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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此刻米勒已坐到大树间的吊床中,屁股轻晃,因为腿短,两只脚踏实着地。他一眨不眨盯着厉以亨,左右嘴角高高扬起。对称的笑容狡黠、得意。

      十几个雇佣兵原地端起枪,做好射击准备。

      厉以亨似一无所知。摸了小白一把,他不紧不慢走到温巴笼子旁,端起雪地上的浅口瓷碗。那是清末的粉彩珐琅瓷,曾有人出五十万美金,米勒不肯卖。

      他的行为叫人看不懂。女保镖和雇佣兵对眼,摇头。米勒则从吊床中站起,唇边笑意退了个干净。

      只见厉以亨端着昂贵饮具,右脚微踮蹲到温巴跟前。米勒指头短胖,他的手指却是修长,手套戴着并不舒服。记得米勒喂爱宠的习惯,他刻意空出指套前端一小节。

      摸了摸碗沿,丝绒指套即刻打湿。

      温巴舔了下手套尖,“嗷呜”扭了半圈脖子。等厉以亨的手放上它耳朵,它吐出舌头飞快蘸水。
      “咿咿喏呜……”厉以亨不止学着米勒摸虎头,就连爱抚的语言也偷过来。

      而温巴默默享受他的爱抚,从头到尾温驯。

      在基地可没人敢剽窃头儿,包括驯兽师在内。米勒气急败坏冲过去,吼出一串兽语。

      厉以亨无视他的愤怒,微笑脱下手套。

      来之前他翻过米勒的资料,其中有张五年前的照片,米勒抱着小温巴亲嘴。是以,赌约一开始就是陷阱。只要他敢动温巴,那些雇佣兵会将他射成马蜂窝。

      “让你的伙计把枪收好,以免伤到你。”居高临下看了米勒几秒,他压着下巴陈述:“你进了我一米范围,子弹没我手快。”
      脸上笑谈生死,手摁住对方的肩。

      米勒顿感肩窝痛麻,“这是你们中国的成语,泰山压顶吗?”
      问话同时胳膊一抬,对面所有人放下枪。

      “好了,赌约我赢了。”厉以亨漫不经心朝地上一瞥,微笑。

      话音刚落,周围一圈雇佣兵窃窃议论。米勒这才发现温巴已昏睡,一时间嘴唇翕动,错愕和愤怒绕着眼珠翻滚。

      赶在主人暴跳如雷前,厉以亨手一伸,“放心,只是一颗安眠药。你的温巴也不喜欢我。”

      这句实在叫主人安慰。转瞬,湛蓝瞳孔风暴熄灭、战意消融。

      米勒握住张开的虎口,全了握手礼。另一只则手动点赞,维持主人风度。
      “你,阿波罗!”

      厉以亨哈哈大笑:“那你就是哈迪斯。”

      日神和冥王,一个威慑雄武,一个掌管地下财富,用来形容彼此十分契合。

      两人瞬间开启商业互吹模式,随后又升级到雪地聊人生——
      临近傍晚,河岸边残雪铲净,雇佣兵升起两堆篝火。随后,他们自觉将清净留给两位大佬,去远的那处烤肉。

      等到夜幕扯下,基地的荒凉换成人间烟火味。一主一客围火堆分坐,视线穿过燎烧的火苗可看见,山头莹雪泛着温暖的金黄。

      一经深谈,两位人生乏味地相似。一个是虎和钱,一个是钱和冒险;一个作天作地,一个作山作海。在不爱女人这件事上,很有得一拼。

      如果用“无尽之海”的话说,也是心理有疾。想起海中仙,厉以亨笑意深浓,眸中幽黑全被快乐驱散。

      拜仙子所赐,这趟收获颇丰。
      给二叔养病的小岛、惊险刺激的旅程、一个朋友……实在值得。

      看看腕表,表盘显示,距离起飞计划还有半个钟头。“不能再玩了,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得回家。”

      米勒没再强行挽留。不仅将无人岛无偿转让书送给他,临上飞机前又塞了一把枪、一包子弹。热情得像变了一个人。

      厉以亨不客气地受了。在洛杉矶他有持枪证,带回去也无妨。

      出山时,他的腕表显示时间是2017年12月31号晚。起飞一刻钟,手机才恢复信号。见右上角邮件图标闪烁,他随意瞜了眼通知栏。麦克的请示邮件,标题:“集团代言人最新人选——唐霜”。

