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卷云舒》溪水晶

14、十三、尘埃落定

　　一连串的变故惊得百官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赵祯虽然没说话，却狼羔子似地笑，狠狠盯着刘承敬。刘承敬后背已经全都汗湿了，和涂善对视一眼。涂善明白：自己必须证明这个小宝是假的，不然就真完了。

　　庞太师趁机出列：“皇上，各位同僚，既然事关皇室血脉和皇亲清誉，老夫恳请皇上就在此地当众问个清楚，以示公断！”

　　赵祯颔首，先命下跪众人起身，把两个动弹不得的也另行看押起来。众人站定，展昭发现包拯状似无意地隔开了刘承敬和涂善，心念一动。

　　赵祯随即单唤了阿敏出来陈述冤情。阿敏牵了小宝声泪俱下，从六年前荷香仗义救孤一直说到涂善丧心病狂的追杀。赵祯定定地看着他们：“你的确是兰妃的姊妹……朕至今还记得她的容貌，可惜红颜薄命……他们拿来那个东西说是兰妃所生，吓得朕大病一场，却原来这个粉嫩嫩的娃儿才是朕的骨肉么？可是男孩？”阿敏点头称是。

　　涂善立即出列：“皇上，这个女人一派胡言！分明是他们妄认皇亲，污蔑朝廷命官！这个孩子不知是哪里的野种，根本不是当年兰妃所诞！臣斗胆请求皇上滴血认亲！”刘承敬适才只听见涂善低声说了一句“野种是假”，此时立刻附和：“不错！凭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孩子就说老夫在六年前便已犯下滔天大罪，老夫不服！众人皆知兰妃根本没有诞下孩儿，这孩子定是假的！”

　　展昭虽然到此时已是全凭着一股倔劲儿撑着身子不倒，但脑子一直在飞快地转，此时余光瞥见包拯微不可见地一点头，心下顿时雪亮，出列抱拳道：“臣也请皇上首肯！”他既如此说，赵祯自然没有异议，唤王德忠取过小刀清水，便刺破食指滴了滴血进去。

　　王德忠帮小宝取血的时候，阿敏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涂善则对刘承敬微微一笑，志在必得。

　　当着朝廷百官的面，两滴血在水中渐渐聚拢却又逐渐分开——小宝的血竟然不能与赵祯的相融。举座皆惊。

　　赵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吃惊地看着展昭。而展昭面无表情，全然看不出想法。刘承敬顿时放下心来，忍不住哈哈狂笑着，一指场中人：“好你个展昭，好你个五鼠！你们还有何话说！”心中暗道：赵祯啊赵祯，你机关算尽又如何？老夫早绝了你的后，包黑子怎么也不能给你变个儿子出来。想扳倒老夫？嘿嘿，老夫倒要看你如何掩百官之口！

　　展昭上前一步静静道：“滴血验亲本就不可尽信，我开封府常会遇到类似案例。张国丈抚育小宝六年，如小宝不是兰妃所诞之皇上骨肉，他又何必如此，还赔上全家性命？”

　　刘承敬狞笑道：“不可尽信？好！”一挥手，身边的涂善一把抓住小宝的胳膊。展昭见状急道：“做什么！”白玉堂飞剑去拦。然而涂善已经用力一捏，小宝“啊”地尖叫出声——清脆柔嫩，竟是女童之声！一旁有官员小声惊呼：“女孩儿？皇上，是皇女！”

　　刘承敬狞笑道：“皇女个屁！兰妃当年生的可是男孩，找个女孩来就想瞒过老夫？包黑炭欺人太甚！”

　　他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响起一声长长的松了口气的声音——包拯抹抹额上的汗道：“你终于说出来了！”目光炯炯瞪视刘承敬：“刘承敬，众人所见兰妃当年诞下的乃一不成形的肉块，你又如何知道她所生的应是男孩？分明是兰妃诞下皇子却被你派人害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可还有话说！”

　　刘承敬呆了，半晌后气得哆哆嗦嗦地指着包拯：“好你个包拯，你赚我……”

　　“刘大人！”涂善突然大喝一声截住了他的话，转向皇帝和包拯，“启禀皇上，包拯口口声声说兰妃当年诞下皇子，那这皇子现在又在何处？没有找到所谓皇子，他们休想继续胡言乱语！”

