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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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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楚国,街头正是热闹的时刻,人挤人得如浪潮一般往前涌着,似乎人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去凑一下那招亲的热闹。
楚国大户王氏今日正式为失散多年的外孙女招亲,原本就是新鲜之事,前几日那王氏高门出了一档子轰动楚地的大事,人们更是要亲眼观一观这嫌少难得一遇的乐事。
高台之下人山人海,几乎家家户户都出了门子,子楚混杂在这人流之中往前拥着,而身侧的护卫则牢牢护在一旁,警觉得向周遭望了又望。
男女老少皆围在那两层酒肆之下,抬头望着上头一众侍仆匆匆劳碌的身影。
人群之中有人连连称奇,“你听说了嘛,这是王氏给她失散多年的外孙女招亲呢,据说那外孙女是个少见的美人,就是没见过样子……”
那人口中尽带失落,旁侧之人却道:“前几日几家贵公子好像登过门,不过被那王氏扔了出来,许是要求甚多……”
“这女子说是死了丈夫,也没孩子,走投无路来投奔母家,实在可怜……”
原本立在一侧的子楚本就是黑着脸入得这楚国,此时此刻那半边的脸也彻底黑了。
死了丈夫,没有孩子,高台招亲……
恼意夹杂着怒火尽情表现在脸上,生生骇得那身旁守卫垂下了头。
“你们说的可是前几日进宫不成的女子?我可是亲眼看见王上恼羞成怒杀了她啊,那血呼呼得往外流,难道没有死?怎么还来招亲?”
分明是平日里敛了脾性之人,子楚却猛然间揪了那人衣襟,全然不顾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都是□□□□!”来者是个酒醉之人,晃晃悠悠往喉中灌了一口酒,浑身掩饰不住的恶臭徒叫人生了厌烦,只听他道:“勾引了咱们王上不算,还打算招亲?此等女子除却会些床上功夫估摸着也不会什么了……隔……”
子楚眦目的眼眶里头见血,身侧守卫当即明了,赶在子楚上前之前便手起刀落,只瞬间便要了那醉汉性命。
人群中骤然安静,紧着不知是谁打破了这一切,哆哆嗦嗦道:“杀、杀人了……杀人了!”
“快跑啊,杀人了!”
“杀人了!杀人了!”
原本热闹的街头一哄而散,子楚拂袖转身直上了那招亲高台,一身素色披风掩盖不住隐隐而露的王者之气,伴随着猎猎疾风步步而逼。
那侍仆双腿没了气力,已瘫倒在一侧,只抱了柱子道:“侠士饶命……侠士饶命……”
子楚无心多言,开口而道:“带寡人去见你家主人。”
王氏高门之处,子楚已入了大门,因挟了人质于前,任是一个府门的家仆也不敢上前,直至来到那王氏面前。
一家子未曾见过此等阵仗,登时间吓得缩成了一团,但听那王氏问道:“这……这……”
那被一路挟持而来的侍仆瑟瑟发抖,只道:“老夫人,他、他是秦人……”
王氏杵了杵拐杖,喝道:“秦人当真都是无礼的,秦人不允招亲这是老婆子定的规矩,我家镧儿是不会嫁的,还请这位公子请回!”
那王氏虽是上了年岁,然子楚却一眼看到了眉眼之处,皓镧与面前之人的眉眼有着几分想似,便知晓了此人身份。
压住了心头急切,子楚又掂量了一番,只微微施礼道:“外祖母,寡人此次亲自前来接王后归秦,望外祖母准许。”
此番王氏云里雾里没闹明白,外头小侍女却跌跌撞撞跑进:“老夫人!不好了!外头来了好多人!”
“又是楚王?他怎么又来了?”
那侍女吓得抖如筛糠,“不、不是……是秦军!是秦军!街上也有好多秦军!”
王氏彻底坐不住了,站起了便将眼神落在了子楚身上,“寡人?……王后?……秦军?……”
老太太嘴里喃喃而语,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以前想不通透还好,如今这想通透了却也是承受不住了,当即两腿一蹬双眼一闭抽了过去。
夜里头寒风四起,侍女小心翼翼得掀了帘子让子楚进了屋子。
这是他与她分离许久之后的第一面,虽曾想过无数回再见到她时的情景,但却丝毫未能猜到如今的局面。
原本他应是服软的,软言软句或许便可将她哄回去……如果她还闹脾气的话他便再与她僵持几日……再不济直接着人绑了先带回去再说也无不可……
只是,昔日那或巧笑或叛逆之人如今却如垂危之人躺在榻上毫无生气,尖瘦的下巴衬着如纸的面色,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珠抹也抹不去一般。
子楚脸上随着褪去了半片血色,狠狠地捏了捏袖间之拳,直挺挺站在那处问道:“着医师来看过了吗?”
