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库银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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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却也睡不着，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清幽香气，转了转头发现香气是头上传来，雕花的床靠棱上随意挂着王想的丝绡中衣。
笑了笑，微微支起身子倚在软靠枕上，头便枕在那件衣服上，闭上眼睛想着今天的事情。一说到孙意得的名字，脑海里就是一个干巴精瘦古铜色皮肤目光锐利的矮老头，老头向来清廉得很，除了朝服是内务府发放，能换个新鲜穿，里面那件中衣怕是领子都补来补去了。
家里除了一个黄脸婆，也没有什么小妾，多半是丫头就是妾，这样省了再雇佣丫头的钱。
老头出门偶尔一顶破旧的轿子，平时多半是骑着那头苟延残喘的老驴，几个家丁也都是年老体衰之人。
他家的伙食只怕比普通百姓不如，曾经有人问过他，孙意得解释说除了吃喝一应支出，还有应酬礼尚往来，那些点俸禄哪里会够？自然能省就省。
皇帝和太后体虚他，时常多加赏赐，除了锦帛食品，银两之类又都推拒。这样一个人，能收受贿赂吗？不舍得吃喝，他要了银子做什么？
再说虽然老头为人热情，但是对于送礼却很是忌讳，除去拿了不用回礼的却之不恭之外，即使玉潇涵送的东西他都退回来，说太重了还不起，所以大家都知道，若是和孙老头交往送几幅便宜的字画，一套普通茶具，普通笔墨纸砚即可。
玉潇涵并不讨厌他，但是也不喜欢，因为他也是最能讥讽襄王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人。孙意得颇让人费心思，如果他聚敛银子，那倒是个问题，他做什么？花在哪里？
如果没有，那么别人举报他是为什么？
又想起皇帝说封大人辞官，封大人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辞官也正常。想起封大人，玉潇涵还是很轻松的，小时候经常缠着他讲故事，那一把白胡子，面目儒雅和蔼，为人最是亲切不过。当年太后的兄弟们偷偷上书要求诛杀姝妃子嗣玉潇涵的时候，封大人冒死闯内宫极力反对，想来倍觉温暖，虽然后来慢慢疏远，但是照了面，老头的笑还是明朗无翳的。
而且他又是皇帝的太傅，要辞官总也得风风光光的才是，虽然皇帝说太后准备他们的礼物，但是玉潇涵倒是真的想亲自挑选份礼物送给他。
一个人静静的，思绪就容易飘，又想到王想，该送回去还是怎么办？不管晚上那不速之客是谁，总归是有所图谋，但是也不排除外面的人进来打探消息，轻功卓绝千窕追不上也是有的，却又马上否认，自己是在找借口。
想着心里又有点歉意，便要起身，这时候米心让人来说公孙大人和沈大人一起到了府里。
摇头轻笑，倒也是凑巧。
穿上墨底金银丝线挑暗纹花饰的便服，也不束腰带，将头顶的发丝用白玉簪子固定了，穿了软底素缎矮靴去见客。
去了正厅，结果那里的人说米心领了人去了别院，给想想看病去了，而沈大人是苏公子的朋友，自然也去了。
在正厅坐了片刻，让人准备晚膳，特意嘱咐了几个王想喜欢吃的菜，便又自己去了浣花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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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气，浣花别院春意盎然，四处花团锦簇，几株桃树绽红，地上花锦叠层。
守在院子里的小厮看见玉潇涵进来，立刻跑进屋里禀报，又有人跑上来行礼，给他挑起蜀锦细竹编就的门帘。
随着他的身体，几团白雪般的柳絮也轻身进屋，飘摇着落在玉潇涵流泉般的黑发上。进了房间一屋子的人忙着行礼，玉潇涵摆摆手，让他们都免礼。
目光从公孙斗身上依次沈念桥然后苏易生最后落在王想身上。他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似乎担不起那薄薄的锦被，黑发泼墨一样铺在枕头上，双眸水雾氤氲定定地望着玉潇涵，整齐细密的贝齿咬着唇，没说话。
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轻抚王想潮红的脸颊，却对着公孙斗道，“公孙太医医术高超，一定要仔细瞧瞧，这些日子这孩子总是吃不好睡不好。”说着余光却瞥见苏小易拉着沈念桥在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公孙斗颌下一缕靑髯，浓眉大眼，面色红润，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听见玉潇涵问他，笑了笑，声音朗朗洪亮，“王爷请宽心，小公子不过是夜里受了凉，吹了风，轻微的风寒，不防事。”说着又抬眼看看王想的气色，伸手搭上王想露在锦被外面的那只白玉一样的手腕上。
“公孙先生，他晚上睡不好，有没有什么好用的药物或者熏香能够凝神静气的？本王也经常觉得气血不畅，夜里难以入睡，心烦气燥，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不待玉潇涵说完那边和沈念桥说话的苏小易立刻跑过来。
