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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沈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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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事忙,祁渊也总不得闲,听说户部侍郎赵邕贪污贡赋合计黄金几十万两,白银十几万两,卷款潜逃不知所踪,皇上生了大气,派了赵王和祁渊追查此事,这几日祁渊满心满脑都是这件事,已没什么空理会沈念曦了。
日子照常平静无波的往前过,沈念曦满怀期待等着娘亲的生辰之日到来,祁渊倒是比沈念曦还要上心,早早吩咐了人备好了贺礼,她都插不上手。
次日清晨沈念曦努力睁开迷蒙的眼从睡梦里挣脱出来,却又落入一双深邃的眼眸,漫上心底的凉意激得她不得不立刻清醒过来,“王爷、你吓我一跳……”
祁渊双手撑在沈念曦身侧,微微俯身与她对视,目光描绘着她明媚的五官,笑着轻声说:“今日是岳母的生辰,我们早些时候过去。”
沈念曦被他困在身下一动也不敢动,只得抬手捂住脸干笑掩饰:“好,我这就起来……”
祁渊见她眸子里波光潋滟,小脸上却还带着懵懂的睡意,又见她小心翼翼想要避开他的模样实在可爱,便忍不住偏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沈念曦立时如炸了毛的猫儿般惊呼出声,另一只手揉搓着手背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微怒道:“你……你简直……”
祁渊悠然靠近伏在她耳边,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简直什么?”
简直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沈念曦哪知道祁渊又着了什么魔,心里犯嘀咕,面上却不敢再去触这厮的霉头,反正这位爷做什么都是对的就是了。
耳廓因为他的呼吸而发烫,她没骨气道:“简直让妾身怪难为情的……王爷别捉弄我了,快让开吧……”
沈念曦不为所动的样子像是山林里不食烟火的妖精,一双眼里除了平静再也找不出丝毫波澜,祁渊深深叹一口气后放开了她,翻身仰面压住沈念曦的腿躺在床上,胸腔起伏异常,像是条离岸的鱼,要死不活的连动都懒得动弹。
沈念曦才懒得管他,直接坐起身毫不留情抽回腿,掀开被子便匆匆爬下床,理也不理床上的祁渊便绕去屏风后穿衣裳去了。
离开沈府多时,再回去谁都变得恭敬,她站在祁渊身边受众人拜过,连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对她也多了几丝关怀,看着父亲和善的笑,沈念曦有些不习惯。
那些笑脸里没有柳氏的身影,察觉到沈念曦找寻的目光,父亲才解释说母亲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出来。
霜降过后园子里的花草已凋零得差不多了,陶陶扶着沈念曦走在石板路上,入目景象只觉得又陌生了些。
一路走至母亲的院子,丫头仆妇皆是垂首参拜,沈念曦目光浅浅扫过,语气平淡叫她们起身。
代嬷嬷早早的守在院门口,见一群人跟着衣着华丽的沈念曦走近了,忙上前行礼:“奴婢拜见王妃,请王妃金安。”
沈念曦想上前去扶,已被陶陶先一步去了,她慢慢收回手忧心道:“不是说不要紧吗?怎么又严重了?你也不派个人来知会我,若不是我今日回来,你们都打算继续瞒着我吗?”
代嬷嬷抹了把眼泪无奈道:“夫人不肯让太子妃和您担心,这才瞒着不让传出去,再者夫人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大夫说按药方先吃着,需得静养。”
代嬷嬷前些日子传过消息来梁王府,说西院还是老样子,虽不好相处但也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提及娘亲也只说是老毛病了并不打紧。
沈念曦碍着规矩不能亲自来看望,只能派人多多送了些补品过来。
却没想到代嬷嬷所说的风平浪静,只是娘在瞒着消息没告诉她而已。
代嬷嬷担忧道:“夫人不让说,咱们也做不了主,只能看着夫人日日憔悴下去却没有法子,不瞒王妃,这些日子府中人越发惫懒不把夫人放在眼里,都没有人来管管……”
沈念曦心中一颤,果不其然,父亲眼里当真是容不下一点沙子。
沉默半晌沈念曦才点头道:“知道了,我先进屋去看看,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吧。”
挑帘入内,摆在榻前的炭盆已经快要熄了,空气里混杂着药气。
娘亲斜斜靠在软榻上小憩的模样,同那日沈念曦所见姐姐疲惫之貌实在是像极了。
沈念曦强忍着伤心,走近了跪下轻声唤道:“娘……女儿回来了。”
柳氏身子微微一颤,随即睁开了双眼,憔悴的面容上勉力笑了笑:“别过了病气给你,快出去吧,我没事的……”
柳氏说罢便要起身送沈念曦出去,沈念曦跪在软榻前拦住她的动作,哽咽着低声道:“我不要,我才不怕,娘,您别赶我走。”
“傻孩子,快起来,别跪着了。”柳氏靠回软枕里,握着沈念曦的手无奈道:“皇室规矩多,礼数也不能少,从前你规矩学得马虎,我没那么拘束着你,这些日子你可有出什么错没有?”
沈念曦坐在床边,红着眼睛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娘您放心,王爷他待我很好,府中并无是非,您的身子不好,别总为我操心这些,要好好休息才是。”
“好,听你的。”柳氏拍了拍了沈念曦的手,缓缓道:“不过娘还有几件事要嘱咐你,你可一定要记在心里,知道吗?”