　　这下不止涂善和刘承敬，赵祯、展昭、五鼠、阿敏也齐刷刷地盯着包拯。包拯微微一笑：“皇上，眼前的这个小孩的确不是皇子——陷空义士白玉堂自救了阿敏姑娘与皇子小宝后，便协同展护卫、韩义士巧布奇计，以自身做饵诱那做贼心虚之人追杀；而另外几位陷空义士则保护真的小宝从另一条路返回京城……”

　　“可是三位哥哥并没有带小宝一起来啊！”阿敏早已担心不已，此时不禁问出声来，赵祯等也点点头。卢方道：“启禀皇上，是这样：我们在诱敌一队出发后又商量了一下，觉得只兵分两路太过冒险，很容易被戳穿计划，便没带小宝，改做了第二路惑敌，却让贱内乔装了带小宝第三批出发，装作探亲的母子前往京城。”蒋平道：“如此一来，涂善发现我们兄弟三人并未带着孩子，便会以为五弟他们那里的，便是真的，至少是准备当作真的觐见皇上的皇子了。不过此招极险，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大嫂与小宝是否平安到达开封。”

　　包拯肃然道：“我大宋江湖义士心怀社稷，此番更是群起为皇上解忧，实乃天下之福。天佑我主，卢大嫂途中得遇前安西参将丁宏二子丁兆兰、丁兆蕙及女公子丁月华女侠相助，在本府前来校场之前赶到开封府。皇子小宝现在正在……”

　　“现在正在本王怀里！”一彪人随着话声浩浩荡荡涌进校场。庞统身边跟着儒雅俊秀的公孙策，施施然穿过校场踱到观武台上见驾。而紧紧攀在庞统怀里半埋着头的，可不就是小宝？

　　刘承敬和涂善顿时面如死灰：赵祯突然要阅兵，自己再傻也知道他要有所行动，便紧急调动了现有的所有兵力，准备到万不得已时就拼了——但现在庞统来了，难道那些兵力已经被庞统制服接收了么？可自己的兵力虽不及他却也相差不多，怎么会这么快……庞统真是太可怕了！

　　“小宝！”阿敏惊喜地喊道。小宝闻声喜道：“姨！”飞扑进阿敏怀里，便怕生不敢抬头。可就这一晃，赵祯也看见他那眉眼间与自己极为神似。

　　但另一边的脸色也不好看。庞统见包拯、展昭和白玉堂脸黑得日月无光，不禁笑道：“真不怪我！我解决了刘大人的那些……麻烦便到开封府迎接皇子，谁知小皇子一边定要人抱一边又怕生。我总不能把小皇子交给别人吧？”众人马上看向公孙策。公孙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低声道：“我对小孩子实在没辙！皇子一见着包大人就哭得天昏地暗，一直不肯停——王爷若是不来，我们都要去跳井了！说起来，皇子不知为什么看王爷极其顺眼……”包拯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好看，展昭和白玉堂简直哭笑不得。

　　刘承敬、涂善等人万万没想到竟真的还有一个皇子。目瞪口呆地看赵祯命王德忠重新取了小刀清水滴血验亲——两滴血在水里几乎是一瞬间就融合在一起！百官欢呼，齐声恭贺“圣上骨肉团圆”。适才给刘承敬帮腔的人伏在地上都在互相递着惊恐的眼色：大势已去，我等该如何自处？

　　赵祯激动了一下，但和父子团圆相比，他更想把刘承敬千刀万剐以雪十二年忍气吞声之辱，没多久就把目光阴恻恻地转向那二人。

　　包拯目光闪动突然出列：“皇上，刘承敬涂善等擅自结党屠戮皇亲一事证据确凿，然此事只是其罪行之冰山一角！陷空义士拿到了证明刘承敬及其同党勾结西夏元昊图谋不轨欲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证据，此时已在这里！”目光示意公孙策。公孙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向百官略作展示，便交由包拯呈递赵祯。刘承敬和涂善死死盯着。

　　赵祯拆开信封掏出张纸看了一遍，顿时变了脸色，啪地一拍桌案，眼光如刀子一般戳过去：“刘承敬，你好大胆！嘿嘿，你这次还想翻身？朕要诛.你.九.族！”刘承敬缓缓软倒在地：自己不知还被他抓了什么证据，但是，肯定是完了！

