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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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脱胎换骨需要多久？唐霜不知道别人，她是用了三年。
三年前，她像一棵野草，用尽全力活；现在，她像一把火，用尽全力烧。
*
这个冬天雨水过分充沛。以致于膝盖骨日日尝到针扎的酷刑。
都是少年时的旧疾了。
十三岁那年，她还是体操训练队的好苗子，拿过一次省体操冠军。那时，唐玲天天将拿金牌挂在嘴边。不知中了哪位牌友的毒，一门心思指望她上奥运。要不是后来骨头折断，平衡能力变差，她说不定真能拿体操冠军。毕竟教练曾说，她拥有世上最柔软的身体。腿一踢，腕一甩，再仰个腰，身体就成完美闭环。
好容易读了两年初中——唯一安稳的两年，她又将她卖给邵阳明。卖身契一签就是十年。
从小就像劳工干家务，进体操学校身体又被折成各种夸张样子，骨头不行再进娱乐圈。落下一身的疼病，掏空一亿家底，最后只换来世界“不孝”两字。
……睁眼的那刻，唐霜独自坐在车后排，眼眸沉静、干燥。她已非昨日的她，泅渡出回忆之河泪不沾衣。
侧头去瞄窗外，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细密雨柱像千行泪，争先恐后贴着车玻璃攀爬。坠落速度快得挽留不住。
麦克拾起副驾上的黑伞递给她，“上去早点休息。”态度绅士，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和很多四十岁男人一样，脸庞轻微发福。
唐霜扭正了脖子，直勾勾盯着这位——日光集团亚洲区负责人。
他没说送她上楼。他知道她有被害妄想症，不坐副驾、不会带异性进家……其实不止，她还有很多禁.忌，只是不打算让他了解。
“如果你举荐我做日光代言人，我愿意陪你睡一晚。”唐霜还是说出口了。
声音暗哑，像老电影中的女低音。只是话说到中间，天上扯起雷。伴着“轰轰——”两声，雨势愈发滂沱，车玻璃被打得微微振动。有雨丝趁机飘进来，落上她放平的手背。
唐霜忽然有些不能自已。
车里明明很暖，但那几点冰凉似渗进血管、直入心脏，让她冷到想打颤。为不失态，她屈起那只手，粉白指甲尖深扎进掌心肉。
麦克蹙眉摇头：“唐小姐，不要再蹚娱乐圈的浑水了……”
这是她第三次提起代言人的事，也是他第三次拒绝。看他眉宇间一如既往地怜惜，唐霜知道他没听清。
“我说——如果你举荐我，我愿意用身体换。”
不负曾经亚洲最佳女歌手的名头，她能将声音肆意.玩.弄。声线可粗可细，音色可咸可甜。这次她提起喉结、调整发声位置，让声线擦着上颚飘出，出口即成清越女嗓，悦耳程度和方才的黯淡判若两人。
麦克无疑愣怔住。
他认识的唐霜清冷、矜贵，像一只刺猬。漂亮的那种。不可能提这种要求。
可此时此刻，她主动提了。
彼此凝视的瞬间，唐霜读懂他的脸——失望、震惊，嘴角抽搐，还有鼻头溢出细汗。
微表情已将蠢蠢欲动出卖。
他一定觉得这是恶魔的耳语吧？她自嘲一笑，嘴角弧度如最浅淡的涟漪。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麦克看着她没上妆的脸，声带忽地嘶哑。
她怎会不知？在这雨夜封闭车厢，这个提议暧昧而危险。
唐霜黑亮的眸骤然放大，“我知道。但我真的需要这个机会，求你再帮我一次。”
说“求”的那刻，眼中似有火焰扬起。
炫目光亮仅持续一瞬。当麦克再细看，她洗尽铅华的脸上，眉眼重归倦怠。
他不懂，明明他愿意娶她、照顾她，她不同意；可是却接受潜规则交易。
这是哪门子道理？
“上去吧，别瞎想。”道别语有种莫名味道，像在为什么扼腕叹息。
车就停在公寓楼下。从车门到台阶不过五米。唐霜撑伞下车，双脚将雨水踩得啪嗒作响。上到二楼，细长走廊里满是泥泞。她回头看自己过来的脚印，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一样漆黑、污浊。