      唐霜?不认识。
      男人一揉眉心,直接回复三个字:【你决定。】

      关于人选,麦克之前挑出好几位女明星,最终都被他否决。从理智上他清楚 ,他对女明星怀有偏见,注定挑不出满意结果。

      因此在三万英尺的空中,他果断将决策权下放。何况他真的通身疲惫。此次出行接近一场死亡练习。在基地的三天全神贯注备战,总共合眼不到五小时。

      处理过几则紧急工作事务,接下来才是私事。他登录企鹅,给惦念许久的心理咨询师发消息。

      “无尽之海”,备注“海中仙”。海中仙的头像用了障眼法。乍一看像白云一朵,离远才能发现,那是一束簇拥成团的白玫瑰。

      仙子只接受文字方式的咨询。

      厉以亨飞快打字:【仙子,你的办法很管用,我现在非常非常困。】
      那边秒回:【那就好好睡一觉。】

      厉以亨盯着头像端详。
      每次和这位心理咨询师说话,感觉像婴儿躺在母亲的子宫,莫名温暖。
      是从任何人那里都得不到的舒坦。

      扫下窗外,入眼尽是黑沉,直到一架民用机飞过,信标灯明灭交替。猩红光点以闪烁的姿态远离。短短半分钟,世界继续漆黑。

      “阿绝,看看是不是到黑海上空了?”男人疲惫的声音沾上一抹兴奋。

      闻声,前排十二岁的少年走向驾驶室。
      这是厉以亨前不久收养的孩子,难民出身,亚裔。现在叫厉绝。他头发细软,眼睛比多数亚洲人更黑。问过飞机师,男孩回来只答了一个“是”,然后捏着大拇指发愣。

      厉以亨知道他的胆怯,却不打算温言安慰。在他的观念里,比起过度关爱,孩子更需要力量。
      “你也休息。”他关机、闭眼。
      “是。”厉绝不敢真当他是父亲,低着头重新落座。

      云端之上的行程平稳、乏味。漫无边际的想象却是第一回。厉以亨难得做起梦。

      梦中是一望无际的夜海,压抑、晦暗。海中仙将白云织就的天幕取下,盖住漆黑海平面。
      “来,到我怀里来。这里有你想要的平静。”雌雄莫辩的召唤声像雾霭般轻柔。

      话音落下的瞬间,汹涌海浪幻作白玫瑰,一朵朵渐次绽开。他安躺上洁白花被,随波浪一同徜徉。

      神经镇静、肌肉放松。

      除中间去过趟洗手间,厉以亨一路沉睡至新西兰。二十二个小时、二十五万公里,这一觉直接从冬入夏。醒时热出一身汗。

      睁眼第一秒,他习惯性抬起手腕。腕表显示世界跨进2018新纪元,不管哪个半球、哪个时区。而新西兰正值盛夏。

      日光是跨国集团,新西兰也有他的酒店。厉以亨洗完澡,换上清凉短袖,随后出门。

      他父亲厉向东有哮喘,这几年都在某农场休养身体。以其脆弱的气管和肺,几乎哪都不能去,老先生也早已习惯那股青草味。

      进到农场,到处郁郁葱葱,绿意无边。厉绝望着牧区奶牛移不开眼,厉以亨干脆让他下车玩,独自开车去后头。小草坪隶属居住区,住了厉向东、厉向华兄弟。

      厉以亨远远看到背手散步的父亲。年过六旬的老人独自站在草坪中间,身形伶仃。
      “回来了?”厉向东迎出几步,惊诧儿子的神清气爽。“气色相当不错。是公司股价又涨了?”
      “最近睡眠还行。”厉以亨敷衍一笑。
      “你的失眠症治好了?”老人好奇:“吃的什么药,我也试试。”
      厉以亨:……

      见他不敢应声,老人猜他是参加什么极限运动,不轻不重哼了声,“又是爬什么珠峰?”

      珠峰算什么,这次是直接找死。
      厉以亨束手跟在老人身后,默默听训。他的失眠是顽疾。看过的医生都一个套路,口口声声放轻松放轻松。唯独海中仙说,不妨想办法让神经更紧张。他试了,效果绝佳。

      能睡上二十小时也是托仙子之福。

      望着地上的细沙石,男人脑中骤然冒出好奇——无尽之海到底是男是女呢?念头刚起,他下意识挤挤眉,惊讶于自己的迟钝。

      聊了三年,今天才好奇?现实世界他要迟钝成这样,集团怕早得破产。
      想到这,厉以亨埋头暗笑。

      父子俩拐出草坪,厉向东又道:“你们叔侄俩真该互补下。一个看到春天就想叫,一个看到悬崖就想跳,真是一美对!”似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气呼呼:“你要实在不想结婚,那就找代孕。冯二少不是一次得了三胞胎?”