小侍女打了个激灵,低着头小声解释道:“姑娘受伤之后王上便派宫中医师来医治了,只是不见好转,伤口愈发见血,这几日高热不退,已说了胡话……”
“你退下。”
那小侍女如获重释出了门,皓镧的眉间微皱,来回转动的眼球似是要睁开般的极是痛苦,见得她双唇一张一翕不知在说些什么,子楚紧着坐至了榻边,才见得那嘴型微微张口又缓缓合上,而说的的两个字竟是“子楚”。
几乎是扑在了皓镧面前,攥了女子的手便笑应道:“我在。”
“政儿……”
“政儿还在路上,后日估计便能到了……还有小春,你不是与小春最是要好?有小春在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子楚这话不知在和谁说起,分明无人回应却说了数遍。
“子楚……”
“皓镧,我在。”
“政儿……”
皓镧因不适蹙起的眉头变成了深深浅浅的川字,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恍惚间一袭素袍的人影坐在身边,无比熟悉却又无比眷恋,仿佛如那赵国的日日夜夜,琴瑟相伴莫不静好……
浑身燥热的感觉让皓镧动了两下身子,额头上不知是被何物碰了去,有些干燥有些凉薄,而动作却是极轻极柔,像极了曾经那人之吻。
不知为何逐渐放松了身子,皓镧入梦之前恍然听到耳边有人道了声“对不起”,随即便彻底没了意识。
一夜过得太长又过得太慢,身子往下沉了些许,皓镧努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极其熟悉的女子背影,还有那娇甜的声音:“这药要注意着,千万不能凉着服,一定要趁热喝下。”
“……小春?你怎么在此?”
小春转过身子,两只眼睛哭得通红,却不肯软言,第一句话只恨恨说道:“逞能,接着逞能。下次有本事往心口上撞,别往腹部上撞。我教你的‘腋下三寸,不足致命’是给你保命用的,不是让你逞能用的!”
皓镧抚了抚额头,正当这是一场梦,却瞧见了另一个女子,双眼发肿,身形憔悴,熟悉得竟是不能再熟悉了,听她恭谨唤了一句:“王后……”
“琥珀?你……”
任是皓镧再觉得不对却也明白了,挣扎着便欲翻身坐起,惊慌道:“他来了,他来了对不对?我要赶快离开……”
“王后……”琥珀强将皓镧按下,又掉了泪珠子。
皓镧挣扎着便要下榻,一旁小春呵斥道:“你现在连这个门都爬不出去,你还想去哪儿?”
听得小春此话,皓镧顿了顿身子,当即也冷静了下来,自己再也没有底气说去哪儿便去哪儿,只能重新靠回琥珀怀中,说道:“外祖母呢?我要见外祖母。”
小春拭了泪痕出了门,不过片刻,那王氏杵着拐杖进了屋子,亦是红着眼睛唤道:“镧儿,镧儿……你可算是醒了,叫外祖母好生忧心……”
皓镧心头一酸,“外祖母,是镧儿不孝。”
“你……你当真是秦王后?你怎么不告诉外祖母呢?”
王氏终于问出了这几日的疑惑,但见皓镧眼神躲闪,说道:“外祖母,我早已不是什么大秦王后,您莫听不相干之人胡言。”
此话说得王氏更是满头雾水,又听皓镧道:“外祖母,请原谅镧儿拖累,镧儿想去北燕寻小姨母,外祖母可否帮镧儿?”
王氏一惊,“北燕?北燕那是苦寒之地哟,你这个样子如何去得?”
“不论怎么样,镧儿如今能够仰仗的人只有外祖母一人了。”
王氏皱了皱眉,“镧儿啊,外头好多秦军啊,街道上也都是,如今人人自危无人上街,眼看着战事就要起来了,那楚王吓得至今连面儿都不敢露。你要是走了,秦王找我要人该如何是好?”
“外祖母放宽心,您大可拿出镧儿血亲的身份,他不敢对您如何。还请外祖母不要声张此事,今晚便悄悄准备马匹,送镧儿去燕国……”
“不知寡人的王后重伤成这样还想去何处!”皓镧的心里突然间漏跳了一拍,眼见外头之人携了一身怒意进了屋子,下意识得看向了他,却在下一刻将眼神移至了另一侧。
不愿看他更不敢看他,皓镧全然觉得此时浑身血液似在倒流,手脚冰凉,不知如何自处。
“老夫人,屋里头人太多对皓镧伤势不利,小春扶您回房。”小春眼尖,当即扶了那王氏起身。
“好好好,先让外孙女养伤再说。”
屋里头顿时间只剩下三个人,琥珀不敢说话,只低了头,而皓镧本是伤了身子,又失血过多,双唇毫无血色,此时皓镧靠在琥珀身上紧着侧了过去,恨不得将视线里的人剔除得干干净净才好。
子楚站定不曾多言,心知面前之人有本事将自己从万分温柔气到怒火中烧,只是那样看着她、又看着她,良久,都不见她有丝毫的回应,哪怕一个眼神。
压下了心头所有的恼怒,子楚说道:“琥珀,扶王后躺下。”
皓镧缓缓躺回榻上,却一时间咬牙转了转身子,只将半个后背给了男人。
屋子里头陷入了一片死寂,子楚似是在一边压火一边待她想清转身,而皓镧却在心头默默祈求着那人速速离去,直至听他道:“你是低估了寡人的耐性还是低估了秦军的能力?莫言是北燕,你便是逃到天外,寡人也能把你抓回来。”
身后有离去的脚步声,皓镧缓缓吐出一口气息,却在下一瞬听见外头有器物碎地之声响起,一声声一下下似是砸在皓镧心头,皓镧辩清方向,那正是迎接贵客的卧榻之处。
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