一进房，她用力合门，身子跟烂泥般瘫软。无以名状的巨大悲凉从头往脚灌。
从小厌恶男人的她，居然有一天主动要求被潜。
“哈哈！”唐霜疯狂笑了声，用力抱紧发抖的胳膊。透过两条棉服袖子，她摸到自己的形销骨立。
三年了，被赶出娱乐圈三年了。要不是唐玲出卖她、毁灭她，她现在还是乐坛天后；不会躲在四环外的小何村，更不会为了一个代言费尽心机。
没人知道她多讨厌男人。这世上唯一碰过她的男人，现在还住在大牢里。
唐霜咬牙哆嗦，睫毛开了又闭。恨意在胸中翻滚几圈后，一个诅咒从打着颤的上下牙间溢出。“碰我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雨好像更大了，外边动静像蹦豆子。她在屋里扫视一圈，只感到深入骨髓的厌倦。
这地月租1500，小一居，薄白墙隔音极差。隔壁男人的鼾声、楼上女人的呻.吟，或是夫妻吵架，甚至对面烧水壶在水温臻至沸点的跳弹声，样样清晰入耳。
尤其斜对面那家，夫妻每月都得半夜吵三回。大概属于传说中的不吵不舒服斯基。
三年，她就蛰伏在此，像一条蚕，结自己的网，吐自己的丝。
够了！
蹲的太久右腿几近麻木，她扶着门背站起，一瘸一拐往床边挪。刚坐上床沿，手机长振。
接起来，麦克的说话声从遥远某处飘来。一向温和的他开门见山。
“不愿意嫁给我是嫌我太老吗？”
唐霜几无间隔地反问：“你有我老？”
声音像牙齿咬碎冰块，听着有种两败俱伤地疼。电话两头的人都清楚，她说的是真话。如果爱情有年龄，她的爱情就是个婴儿；如果灵魂有年龄，她的灵魂就是两百岁。
那头久久无人应声，唐霜将电话挂断。
没了造访慰问的人，这方小天地重归寂静。她静坐在黑暗中，闭目，放纵时间奔跑。
好容易清净一会，斜对面那对夫妻又开始吵……
约莫是半个小时之后，麦克发来短信。内容很长，中间还用了好几个省略号。
【本来我的意思是，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进娱乐圈，但你坚持……那我一会给厉总举荐。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还有欠我的钱，不用着急……另外，代言人最终决定权在厉总那。如果没选上，我希望你不要太伤心。】
唐霜含笑往后一仰，安躺上黑白波点的被子。望着泛黄的天花板，她知道自己赌对了。麦克是谦谦君子，不愿做这种交易，哪怕已经动心。他抵抗住了——恶魔的耳语。
度过一场无人知悉的惊险，赢得一场以退为进的战争，唐霜情绪稍定。麦克的决定符合她预计。但还是冒险。万一他同意呢？
对此，她没敢深想。
将早已准备好的email发给麦克，接下来再无她努力的余地。能做的只有等。从九点挨到十点，等待的滋味复杂难言。她翻开离电脑最近的书——《第五维度》，用清冷的声线编织音符。
“最古最老的大灵啦
这世界上所有生物的面孔都相似
纤弱幼嫩
它们破土而出……”
随后转为默读。屋里涌动书页翻起的沙沙声，有如神在对空屋讲悄悄话。看到入迷时，女人唇齿间偶尔溢出一两个音节。在她断断续续地吟诵中，夜追赶昼，时间一分一秒开溜。她不知道，麦克的车就停在巷子出去拐弯的路口。
雨一直下，落在车顶上，奏出的音律急促。
经过一段天人交战，麦克艰难找回自己。不能娶睡一晚也好啊！大多数男人都会这么想。
直到打开email，邮件标题：推荐唐霜的三个理由……
充满雄辩的说服力。他一气读完文字内容，最后半丝后悔尽数平息。
只凭这封堪比专业水准的分析报告，她值得。值得他的尊重、另眼相待、以及一追再追。
再看见几张MV造型，麦克彻底膜拜。从前他就是唐霜的粉丝，今夜则晋级成骨灰粉。
他决定一粉到死。
不同于网上旧照，也不同于他方才送回家的冷美人，照片里的唐霜媚骨天成，一抬手、一扶额，最简单的pose被她摆出来都风情无限。锁骨、蝴蝶骨、腰肢，这些深藏在棉服里的勾人地方此刻全肉眼可见。