      催婚催育是老生常谈,催代孕倒是头一回。厉以亨估计他在老头微信群受了嘲笑,不想让他气上加气,没否决。

      谁料,厉向东自己摆起手:“算了算了,随便你。这家业你想传给外人也行,反正我活一天,多享儿子福一天。至于你能不能享儿子福……我到时也闭眼了。”
      情绪稍一激动,他又咳得厉害。

      厉以亨扶着父亲往House走。快到葡萄园时跳出一个人,眉眼俊俏,皮肤白净,头发绑成小鬏鬏扎在脑后。

      “小哼哼,看见我惊不惊喜?”一开口,颜值有崩塌之虞。

      这是厉以亨的小叔叔,也是厉向东刚才说起的人,厉向前,在上辈里行三。他年纪比厉以亨长十岁,看着却和侄子一般大。除了占到颜值、肤色的便宜,气质也减龄。

      万事不操心,可不就老得慢。这就是个玩世不恭的主,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子过得相当快活。

      他在整个厉家算极特殊的存在。早几十年,厉以亨祖父还在世,厉家三个儿子,幺儿自是最受宠。后来灾劫不断,整个厉家笼罩在死亡阴影中,大家便由着他开心。到现在,厉老幺已四十二,没结婚,身边依旧美女成群。

      厉向东对这个老纨绔弟弟早就放弃治疗,也懒得说他。
      “阿亨,你陪你小叔叔玩,我去看看周先生。”

      厉以亨剑眉一扬:“原来周先生来了,那我去打个招呼。”
      “晚些时候吧,周先生在起卦。”
      “啊?那个神棍又来了?我得瞧瞧去。”厉老三嘴里说着话,人已呼啦啦跑远。

      厉向东叹口气,摇头走进葡萄藤下的绿荫。

      父亲的叹息像荆条加身。厉以亨凝住神,舒畅心情大打折扣。驻足片刻,他扭身往左走。那里通向二叔厉向华的绿木屋。

      在这片牧场,绿木屋是禁地,外边围了四面荆棘栅栏。今天阳光好,不同颜色的小蔷薇开得缤纷,花朵在绿枝间跳跃、闪烁,诱人采撷。

      主屋坐落在中间,两面斜坡屋顶涂成鹅黄,窗台下的墙刷满柔嫩绿漆。
      整座院子焕发童话的光芒。

      厉以亨径直走到方窗边,冲手下做了个噤声手势。

      屋里几无家具,只有一张用软褥包裹边缘的圆木桌用来放水杯。水杯也是陶瓷材质,摔不破。在这方寸之地,几乎找不出任何硬物。一方面单调像囚牢,一方面——

      蛋清色的木地板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儿童玩具。

      厉二叔正席地坐着摆弄积木。进入幼儿角色的他极为安静。只是,挺拔背影和他幼稚动作之间,存在一种深刻违和。

      厉以亨观察良久。阳光落上眉骨,照亮一弯积汗的小浅坑。男人极欲隐藏的痛苦彻底暴露。他知道,等夜晚来临,二叔又会变成疯子,撞墙、嘶吼、自残、攻击身边所有人。

      负责看守的壮汉是从日光安保调出,抗打抗砸。所谓照顾二叔,其实和囚禁区别不大。
      好在,现在有了无人岛。同样来自海中仙的建议——
      向天地自然借取愈合的力量。

      他拿起手机,打开“海中仙”的聊天窗口。【把病人放上无人岛,真能管用?】
      回复来得很快:【我不确定,毕竟我不是精神病医生。】

      厉以亨古怪一笑,打字动作忽然变得轻快。【仙子也会这套官话了?不管用我也不会找你算账。】
      想想,他又补充:【可以说真话吗?或者告诉我,你觉得会不会有效,这样总行吧?】

      约莫过了三分钟,消息传过来。【肯定能有改变。只是不敢保证,改变是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我个人更倾向好的那边。】

      【那有什么注意事项?】

      【不知道无人岛是什么样?周围要还有其他小岛,可能会有土著上去。如果有的话,不要驱赶,那些人并不知道病人有病,观察一阵子,试试看,病人能否自然回归人群。】

      厉以亨捏着手机两侧,重重吸口气。海中仙的“试一试”,一如既往带着实用主义色彩,让他对二叔无人岛的治疗莫名有信心。

      反正那帮医生也治不好,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时手机响,厉向东让他过去见见周先生。厉以亨匆匆发出红包,顺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好奇心发了,仙子你到底是男是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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