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六 ...
-
自古多情空余恨，一个情字打动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能解脱的都是俗人，可是解脱不了的依旧是俗人。
无尘静静地看着近乎癫狂的秋如冰，不禁心中惋惜，爱上了又怎样，爱不是带给他人痛苦的理由，亦不是让自己解脱的借口，在这个过于极端的三角关系里，每个人都伤得千疮百孔。
“原来这就是他神智不清的原因。”他轻轻感慨。
秋如冰稳定了下过于激动的情绪，继续道：“原本小妹毒死哥哥的事情已让父亲痛苦万分，最后又两败俱伤，父亲不忍手足相残，给两人一人喂了半颗忘尘。忘尘的药性特殊，半颗足以让人忘记一切，忘记前尘从新来过，若真的能重新开始，结局不会不变得不一样？仿佛做了一场梦，妹妹醒了，哥哥却选择了永远的沉沦。父亲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气极悲极之下撒手人寰。”
“那天的雨好大，”她将丸药一分为二而，夹了半颗放在秋若雨的唇边，微微颤抖着，泫然欲泣，“雷声也好大，离霜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嘴角流出血身体早已冰冷。”泪水落下来，滴落在青衣上，晕开了一片。“其实我知道，离霜是为了救若雨而死的，若雨自己也很清楚，若不是这样，那么温柔的哥哥一定会原谅妹妹，可是离霜死了，若雨自责自怨，也恨。也许对若雨来说，他根本不是活着，只是为复仇而来的孤魂。忘尘，永远沉沦，是他自己的选择。”语毕，将丸药放入了秋若雨的口中。
无尘和红莲谁都没用动，强迫一个人清醒或者纵容他的逃避，无论哪一种都是残忍的，可是身为旁观者，他们无权干涉。
秋如冰擦了擦眼泪，转身对两人一笑，道：“故事结束了，两位会不会觉得这个小妹心如蛇蝎罪大恶极？”
“后悔过么？”无尘问。
她转头看了看秋若雨，回答：“不知道……”
红莲微微挑眉，“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难道不怕我们泄露出去？”
“因为你们身上的气质和离霜很像。”她道，“其实这些事有没有人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所有人都在怨恨我骂我，也不会比困死在这里更绝望。大家关心的只是怎么出去，而不是指责一个人的善恶，在这里所有私人的爱恨都可以舍弃。”
“可是你似乎并非这样想。”无尘一语道破。
秋如冰苦笑，“除了爱与恨，我的人生已经一无所有了，出不出的去，对我来说没有区别。离霜于我兄妹而言，是生存的全部。”
无尘静静地看着他，只见女子的眼神没有一丝的绝望，甚至很平静，完全不像一个会丧心病狂毒死自己哥哥的人，可是她说出的话语却又那么冷漠无情，仿佛刚刚的眼泪只是众人的错觉。“若雨，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别开眼，“不知道，定是离霜哥哥做了什么吧。”
无尘觉得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如果离霜不是人类，为了救一个死去的人必须要逆天，而逆天必定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只怕那夜的雷雨便是天劫。“离霜真的死了么？”
“不，他没死！”秋如冰突然反驳起来。
无尘心中一动，知道将要抓到重点了。“哦？”
“他活着。”秋如冰忽地笑起来，摸着胸口喃喃道：“活在我心里，他会和我一起好好地活下去，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也没有人能代替。”
无尘简直哭笑不得，和红莲对视了一眼，这次终于察觉到这个女人心里出了问题，平时看起来很正常，其实最根本的问题出在最深处。这兄妹二人都疯得不清，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你……看不到么？”秋如冰淡淡一笑，“你拥有阴阳眼，难道看不到离霜？”
无尘惊讶，如果离霜真的死了，那么她此话又是何意？
“他就在这里啊，离霜还活着，就在我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胸口，一脸幸福神色，“他在我心里，在我身体里，离霜，永远与我同在。”
此时此刻，美艳动人的秋如冰脸上的表情有种癫狂的执着，竟与那早已痴傻的秋若雨有几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心里不正常的人。无尘静默，没有说话。
秋如冰又笑了下，“怎么，你们都不信啊？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的事有无数可能，他的灵魂在我体内，很不可思议么？”