麦克忽然觉得，借出去的一千万收不回也值，就凭他是最先看到这组硬照的人。
镜头里的唐霜的确美得不似凡人。
MV取景在中东，她置身于废墟中，纤细脖子挺得笔直。挣出冬装的囚困，女人曼妙的身体在热情中东彻底打开、盛放出各种形状。仅凭这样绝世的风仪已可收割大波男人，何况颜值比起身体毫不逊色。
唐霜的脸型日常偏瘦，入镜却极度精致。性感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无须做什么咬唇舔.舌的暗示动作，只随意看着镜头红唇微启，撩人指数爆表。
还有最后一张照片。带特效，杏眼里夹杂电脑合成的波纹，整个人诱惑得像海妖。
真是太上镜了！！！
一个人的深夜，麦克吐着气赞了又赞。
然而这么上镜的唐霜，厉以亨没能看到。麦克二十七号发的邮件，三十号都没收到回执。
*
高加索山脉某处私人基地，俄罗斯和车臣共和国之间。
基地位于深邃峡湾之中，里头的动静全被层峦叠嶂遮掩。也只有坐直升机俯瞰，才能窥见山腰那座大别墅一二。曾有一队武装分子以坦克代步，准备铲平这座山中庄园，最后怎么上就怎么下。不止铩羽而归，还给主人让出大片地。
喏，就是那片黑黢黢密林下，平坦河岸停了两架私人飞机。其中，标着“Sunshine”那架属于厉以亨。
身份各异的人站在外圈，雇佣兵、保镖、厨师、驯兽师……最里边说着话的，则是两位超级富豪，一主一客。同时还有两只四方铁笼，各住着一大一小孟加拉虎。
基地的主人叫米勒，矮个子高鼻梁，眼珠湛蓝，据说是叶卡捷琳娜女皇多少代后裔。对这个说法，厉以亨嗤之以鼻。不过，米勒的确是俄罗斯最富有的黑市商人，这点毋庸置疑。
山里昨天下过一阵小雪，附近针叶林多少挂了白。整片山林亮得像是迎来日光。
也算是吧。客人厉以亨不就是日光？
气温比瀛洲还要低十度，但这帮人个个不怕冷，衣着轻便。雇佣兵是薄毛衣加迷彩外套，厉以亨则直接将翻领黑毛衣外穿。还有一个最清凉——米勒身边的乌克兰女保镖。金发美女，短风衣套小吊带，走起路来丰满肉.弹若隐若现。
与他们相比，裹着雪白貂皮毛领的米勒一枝独秀，像极了铁炉堡外的矮人。
厉以亨在基地已待了两天，两人讲标准俄语，沟通无碍。除了不能去的禁地，方圆几十里基本逛到。毕竟这地容易引起战火，他没有强拉着米勒送死。虽然——
挺想试试。
眺望过一阵山头雪，他蹲到地上给小白喂食。小白虎才几个月大，对谁都挥爪爪表示亲近。厉以亨笑着和它握手，一人一虎，画面融洽。
“厉先生，咱们打个赌如何？”米勒突然笑得阴险，脸颊一侧勾起法令纹。
“赌什么？”他漫不经心抬头，露出古铜色的脸。
那是一张典型东方面孔，却并不容易见到。剑眉星目，鼻梁丰挺，嘴唇厚度恰到好处。五官分明很优良，可惜全被气势压住，一般人只会望而生畏。他唇线相当清晰，加上硬朗下颌，愈发显出坚毅之感。
无疑，厉以亨拥有最正统审美的男人脸，却并不亲和。
米勒哈哈笑了两声，跟着一通叽里呱啦：“如果你和温巴徒手打一架，又能保证它活下来，你想要的那块岛送你。”
他直接省略掉——你也得活下来。不然，无人岛送给谁。
这个赌约是必输局。温巴是成年虎，高度与他齐腰，犬牙4厘米、虎爪8厘米。他要是徒手，只能骑到背上揍虎头，最好一招致命。
你死我亡的游戏，怎么让它活下来？厉以亨勾唇冷笑。
驯兽师却已打开兽笼，用鞭子示意温巴往外走。温巴是棕色虎，斑斓毛皮映在雪地上分外艳丽。它觑着客人低低“嗷”了声，眼神接近人类的忧郁。
厉以亨慢悠悠起身，走到米勒身边刚好比他高出整个头。
“我不想沾血。能找你借双手套吗？”他问。
米勒笑着拍手，立刻有金发美女跑进帐篷。出来时，不止奉上一双白礼服手套，还冲抓雪洗手的厉以亨抛媚眼。
丝绒质地的手套，抚摸钢琴、抚摸名画、逗虎，都是极好。三件事米勒都做过的。
厉以亨接过手套戴上，女保镖故意挺了挺胸。还想挺第二下，男人已朝兽笼迈开腿，眼珠子没带动过。当他距离温巴还有五米远，追在身后的金发美女拔出手.枪，半合的眼像在看死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