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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库银案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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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是沈念桥交上去的,皇帝看了以后不甚满意又将玉潇涵叫了去,说刘景湖的案子现在可以办,让他秘密拿人,但是孙意得还要继续查。
玉潇涵没想到皇帝看到刘大人贪污受贿竟然没有勃然大怒,依然是一副沉稳克制的模样,心下便更加认定他做皇帝比自己好得多。
稍微沉默了一下,又问去拿人是羽林卫还是派刑部的人,皇帝想了想说派内卫好了。玉潇涵心头一惊,内卫是指天一楼内卫,个个心狠手辣,武功卓绝,他们通常肩负重任和秘密任务,直接对皇帝负责,而且只听命于皇帝。现在让他带领内卫拿人是让他接触天一楼吗?
除了小时候经常在天一楼的大院子里玩,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而那里的人也很少在众人面前露脸。
正在努力地搜索关于天一楼的记忆,却听到皇帝淡淡道,“刘景湖不适宜兴师动众,秘密拿了秘密审问,得到证据确凿直接定罪,若是三堂会审太过啰嗦,中间来干扰的人也多。”
玉潇涵点点头,皇帝下令他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刘景湖是太后娘家的亲戚,皇帝自然是怕国舅找到太后门上,到时候麻烦。
又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皇帝将一枚金色蝴蝶形状刻密密麻麻的纹饰的令牌递给玉潇涵,“这是调动天一楼人员的令牌,你先收着,用什么人,多少人,你自己定,反正怎么做这方面你定然比我熟悉。”
玉潇涵神色凝然,伸手接过令牌,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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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盏茶,皇帝细长的凤眸隐隐清冷,看了眼玉潇涵,随口问道,“你派人查公孙斗了?”语调淡淡的,没有波澜。
玉潇涵心头一动,旋即笑道,“一个走江湖的郎中却突然变成太医院最受器重的太医,总归会让人疑惑,臣不过是想对他有个了解,不希望出什么差错。”
“王兄,朕可以理解为是你的关心么?”皇帝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案上的奏章,淡声问道。
“皇上若是不喜欢,臣自然不会再做任何此类的事情,既然公孙先生无害,臣自然也放心。”玉潇涵笑了笑,目光掠过皇帝秀挺的鼻梁落在他身后的书架上。
“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是好意,朕岂会不知,但是要用一个人,难道朕会懵懵懂懂毫不知情就让他留在身边?”顿了顿又道,“国舅推荐的人,朕也让人查过,没什么问题,而且他开出的方子朕也都让王太医他们合议过,药材也都是太医院的,你――自是放心。”手扣压在玉潇涵的那份奏章上。
“是臣多心了。”玉潇涵说着解嘲地笑笑,还真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也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也不一定。
皇帝抬眼盯着他,嘴角微微扯出一丝漂亮的弧度,眼角隐隐戏谑的意味,“王兄,你把朕送你的王妃送回娘家去了?”
玉潇涵没想到皇帝会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略有点尴尬,挑眉淡笑,“他毕竟是王大头的儿子,也不好太过了。”瞥眼看见皇帝唇角似笑还冷的一抹,心头一动,叹道,“皇上自然一早知道王想是王尚书的儿子,却故意让他进了王府……”
皇帝笑了笑,挑眉冷眸,“朕可记得你说过的,不要王大人的女儿,反而要他的公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又道,“苏易生在你府上还受用吧?”
