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镧传]紫薯追妻记》楚梦清歌

9、第九章

　　第九章

　　“殷医师当真妙手回春，这才短短几日，王后便可下地走动了。”琥珀扶着皓镧缓缓饶着屋里头走，喜不自胜道。

　　“她的伤口略深，失血也过多，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所以恢复得快，”小春舀了一口浆水，郑重而道：“皓镧，下次不可再冲动了，若是刀尖偏了一些伤了肺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皓镧扶着那案几轻轻坐下，“知道了，这些日子你没说倦，我也听倦了。”

　　小春皱起眉头，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矛盾的人，“你嘴上说着无情，转头便为了王上可以以命相赌，皓镧，我有时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皓镧斜睨小春一眼，“你何时来给他当说客了？我说过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大秦王后，与他也毫无瓜葛，是楚王伤了我……”

　　“若是他人伤你你的伤口面应当更光平一些，而你的伤口发钝毛糙，只有自己撞的才会如此，”小春站起身子，“我猜定是楚王发现了你的身份，又知道王上对你情深义重，想要拿你威胁王上，而你不肯，才当众出此下策。”

　　皓镧一阵沉默，只矢口否认道：“你都猜错了，是楚王好色，欲意强抢民女才致使我受伤……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待我身子大好，你们便从何处来的回到何处去，而我留在外祖母身边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小春一声嗤笑，忍住没翻白眼的冲动只走过拍了拍皓镧的肩头，便出屋热药了。

　　琥珀适时间开口，说道：“王后，让婢子为您梳妆吧。”

　　皓镧犹豫了些许，终是点了点头，任由着那琥珀有一搭无一搭得顺着自己头后的发丝，听她开口说道：“王后，羋良人被处决了。”

　　皓镧下意识心头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王上出宫的前一晚。”

　　“因为什么？”

　　琥珀解释道：“羋良人和外男私通，那男子供认不讳，说是服侍了羋良人多年。王上亲眼瞧见了这一切，当即赐了羋良人白绫一条……”

　　皓镧又有犹豫，“那……成蛟呢？”

　　“夏太后与华阳太后纷纷为公子求情，如今公子养在夏太后身侧。”

　　“知道了，琥珀，你先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

　　琥珀停了手上的活儿，放下梳子，绕至皓镧面前恭谨一礼，正要退下，奈何皓镧天生眼尖，恰巧看见那琥珀手臂上隐隐露出的伤痕。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

　　琥珀一惊，正待躲避，皓镧一把抓住便撸了琥珀的袖子，见到那深深浅浅的伤痕也就明了，问道：“子楚对你用刑了？太过分了！我去找他算账！”

　　皓镧作势便要往外冲去，琥珀连连跪地，“王后！请王后此时切莫再因为婢子和王上起冲突！王后离宫婢子看顾不周，王上动怒也是应该的，若王后再因婢子伤了身子，婢子死不足惜！”

　　“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该死不足惜的，”皓镧将那琥珀扶起，只看了那琥珀一眼，便往外走去。

　　满以为看到的是昔日时情景，却不料前厅里头王氏已抢先一步携了子楚往里头走，而那王氏更是满面慈爱道：“子楚啊，来来来，坐到祖母身旁来。”

　　子楚应了一声，如同孩童般得坐至王氏身侧便侍奉起来，偶尔奉浆偶尔谈笑，活脱脱是幅祖孙和谐的画面。

　　子楚将惊讶的眼光落在皓镧身上，被她发觉赌气得避了开去，子楚心头大喜，只不动声色得敛了心绪，亦将目光收了回来。

　　那王氏老眼昏花，却见得皓镧完好无损，不禁笑道：，“哟，镧儿起身了，好好好！快去坐着，快去坐着！”

　　皓镧坐至一旁，便见得没人再理睬自己。

　　那王氏说道：“子楚啊，你快与外祖母说说你们秦国当真有有新鲜的玩意？”

　　子楚刻意没再将目光飘至皓镧身上，只是笑得得体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新鲜，只是楚国没有别国有，自然也就新鲜了。若外祖母喜欢，子楚来日便差人给外祖母送些来，这样您不必苦行千里也可见得了。”

　　那王氏脸上笑开了花，皓镧脸色却愈发黑沉，唤道：“外祖母……”