沈念曦揉了下酸软的鼻头点头答应:“好,您说便是。”
柳氏微微咳嗽了几声,喘匀了气才慢慢道:“这第一件事,就是别想着为我鸣不平,我恶心这府里的所有人,所以,是我不想和那些人有太多牵扯,府里的这些烂事别想着插手来管,我如今只愿你们姐妹平安喜乐就好,别无所求。其二,你如今身在梁王府,与你姐姐在东宫里头,是一样的,都要谨慎小心,管家的事你要慢慢适应,切记待人要恩威并施,处事要深思熟虑,不要莽撞冲动。其三,他虽在我面前发过誓不会负你,但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们站在高处,自是可以随心所欲,对我们女人也是万般挑剔,日后府里若是添了新人,你也莫要伤怀,若是你想,也可试着与他一刀两断,能离开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眼不见为净就是了,什么事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当初她没能遇到真正的良人,但愿她的女儿们比她聪明,比她幸运。
当年她做不到的事情,也希望她的女儿们能够做到。
沈念曦望着母亲严肃的神色郑重点了点头,自古男人三妻四妾皆是寻常,她也用不着为这点事就闹得要死要活,她又怎么可能不顾一切抛下母亲和姐姐不管呢?
她不知道母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令母亲如此心灰意冷,可她和姐姐都清楚母亲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父亲的背叛已让母亲死心,母亲也不愿再与父亲虚与委蛇下去,所以宁愿封锁自己,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也不会再向父亲摇尾乞怜。
可如此宁折不弯,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母亲,又为何会在李氏生下沈佑兴后,怀上了姐姐不算,又生下了她,甚至于还有了那个未出世弟弟呢?
除非,母亲她是被迫的。
她性子再烈再不甘再倔强,也反抗不过礼教的束缚。
如今这般,显然已是母亲抗争过后的结果。
沈念昀和沈念曦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都是不该出现的产物。
沈念曦没再多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眼泪汪汪的点头答应:“娘,您放心,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会牢牢记住的,现在王爷他对我宽容,府里一切都好,我没受什么委屈,以后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安心养病,别想这么多。”
柳氏欣慰点点头,又压低声音道:“还有……你父亲如今野心日益庞大,他必定以我还有你姐姐的安危要挟你,让你听话,我知你必然可以进退得宜,念昀能够自保,你也不用顾及我,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你一定要懂得明哲保身,但凡他有什么龌龊心思你一定别瞒着王爷,比起这个家,梁王才是那个更能偏心护着你的人。”
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沈念曦头脑昏沉,只能讷讷点头,想起前些日子姐姐和她说的事,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忍着哭腔看向母亲道:“娘,我知道了。”
母女俩拉着手又说了半晌体己话,沈念曦服侍柳氏喝了药,又守在一旁等母亲睡熟才起身离开。
出了娘亲的院子之后,陶陶扶着一言不发的沈念曦不知要往何处走,于是试探道:“姑娘,时辰还早,是回房休息还是……还是去西院?”
沈念曦叹了口气,淡淡道:“西院。”
整个沈府里就数西院的风光最为引人瞩目了,一花一木、一楼一阁都是秉着父亲的意思修建起来的,是专为了他心里疼爱得紧的人,他们好好的比翼双飞,又何曾把旁人放在眼里。
走了几步沈念曦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拂去心中杂念,平静道:“不了,不去了,回房吧。”
也是如今她才真的明白了,存心为难娘亲的人从来都不是西院,或者说不止是西院,李氏充其量不过是把刀而已,有些事没有沈恒的刻意纵容,西院的那位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的,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沈念曦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可见那朱漆红门下挂着两个崭新纱灯时,她才发觉院子已经彻底变了样貌。
领路的婆子见沈念曦一脸疑惑,便开口解释道:“回禀王妃,自从您回门过后,老爷便吩咐了翻新院子以备王妃归宁,管事的请了泥瓦匠来为院子屋子修葺,换了院门,院子里修了花台鱼池,池里养了鱼,屋子里的大到熏笼帐幔,小到妆匣铜镜,都是新换的,比当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婆子一时没有收住口,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顿足跪下磕头请罪,改口道:“奴婢口无遮拦,求王妃恕罪。”
沈念曦继续往前走,自嘲笑道:“无妨,下去吧。”
这是沈府谁都明白的规矩,正房无宠无用,妾室得宠管家。
虽然两个女儿嫁得不错,可即便嫁得不错,又能怎么样呢,府里一切如旧啊。
院里的红枫被砍了,连根拔起,连一丝踪迹也难寻。
反倒是半人高的花台惹人注目,台柱雕花镂空,花台下砌出了鱼池,不过一潭死水,再华丽也不过是死的,台上摆的几盆修剪得宜的绿松,倒是不错。
一行人走至院中,院墙四周辟出了绿地,种了几棵海棠,连脚下踩的地砖也是新铺的。
陶陶四处看着,末了感叹道:“真是大不一样了。”
沈念曦心中怅然,她还是没能留下那棵百年枫树。
当年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在院中看满树红枫树叶占满枝头,不过几日,顾霄果真费尽心思寻了一棵来,几十个小厮嬷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枫树移栽到院里。
那时她看着被修剪得只剩主干的树,还笑顾霄白费力气,可不曾想过了一年,开春时枫树发出了新芽抽了新的枝条,到了秋天,真是一树火红的叶。
如今府里的人却不费吹灰之力砍去做了柴火,想来物是人非,她是什么也留不下了。
沈念曦疲惫道:“你们下去歇着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陶陶、寒烟、山荷与几个王府里带来的丫头应声,跟着陶陶退到侧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