关切道，“王爷，您不舒服么？为什么不早点叫太医来看？”说着又让小棋去熬银耳桂圆枸杞人参汤，泡菊花茶。
对上公孙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苏小易也不害臊，笑嘻嘻地对公孙斗道，“公孙太医，您有时间多到王府来走动走动，教教我那些养生法门，这样也好服侍我们王爷。”
公孙斗早就听说王爷不爱红颜爱蓝颜，所以也不觉得惊奇，倒是抬眼不经意扫过沈念桥看见他的目光落在神情兴奋的苏易生身上
笑了笑，又让王想伸出舌头，接着掀开眼皮看了看，慢条斯理道，“公子要学，自然是再好不过，其实公子可以先看看书，读读黄帝内经，灵枢素问，若有不明白的，自然可以唤老朽过来，或者大驾移到太医院，都是可以的。”
玉潇涵替王想掖了掖被角，让他好好休息，又放下床幔邀公孙斗和沈念桥到大厅去喝茶。公孙斗婉拒，说若是王爷没有要紧的事情，他给王想开了方子就先回太医院了，宫里时常有人来叫，如果不在，也不好办。
玉潇涵自然明白，他现在得宠，那么后宫的妃子个个都是有病没病都要找他的。“太后和皇上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公孙先生可有了什么好的办法？”玉潇涵目光落在公孙斗飞速的笔端，笔锋圆润，流畅大方。
“哦，皇上想来是事情太多，繁杂不堪，和王爷差不多，所以才会睡眠不好，王爷也要多注意，回头小的们抓药的时候我让他们给王爷带几札清香过来，专门凝气安神有助睡眠。至于太后娘娘，身体一直不好，季节交替，就容易出问题，也没有什么大碍，王爷不必担心。”
公孙斗写好了方子递给玉潇涵，苏小易手脚麻利地接了过去，给沈念桥看公孙斗气势磅礴的字。
玉潇涵亲自送公孙斗出府，路上闲聊了几句，问了问家乡，师承哪里。公孙斗都答了，说家是山东地界崇阳城附近，医术主要是自己四方游历在实践中磨练出来的，倒是没有什么名扬天下的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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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心派人去抓药，又让人好好照顾王想，便跟着王爷请了沈念桥去了大厅。苏小易跟在后面，玉潇涵看看他，顿住步子笑。苏小易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也只好站在旁边，米心顾自招呼了沈念桥走路。
“王爷，有什么事情吗？”苏小易看着王爷松散飘逸地衣衫，装傻道。
“没什么，我和沈大人有要事，你先回去。”说着往前走，又回头低声道，“你仔细照顾他。”苏小易撅着嘴巴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回去却在一边的花园里扭巴了半天，要他照顾王想，难道只有王想吗？那小子还怕被送出去，看这样才不会。
米心已经将沈念桥带到大厅左侧的耳房处奉了茶，便候在外侧。玉潇涵施施然走进偏房站在门口看着一直气定神闲的沈念桥。
不管别人再如何故意忽略或者冷落，他都能悠然自得从容不迫地自处，像一汪清泉一眼到底却又像潭底的鹅卵石，圆润淡定。
玉潇涵看了他半天，沈念桥嘴角的淡笑角度和嘴角微微抻开的弧度一直都没有变，目光悠然地落在墙上挂的字画上，偶尔微微转头朝玉潇涵点头轻笑。
“沈大人对字画也有研究？”玉潇涵抬起手指划了一下自己的下颌，走到旁边抬眼看着墙上的挂画。
山石陡峭，苍松挺拔，山雾迷蒙处，一相貌俊雅神态安然的布衣男子负手而立，淡笑微微，看着眼前人。
轻笑，转身招呼沈念桥落座，品茶。
两人聊了几句那幅画，玉潇涵说那是先皇赏赐，画中男子是当世一代剑客，当年曾经辅助先皇，后来隐退山林，做逍遥神仙去了。
沈念桥倒没料到玉潇涵竟然会当着他的面提及先皇，尽管姝妃毒杀先皇的事情没有人宣布，而且太后和皇帝都让人匿去不许谈论，但是朝中大臣没有不知道的。
现在玉潇涵却没有半分尴尬的样子，沈念桥自然装做什么都不知，两人又说了一会，说到做人的逍遥上，是定要隐居山林还是不同人有不同体会。
“王爷真的相信这世间能有真正的逍遥么？”沈念桥淡笑目光落在画中男子儒雅清透的面容上，那人自信、温润、祥和、坚毅……
“本王相信，如果没有欲望，无所渴求，那么处处是逍遥。”笑了笑看着沈念桥，也知道他定然不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怎么可能没有欲望，没有要求？
“太多的身不由己！”沈念桥朝他笑笑，身不由己，人不由心。
“不说这些了，说正事，”玉潇涵笑笑，“听说晚香嬷嬷身体不是很好，沈少尹可去探视过了？”
沈念桥一愣，没想到他说正事，却是说自己的母亲，拱手道谢，“谢王爷挂怀，母亲已经大安了，倒是太后娘娘身体虚弱，经常和母亲说起王爷。”
“哦，喝茶。”玉潇涵岔开话题。
“皇上已经详细地告诉你我们要做的事情了吧？你和孙大人常见面，说说看。”玉潇涵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清香幽幽邈邈地透进心底。
沈念桥将自己对孙意得的分析详细说了说，玉潇涵听着和自己认为的差不多，点点头，“本王有同感。想必即使问别人也是如此，明察不行只能暗访了。”