无尘与红莲二人只觉得头疼，哪里想到这个秋如冰疯的这么厉害，竟然靠着这种幻想活了这么多年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死后你用自己的身体接纳了他的魂魄？”
“他没死！”她执拗地重复着，“离霜活着，会与我一起活下去。”
两人并不想和她争辩，暗自扫视了她一眼，并有没有看见所谓离霜的魂魄。若真的是一体双魂，必有主次之分，而次魂则会在主体周身留下痕迹，可惜此刻无尘看不出异样，显然是秋如冰的一厢情愿。
秋如冰见两人沉默，似乎有些不高兴，轻哼了声，“罢了，你们都看不见也好，离霜是我一个人的。”
无尘二人直想扶额。
过了会儿，秋若雨服过忘尘幽幽转醒，目光依旧呆滞，却已不似之前那样亢奋，似乎不认得无尘二人，看见秋如冰也没什么激烈反应，只是抓住她的袖子低喃：“小冰，小冰”，竟真的忘了之前的一切。
“哥哥，到客房去休息吧。”
两人慢慢地走出满地狼藉的卧室，秋若雨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小冰。”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乖巧，只可惜面目丑陋，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红莲忍不住叹气道：“他那么恨你，却这么依赖你，而你那样恨他，却可以如此纵容，可见手足情深。”
秋如冰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愣了下，随即扯出一抹笑意：“只要离霜和我在一起，我谁都不恨。”两人暗自挑了挑眉。
出了客房，无尘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看，只见秋如冰站在长廊上举目远眺，眉目如画带着点点哀愁，风扬起青色的衣袂有种欲乘风归去的虚无之感。她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扶着廊柱双肩不住地颤抖，侧耳一听，却是在喃喃自语：“离霜，离霜，我的心肮脏了，你会嫌弃么？离霜……”五指抓着廊柱，关节都泛了白，脸上却没有留下泪。
大概她真的以为离霜就活在自己身边，否则根本没有生存的动力。无尘默默转回身，轻声道：“只有靠自欺欺人才能活下去，何其可悲。”
两人回到房间，红莲忍不住问他：“你今天动过妖气，是不是有所收获？”
无尘在桌边坐下，随即把今天的见闻和猜测一一道出，红莲只听得越发地眉头深锁。“你的意思是，离霜这个人有古怪。”
无尘点头，“即使能伪装妖气，但一个人身上的气场总会泄露天机，所以我怀疑离霜是妖。也许是先遇到天劫而无法自保，也许是因为逆天夺魂，总之在十六年前，这个人消失了。”
红莲也挨着他坐下，沉思了片刻，道：“即使是妖，想救活死人也不容易，若不是修炼有什么特殊的法术，只怕根本做不到。”
无尘食指轻轻地敲了下桌面，抬眼对他道：“我记得野史里记载过一种方法，详细咒文并不清楚，成功率也很低，只是某些细节倒是和这种情况很吻合。”
“哦？”
“先过血，后换魂。”
红莲一愣，“过血我可以明白，就是将带有妖气的血送入凡人体内保持肉shen不坏，但是换魂……”
无尘解释道：“换魂的理解方式有些不同，大概是生魂进入地府将那人的魂魄带回来。”
“冥府那种地方，生魂不留死魂不放，这根本不可能。”红莲皱了皱眉。
无尘一哂，“我觉得也不可能，但是那种法术大概可以独自进去，然后把那人的魂魄送出来，进去的人却无法再出来，进一魂出一魂，是为换魂。”
“你的意思是，离霜用这种方法救了秋若雨，但是自己却被困在冥府，所以死了？”
无尘深思片刻，低声道：“不，我猜，他出来了。”
“怎讲？”
“如果他没出来，不会有后来的天劫。要知道逆天还魂是要受到惩罚的，所以我猜测离霜成功了，虽然逃出来但是受伤沉重，又被天劫重创进而生死不明。我的推论就到这里，至于淮川为何会变成阴阳夹缝，暂时想不通。”
他这一番分析的确合情合理，红莲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想不透。“这个离霜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真让我好奇，毕竟能做到逆天还魂的妖怪并不多，当年如你这样也是束手无策。”
无尘被他无心的一句话说得老脸通红，咳了声，红莲一笑，在他脸上摸了把，笑道：“别多想，那都是命，没有那些经历又怎能有你我今天。”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无尘顺手将他揽在怀中，过去种种如浮光掠影一般浮现在脑海里，想着想着，忽地心中一动。
红莲侧头看了看他：“想到什么？”
“你得到我的血，所以拥有我的妖气，我在想，如果离霜为秋若雨施法过血，秋若雨的身上也应该有离霜残存的妖力。”