“嗯?”玉潇涵转身望着门口花几上那盆盛开的姚黄,心里拿不准皇帝那个受用到底是指自己还是指苏易生,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关心这几个人,前后几天每次召见几乎都会顺带问问苏易生或者那几个男宠的事情。
“他――还好,还在养伤。”玉潇涵笑了笑,想起今天出来的时候苏小易大惊小怪,生怕自己会被皇帝责怪,他总是那样,表现得和人关系最好的模样,让人苦笑不得。
“那就好,别亏待了他,也别再打他了,母后――又问起他来,记挂着你和他好不好,有没有拌嘴,是不是合心意,说毕竟是你自己开口要的。”说着将案上的奏折随手理了一下,站起身来,抻了抻衣袖上的褶皱。
“谢太后的关心了。”看皇帝似乎有点想休息的样子,便要告退。
“王兄,你等我一下,去换件衣服,我们出去走走。”皇帝微笑细长的眼眸清华如水,转身朝内室走去。
玉潇涵便站在门口等他,以为可能要去御花园散散步。
不一会皇帝穿了件藏青底红丝线绣蝶戏牡丹的软缎长衣走出来,黑发如山涧流泉,柔亮光泽,玉白的脸被深色的衣衫映得更加线条分明流畅。
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件衣服却很眼熟,虽然做工精细衣料上乘,可也不是皇帝的便服再细看却是自己几年前留在宫里的衣物。
“皇上,这是臣的旧衣,怎可拿来穿?若是喜欢普通服饰让绣女们做来便是了。”尽管小时候他和玉湘涵的衣服总是换来穿,即使自己的太子服也毫不吝惜,可是现在玉湘涵已经是皇帝,再穿他的衣服却不妥当。
皇帝笑了笑,“朕没有那些衣物,上面除了龙就是龙,都没有穿那些漂亮衣服的权利了,正好前几天整理旧物,便看到了这件蜀锦底的湘绣,虽然好几年,但是依然鲜艳讨喜。王兄年少时也是喜欢穿鲜艳丽服的人,如今倒也素淡深沉起来了。”说着看看玉潇涵身上的浅米色的提梅花暗纹的衣衫,伸手自己整理了一下腰带。
玉潇涵知道自己从前的衣服都是讲究身形,腰带褶皱,衬托身姿,繁杂拖沓,一个人往往穿不利索,便伸手握上那条宽宽的腰带,双手顺着边缘在皇帝腰上游走。自己那时喜欢锻炼体形,定要宽肩窄腰,所以腰带圈很细,但是系在当今天子的腰上,却也并不显紧。
一边仔细地帮皇帝整理衣物,笑道,“皇上这些年了,身材倒是越发纤长了,这腰带也刚好。”说着整理好了腰带,手伸到腋下整理后背,衣领,肩膀,一一将褶皱拉平才站开。
皇帝一直静静地站立着让他服侍,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两人感情很好,几乎形影不离,同行同止,早上起床玉潇涵会帮皇帝穿衣服,整理发丝,腰带,衣领,下摆,还会亲自给他系腰上的蟠龙纹紫玉佩。
想得有点出神,玉潇涵站开去才猛然惊醒,抬手转了转左手上的玉扳指,道,“走吧,朕好久没出去散步了,今日出去看看,这流云城的美丽,朕也该用凡人的眼睛好好欣赏一番。”
说着抬脚率先往外走。
玉潇涵一愣,没想到皇帝是要出宫,本来以为在御花园散散步。看着皇帝清俊的背影转过廊下了,连忙回头对要跟上去的起公公道,“起公公,皇上要出去散心,自然不希望别人打扰,也不喜欢太多人来过问。”
话点到为止,起公公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自然知道,“王爷请放心,小人绝对不敢多嘴,别人问起,小人便说皇上在御书房看折子累了,休息了。”
玉潇涵点点头,笑了笑,转身快步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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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的流云城,依然清爽怡人。
天高云细,清风丽日,随处可见花红叶绿,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街上小贩叫卖,店铺门面高雅堂皇,货物琳琅满目。
皇帝兴致勃勃东看西看,不停地问人生活如何,赚钱如何,对当今皇帝感觉如何,那些人虽然不知情,但是哪里敢说皇帝的不是,自然是一个劲地说好。
而且也确实,玉湘涵做皇帝以来,朝局稳定,倡廉节俭,风气澄明,百姓的日子也比先皇在位时更加富裕。
玉潇涵小心地跟在他的身边,不远处可以看见千窕还有皇帝面无表情的御前侍卫武唯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当权者不管是有为的还是无能的,最喜欢问被他统治的人,感觉如何,幸福度如何,说好的便心花怒放,觉得自己颇有成就,就不知道若是听到反面的会不会即可翻脸。
从坊里入口开始逛到东市西市,然后又逛到吉里区,那里北方是很多官员府邸,南面是校场。街上行人不断,但是却看见很多人都面带喜色往一条街上涌去。
“潇,我们去看看,他们去的地方好像是封大人府邸吧?”皇帝驻足翘首,清眸微眯,看着人流涌动的方向。
“是的,那边是月霞街,街上就封大人一家。”说着转头看看那些急奔的行人。很多穿着破旧衣衫,拖着跟细长的棍子,跑得飞快。
“皇――湘,你稍等,我问问看。”玉潇涵一时间改不过口,但是皇帝坚持让他叫名字,根本不管什么名讳。
顺手拦住一个年轻人,破旧衣衫,灰忒忒的脸,脏兮兮的裢褡,“这位小哥,你们赶着做什么呢?”