“下官可以让人在孙府附近监视，看看进出孙府的人员都有哪些，孙府是否定期向外运送什么东西。”沈念桥的印象里孙大人尽管为人吝啬刻薄，可是却绝对是个清官，像聚敛金银这样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
“好，有事情随时来通报，封大人告老还乡，大家都会忙于叙旧告别，孙大人肯定也不例外。而且这个时候封府定然人来人往，是传递和打探消息的好时机，如果孙大人去，就多注意他。”玉潇涵说着看见米心站在门口，知道她来说晚膳备好了。
玉潇涵很自然地留沈念桥吃晚饭，语气竟然很随和却又不给人留婉拒的余地，就那样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先去吃饭，再谈。”
沈念桥也只好起身同去。
“沈少尹和苏易生很熟识？”玉潇涵看着前面丫鬟提着的白纱灯笼，随口问道。
“相交不久，但是很合得来。”沈念桥淡笑道。
玉潇涵扭头看他，细白的脸在灯影里淡雅清润，越发干净爽利。若是王爷问话，大多数的人会急于撇清干系吧，不能让人误会自己和王爷的男宠有什么私情，至少也加一句“我们是纯粹的朋友”之类的话才行。可是沈念桥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坦然无忧。
“哦，但不知少尹对苏易生有什么评判？”合得来的人是性格互补或者欣赏？
沈念桥顿了顿，笑笑，“王爷问下官这个问题，倒是为难下官了，因为不知道王爷想知道什么，若是单纯说小易的特点或者下官欣赏的地方想必王爷也未必愿意听。”
“那你就随便说说看。”并不是怕错杀了谁，可是竟然真就没有不计后果只要怀疑便或杀或遣散，但是襄王府不需要别人的眼线，皇帝和太后派的人那是没办法，就这周围，扫地的，烧火的哪怕是端茶倒水的，想必也大半是皇帝和太后的人吧？
或者说自己疑心病太重？也许即使上面派来的人也未必就是要监视自己或者怎么样，只不过真就是单纯的对自己好？
可是如果是别人呢，未知，自己无法掌控，这样太过恐惧，面对屠刀知道刀在哪里，知道如何躲避，可是暗处的不可预知的伤痛或者袭击，即使微微的，却也痛彻心扉，若是沉重的，便是毁天灭地的痛。
“小易给下官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真。要什么想什么，从来不掩饰，下官喜欢和透明干净的人交往，那样不累。”沈念桥半低头，余光却撇到玉潇涵轻拂的袍角。
几人走在青石板地上，却听不见什么嗒嗒的声音，前面的丫鬟特殊训练，玉潇涵穿了软缎鞋子，沈念桥虽然是官靴，走路却是行若流水，高抬轻放，声音极低。
一个真字可以作为他所有行为最好的解释吗？这并不足以让玉潇涵放下疑虑。刚要开口却听到破空之声传来，听得不远处万玹急怒的声音，“你个混蛋！”接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飞速而来，眼看着就要击到沈念桥细白的脸上，而他竟然愣在那里一时间看着那不知名的黑色物体朝自己的脸上飞来。
微微叹气，伸手揽住他的身体，一个飞旋，顺手接住那物件，竟然是一只鞋子，顺手扔了回去，提高声音道，“还不快过来给沈大人赔礼道歉？”
右手揽在沈念桥的腰上，触手竟然温软，鼻端是淡淡的清爽之气，心头微微一动，生了捉弄念头，沈念桥的身高和他差不多，微微转头唇边印在沁着凉意的细白脸颊上。
“啊！”不自觉地叫出声了，沈念桥满脸通红，猛得推开玉潇涵的身体，修眉高挑愠恼地瞪着玉潇涵。
特别是千窕万玹这个时候跑了过来，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然后嘴里还说“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玉潇涵唇角含笑，一直冰清玉洁淡定清雅的人，现在满脸通红秀目薄怒，让他心境大好。不过调戏朝廷命官这个坏名声是不是又要扣给自己了？若是让那些道貌岸然一脸刚正不阿之气的大员们知道，怕是要躲着自己走了。
沈念桥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旋即恢复了平时淡定神态，朝玉潇涵拱手轻笑，“多谢王爷援手，否则下官就要做了两位的鞋帖子了！”
千窕万玹看了一眼玉潇涵又忙着赔礼道歉，沈念桥忙还礼说不用，但是手却似乎不经意地抚过被玉潇涵轻吻的地方。
“沈少尹竟然一点功夫都不懂，还真就是个文弱书生了。”玉潇涵笑笑，沈念桥听出他的讥讽，王爷不止一次说过那些耍笔杆子嘴皮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整天只知道勾心斗角，数唾沫星子的文官最是无用。
当然玉潇涵说着话的时候是为了泄愤，同时为了激怒某些人，但是外人听了去，自然是当他一直坚持的理念。
沈念桥轻笑，没有反驳挑眉淡声道，“下官只学过一点粗浅拳脚，对于武功实在是没有天份。”说着站在原地等玉潇涵先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库银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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