　　“镧儿不要搭言，外祖母和子楚正说着话，你要是身子还累便快去休息。”

　　皓镧紧了紧眉头，没再多言得便起身行了礼退出了屋子，那王氏倒是不曾在意，只是不曾看见子楚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皓镧脚下生风，心头不快，身后不多不少正好跟了六个秦军，转身怒意冲冲看向了他们，那几个士兵一愣，惶恐跪地而道：“见过王后——”

　　“你们做什么？”

　　“属下奉王上之命，护王后安危！”

　　皓镧如同心里吃瘪，回了自己的屋子便见得外头秦军层层，跟着的那六个更是将屋子门口守得严严实实，叫自己插翅也难逃。

　　心里头郁气不解，王氏却提了食盒进来，笑道：“我的宝贝外孙女啊，刚刚你怎么也没吃就走了？外祖母给你送来了好吃的，快吃快吃！”

　　皓镧起身施礼，心头虽是感动，却问道：“外祖母，镧儿有一事不明，您不是最厌恶秦人，怎的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那王氏一笑：“你瞧瞧你这孩子说的，这不是不曾见过秦人才如此说的。子楚这个孩子啊，当真贴心，既孝顺又懂事，外祖母满意得很。更何况如今你也是秦人，外祖母若是还是非不分，岂不是连我亲外孙女都骂了？”

　　皓镧跪地而拜：“外祖母，镧儿不是秦人，镧儿父为赵人，母为楚人，和秦国毫无干系。”

　　“你这是什么话，你既已嫁给秦王，自然是秦人。”

　　皓镧仰头，更是求道：“外祖母，镧儿早已不是什么秦王后了，与秦王也走至了末路。镧儿求您，请您劝秦王早日归秦，镧儿侍奉在您身侧直至百年，您说可好？”

　　王氏听得此话却是连连顿足，“我的镧儿糊涂啊，子楚说他不曾废后，你怎的就不是王后了？这女子随夫，更何况你这孩子都生了……”

　　皓镧起身再拜，“外祖母，为何女子一定要跟随夫君？他对我不好我自是离去。至于政儿……”心头猛地一揪，皓镧拼命挥去那心头的小娃娃模样，说道：“秦王膝下子嗣稀少，政儿又聪慧过人，秦王定会用心栽培。夫妻二人本是不同的人生凑在一处，或许会是美好或许会是争吵，但却不应一味的将就，应当有所底线。他触犯了镧儿的底线，镧儿何必与他蹉跎岁月？分明有大好的时光还在等着我。”

　　王氏眉头一皱，惊奇道：“你听听、你听听你这都说得是什么话？李赫那小子都教了你些什么？你娘亲都不管管吗？”

　　“外祖母，这些并非爹爹告知，而是镧儿从娘亲身上学来的。若不是您教会娘亲出嫁从夫，丈夫是天，将娘亲培育成了懦弱无能的性格，娘亲最后又怎会被高氏迫害致死？”

　　“镧儿！”王氏终于听明白这话中之音，直问道：“你既为王后，不顾王后身份偷跑出宫是为不忠；你既为人妻，抛弃丈夫是为不义；你既为人母，丢下孩儿不加养育是为不慈。你娘亲性格虽是软弱，却是个明白人，绝不会是你这等不忠、不义、不慈之人！”

　　皓镧依然站得挺直，理直气壮说着，“若忠、义、慈全是由牺牲自己换得，那镧儿宁可不要。”

　　“如今你说不要便不要，那你当初做何而去？决心与丈夫携手共度余生就该想到今后之磨难，决心生下孩儿就应培育成人，否则那孩子又是何其无辜，你又为何生他？”

　　“镧儿，你娘亲是个有担当之人，若她同你一般，当初弃你不顾投奔我来，那惨死的就是你了。老婆子我可以护你娘亲，如现在护你一样，但却护不了一辈子，如今这是乱世，谁又能够置之度外？”老太太平日中看着年纪大看不清楚脑子也糊涂，然则此事却是分外上心，再说话已经哽咽道：“子楚与我说起你和他的曾经过往之时，即便他刻意抹去了一些事情，我也能够猜得出来你遭受了怎样的磨难，镧儿为何不想想若当初你没有嫁于王孙，你早已是白骨一具。”