那人不高兴了,手一摔,“别耽误少爷的事情,”说着就要挣开跑。
玉潇涵手上微微用力,那人便只有胳膊酸软的份了,哎呀叫唤了两声,玉潇涵伸手入怀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他的怀里。
那人一看银子,便瞬间眉飞色舞,“好――好汉,你先松手,我慢慢讲给你听。”说着贼忒忒笑笑,玉潇涵顺手放开他。
那人瞪眼看看玉潇涵却又使劲地看皇帝,一咧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那里有个朝廷大员要辞官回家,老头说是为了感谢圣上多年器重又感谢流云城的百姓,自己拿银子雇了人,做了很多肉包子,馒头,供给我们这些乞丐还有那些吃不起白面的人家,”说着手捏上那锭银子。两眼放光盯着玉潇涵用力道,“馒头,白花花的馒头,白面的,而且管够,还可以吃好几天,吃到老头离京那天。”一脸兴奋之色。
看着两人面面相觑,便道,“你们一看就是有钱公子哥,肯定不稀罕,不过俺可要去了。”说着蹭得溜出去,一只手还紧紧攒着怀里的银子。
“封大人还是这么善心。”皇帝叹道,“现在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孙大人要是有这样的胸襟就好了。”说着看了玉潇涵一眼,然后抬步走过去。
“湘,这人和人不一样,脾气不一样,行事作风自然就不一样。”说着也跟上去。
“是不一样,朕都听很多人议论,孙大人经常将讨饭上门的花子赶出去,不但没有饭菜连口水都没有,也太过吝啬 。”说着纤眉挑起,眼神变得凌寒起来。
“湘便是因为这个,所以让我继续追查孙大人么?若是清白的,如此深入地查倒是颇费时间。”玉潇涵边走边道。
“自然要查,至少将名单上列出的人都查个遍,看看是不是真的贿赂过他,送过银子,若是没有肮脏之事那便是证实了他是一位表里如一的好官,朕便表彰他为清正廉洁的模范。”皇帝却不肯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什么好人,定然是道貌岸然之徒,否则也不会空穴来风。
“臣记下了,定当仔细彻底地探查。”然后又看看皇帝,知道他想去封大人府上转转。“走吧,我们去看看,也尝尝封大人的善心馒头。”笑了笑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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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了封大人府上,封大人大是意外,特别是皇帝和王爷一同前来,而且没有车辇,当下也不敢大声张扬,将闲杂人等遣散了,不许在书房周围溜达,将皇帝和王爷请到了书房,端端正正地行叩拜礼,皇帝连忙扶起他,封大人却定要将那个礼行得圆圆满满才肯起来。
皇帝知道他的心思便也没有再拦他。
皇帝和封大人说话,玉潇涵让千窕和御前侍卫守在眼前,自己却说出去转转,也去尝尝封大人的慈善馒头。
“王爷快别来羞老夫了,不过是最后做点事情,大家随意就过去了,若是拿出来当个事情说,老夫这脸可就挂不住喽!”封大人笑道,似乎近来没有政务压身,精神便好了很多,身体也见利索,面色红润,声音朗朗。
“那本王就随意转转。”笑了笑,便走出书房,庭院过去的花园曲径通幽,亭台楼阁倒是很多。
顺路去了封府的偏院,那里支了好几口大锅,热气蒸腾,空气里飘溢着馒头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