“不用担心，好歹你是天选之人，有神格的，这二十年虽然荒废了身子，但现在赶紧练练还是有效果的。”
　　他大手一挥说：“阿山，用完饭了你带着他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我晚上再来找他。”

　　慕老走了，阿山早已吃完放好了碗筷，坐在靳四对面等着他。

　　靳四呆呆地说：“爆体而亡？训练？”

　　“没事的，多锻炼锻炼身体就好了。”阿山安慰道。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对方慕老说得话全是假的，仅仅只是看不过去堂堂一届山神看着这么瘦弱不堪想锻炼他而已。
　　最重要的是，过了明天，庙里休整好之后他要见得可不止是山下来的客人……还有来自山里的客人。

　　二十年一过，山神出世，这一片所有的精怪都要动起来了。
　　身为一届山神，靳四他必须得拿出该有的气势，而不是现在这幅普通人的样子。

　　·

　　靳四跟着阿山走到了走廊的另一方尽头，左右两边各有六个房间。

　　阿山说：“左边最里面这间是你的房间，对面是慕老的，慕老旁边是我的，其余都是客房。然后刚刚客厅餐厅的右边那个小屋子是仓库，等会晚上大约深夜了，慕老应该会带你去。”

　　去仓库？
　　靳四把疑惑压在心底，却又忍不住问另一个问题：“所以慕老和付婆婆到底是什么人？还有神格是什么意思？是我想得那种意思吗？”

　　“那倒没有。”阿山非常平静地打破他的幻想，“我们A市这片地候选山神有好几个人，只不过你比较幸运而已。”

　　靳四：“……等等，你的意思是？”

　　“隔壁的B市啊等等，包括你之前一直待着的S市都有自己的山神哦。”一个健硕的壮汉，难得幸灾乐祸地拖长了尾音：“靳四，你得加油了，等明年一年一度的山神大会开始前，你要还是拿不出排面的话慕老估计会在最后一个月给你进行突击训练。”

　　这一句话信息有点庞大。
　　靳四揉了揉太阳穴：“我能不做这个山神了吗？我到这来就是想打工混口饭吃，还有你们的工资都还没给我说，我自己那边的房租也还没退，我随时都有退路可以走得我跟你说——”

　　阿山想起之前听说的事情，不免有些同情道：“你知道吗，身为山神的候选人其实都有点凄惨，像另一个小时候在孤儿院，在一群孩子中就撑不到最后现在变得唯唯诺诺找不到工作浪费一生，另另一个高中堕落沉迷网络考不上大学，父母生了二胎再也不管他，现在找不到工作浪费一生……”

　　靳四打断他：“总而言之就是找不到工作浪费一生。”
　　阿山有点欣慰：“你还是很聪明的。”

　　靳四：“可我身为一本综合性大学的二本专业毕业生，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奖学金和助学金，怎么会有企业看不上！”
　　阿山说：“这都是上天给你安排的考验，这一批人只有你撑下来了。”

　　“懂了，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这么中二的话了，很恐怖的。”
　　靳四表示欣然接受这一切，从大学开始他就梦想做一只米虫，虽然现在这个身份跟“米虫”有点差距，他也暂时不清楚自己未来要干什么，不过目前来说，总算可以退掉那个每个月三千块钱的房租了……他剩余的钱都是从房租里扣没的。

　　裤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声响在空荡而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阿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我先回房了，转头就关上了门。

　　靳四拿出手机低下头一看，是他那个小姨家的女儿发过来的微信消息，对方年纪比他小，当初靳四还弄不清楚亲戚称呼的时候小姨说叫表妹就行了，后来他长大一查才知道原来还有姨妹这种称呼，不过到那个时候双方都改不过来了。

　　邵风艺：活着吗？
　　靳四：活着，有事快说。
　　邵风艺：找着工作没？我妈让问的，她怕你饿死街头让我过两天给你送你自己家包的饺子。
　　靳四：谢谢，有工作了，包吃包住。
　　邵风艺：？？？这么快，哪家公司收的你？那你现在住哪，我后天给你送过来。

　　靳四犹豫了一会，打了两个字过去，对方很快发来一长串问号瞬间刷屏。

　　邵风艺：寺庙？？？？？哥，你不会被骗了吧！靠！
　　邵风艺：你快点发个点位过来！别进传销组织！
　　靳四：发送所在定位。
　　邵风艺：在A市啊我靠！这不是在我家这边吗？我查了下离我家市区这边打车就两个半小时，看你还能玩手机的样子应该不是很危险，而且山神庙好像在老人那边很有名诶。我还是后天过来看看你，顺带瞅瞅要不要救你出来。

　　靳四：很有名？
　　邵风艺：对啊，我刚才念出来的时候我奶奶好像挺激动的，说终于重新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