　　展昭凑近公孙策细不可闻地道：“是什么？”公孙策嘴唇翕动面无表情：“我今儿早上的习字——王右军的兰亭序。”展昭差点没笑出来。

　　见白玉堂很好奇地看着，他正要想个什么不引人注意的法儿告诉他，眼角却撇到涂善身子一动，急道：“小心！”身子猛纵出去一剑逼退涂善袭向小宝的催心掌。然而涂善一拧一纵，再回过身来时，已把那假装小宝的女童勒在胸前用刀架着：“别动！谁敢动我就杀了她！”

　　大批的兵士早已围了上来，展昭和五鼠更是拔出兵器堵住他的去路。涂善勒着女童恶狠狠道：“我不知道这丫头跟你们是何渊源，但她好歹给你们卖命来着！现在她的命在我手上，你们若还有良心就让我离开这里……展昭，你不是南侠么，这丫头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刘承敬一介文官离了权势、军队就无路可退，但他涂善不是！他满身的功夫怎能坐以待毙？至少要保住自己性命逃离这里！赵祯对展昭的恩宠有眼的都看得见，为笼络他必不会让他为难；而且还有白玉堂那到现在也没跪皇帝的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在，说不定能迫得皇帝网开一面。

　　赵祯站起来走上几步，目光如电：“涂善，事到如今你还想走？你若老老实实的，朕说不定能留你个全尸。”

　　涂善额上密密地滴下汗来：这是那个即使逼得刘承敬弃车保帅害死刘承俊，却仍然木讷少言、温吞水一般的赵祯吗？心一横：豁出去了。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不信你展昭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死！

　　放在女童颈上的刀一偏就想把孩子的一只膀子斩下来。展昭果然急道：“留活口！”涂善狞笑道：“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但他随后便意识到展昭那句话有问题：他该说的不是“刀下留人”么？

　　“留活口”当然不是对他说的——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凄厉的哀号响彻校场上空。

　　赵祯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庞统挡在公孙策身前，非常好奇地瞪大了眼。阿敏把小宝的脸压在怀里。包拯面黑，倒看不出来什么，百官的其他人都骇得面无人色，几个胆小的文官干脆晕了过去。其他四鼠自不必说，就连白玉堂都惊讶地反应不过来，喃喃道：“真好家伙！”

　　涂善的金刀已经落在地上——连他的半截手臂，血从断臂里还噌噌地往出窜；另一条手臂虽然还连在他身上，却也连得不多，露出森森白骨。涂善开始还痛得疯了似的狂嗥，没多大一会儿就只在喉咙里抽噎，委顿在地抽搐着。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满眼是血。而那女童就立在血天血地里，对着涂善巧笑倩兮：“奴家可是有夫君的人了，你这么搂搂抱抱的奴家可怎么跟夫君交待呢？只好卸了你的手喽！”回头冲展昭一笑：“不过既然师兄你命我留活口，我自然不会杀他！”笑容天真中却带有一丝妩媚。她前襟衣摆上全是血红一片，一手各捏着一把雪亮亮的薄刃小刀。

　　展昭却突然卸了力一般身子软软地往后一倾。女童惊道：“师兄！”但展昭已毫不意外地被一个结实的胸膛接住，熟悉的温热的令人安心的鼻息同时出现在他耳边。

　　展昭就这么轻轻靠着白玉堂，微笑摇头道：“青姐，你吓到皇上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腰间那深入脏腑的伤被雨浇了之后已使他发烧了一夜一日，只是在晕沉间知道适才一纵加上此时又被血腥气一薰，已使得他更加难受——难受得他不想再去管这里是哪儿、身边有谁、阿敏姑娘是否还看着等等，只想在能支持着自己、让自己安心的人身边稍稍休息一下——至少让他切身感受到，这家伙真的活蹦乱跳地活着回来了。

　　然而赵祯的目光让展昭很快便不情愿地直起身子——白玉堂似乎更不情愿——转过头解释道：“皇上，青姐是我的同门，就是咱们京城最有名的‘绣云衣行’的老板葛青……”

　　“咕咚”一声——展昭知道，这是一直暗恋青姐的王朝王大哥，摔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