红莲双眸一亮，这一点的确被他们忽略了，假如现在这个死而复生的秋若雨拥有妖怪的力量，或许能透过他找到离霜。两人心有灵犀，马上有了初步的计划，决定今天晚上在秋若雨的房间布上一局。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两人隐藏了身形悄悄潜入秋若雨所在的偏僻小院，在房间的周围布了法术结界，希望能用妖气引导出离霜的妖气。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顶上看着月亮升起，过了许久，也不见妖气有所感应，不由得让人泄气。
又等了一会儿，哑婆端着脸盆进了屋子，紧接着有下人送来木桶和热水，看样子是要伺候秋若雨沐浴。不一会儿，哑婆挥退了众人独自在屋中伺候，里面不时传来秋若雨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两人都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怪，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屋顶上飘然而下。
捅破窗户纸，里面的情形基本上都被木质屏风遮住了，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和秋若雨傻笑的声音，哑婆偶尔从屏风后走出，一会儿拿毛巾一会儿拿皂角，尽心服侍，看起来并无不妥。
无尘暗自叹气，决定放弃今夜的计划，拉起红莲纵身跃上了墙头。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妖气的波动，两人大喜，循着气息飞身而去。
可是那微妙的波动仿佛只是幻觉，以两人的速度竟然完全没有抓到。待到近前，妖气早已踪迹皆无，杂乱的草地上躺着一人，却是秋小东。
“小东？！”红莲上前将秋小东扶起，摸了摸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无尘四处环顾，黑暗中一道青色的背影转瞬即逝，无尘没有多想，径自追了过去。
可惜那身影消失得很快，没留下一丝气息，无尘只看见模糊的背影，披散着发，似乎是个男人。
他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接二连胜地受到挫败，心里渐渐有了怒气。没追到那家伙，却非常肯定他就在秋家大院之内，因此在每个院子里都查看了一下。
草地一墙之隔的地方，是秋如冰的住处，此刻月光如水，院子里树影婆娑，出奇的安静。小院的一角凉亭里坐着一个人，无尘仔细看去却是秋如冰，她身前的石桌上摆放着茶盘，看样子是在喝茶。
“离霜，来陪我喝茶吧。”她轻柔地道，一边说一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放着自己身前，另一杯则放着对面。
“来嘛，尝尝我泡的茶。”
无尘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是因为她的幻想，而是说话时那嗲声嗲气的语气，再配上她那近乎癫狂的表情，直让人哆嗦。
“怎么，离霜你嫌弃我么？为什么不来喝茶？好啦，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以后我不会那样对他了，出来吧，离霜。”
无尘静等了片刻，毫无异样，倒是秋如冰突然笑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
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自我幻想的剧情，无尘继续去查看别人的情况。走进秋若雨的院子，又听见他的破锣声音：“你最近都没有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好伤心。不要理小冰了，她想拆散我，好讨厌。嘿嘿，离霜，你看我美么？”
此时哑婆早已离开，屋中只有他一人，别说妖怪的影子，连飞虫都没有一只。想不到一墙之隔的兄妹二人都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无尘抚了扶额，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也会疯掉。
这一夜，可谓一无所获，无尘回到秋小东出事地点，红莲依旧在等他。
“追到了么？”红莲问。
无尘摇头，“小东怎么样？”
“暂时无碍。”
“暂时？”无尘扬眉。
红莲扶起他的头，转过来给无尘看，无尘微微惊讶，只见秋小东的额间一点黑气若隐若现，竟是中了某种咒术。“这是猎物的记号，怎么会选中秋小东？”无尘皱了皱眉。妖怪都会在选定的猎物身上留下印记，而每个妖怪的印记都不同，很难完全去除，只有等到它开始行动的时候才能有机会破解。秋小东被盯上了，虽然事情很诡异，但也给了无尘二人一个找到真相的机会，也不算坏事。
“先带回去想办法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