　　那王氏站起，直杵了拐杖站起身子，临走前说道：“你脑子里不清不楚没关系，有人能够让你清楚！来啊，把大小姐的灵位抬上来！”

　　外头那侍女掀帘入内，怀中抱着的不是旁的，正是皓镧母亲的牌位。

　　“娘亲……”只见得皓镧噗通一声跪地，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你好好问问你的娘亲，问问她到底是不是会允你这般胡作非为！”

　　王氏气急离了屋子，独剩孤零零的一尊灵位立在皓镧眼前，烟火缭绕熏香袅袅，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着直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真切。

　　子楚悄悄入了屋子，不曾多言地蹲至一侧，同是揪心之态，从袖间掏出那素色丝帕便欲往皓镧面上而去。

　　仍是倔强得转过脑袋，子楚手上动作顿了一顿，下一瞬便略带强硬捏了皓镧的下颔，生生地扳了过来。

　　手下的力度虽是霸道，然则拭泪的动作却是极其轻柔，皓镧一时躲避不开，张口道：“我的外祖母年岁虽大，但与她说通道理却是不难。你讨好她，她又来说服我，你的目的达到了。”

　　“寡人不过是与外祖母说些陈年旧事罢了。”子楚收回丝帕，只看了看那案上灵位一眼，便同皓镧一般恭谨跪在一侧。

　　皓镧心头一惊，“王上，您这样做于礼不合。”

　　“寡人王后的娘亲亦是寡人的娘亲，有何不可？”子楚望向那灵位眼波闪动，只听他诚心道：“娘亲保佑，若此次能够顺利接得皓镧回家，子楚愿为您修砌灵墓、重塑墓碑。”

　　皓镧深吸一口气，说道：“子楚，你我缘分已尽，又何必执着？”

　　“你是说这个吗？”子楚缓缓从袖间掏出一封已然发皱的信笺，这是他这些时日来日日夜夜从不离身之物，上头还残留着淡淡的芍药之想，只听他质问道：“留书一封便兀自离去，你以为这王后是你想不当就不当的？你以为夫妻二人是你单方面想和离就和离的？寡人不同意！”

　　皓镧从地上“蹭”得站起身子，气急而道：“那你现在就下诏废了我这个王后，你爱立谁立谁！”

　　皓镧此番话音刚落，只听得屋中“啪”地一声闷响，那灵位应声倒落。

　　屋内本是无风，皓镧见此情景心头生生被骇了一跳，连连跪地哭诉而道：“娘亲……”

　　那女子伏在地上哭泣得伤心，在他眼中好似还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肩头一抽一抽掩面而泣，那哭声如同风声一般吹进子楚心底，冰冷刺骨，子楚蹲下身子将皓镧纳入怀中，怜爱之心陡然从心底而起，只是想着这个模样的她只能由着自己来安慰，今生今世、生生世世，自己都不愿让他人见得她这个样子，“皓镧……你走之后寡人亦不好过，为何一定要落得两败俱伤的局面……”

　　“镧儿为何不想想若当初你没有嫁于王孙，你早已是白骨一具……”

　　“皓镧是我的心上人，不知王后要将她嫁给谁？……”

　　“你若就此离去，我决不原谅你！决不原谅你！……”

　　往事一幕幕如重锤砸在脑海之中，皓镧一时之间竟只想抱着此人宣泄而哭，委屈也好埋怨也罢，是否哭过之后便可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揪了子楚的衣襟埋首其中，眼泪簌簌得滚落源源不止，子楚下意识将怀抱收紧，哄孩童般得一下一下顺着女子的后背，温柔似水。

　　一时无言，皓镧脑中一片混乱，却恍惚略过几个女子的面容，那些女子个个风情万种，曾经围绕在他身侧怎么也哄不走。自己生气极了，即便后来她们都被遣了，可还是有羋氏在侧，还有那个孩子……有朝一日或许会由蛟化龙的孩子……

　　皓镧一把推开了子楚的怀抱，子楚微微一愣，“皓镧……”

　　“你放开我！”

　　皓镧起身掩面向外跑去，子楚紧追其后，一声声唤道：“皓镧！皓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