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异妖志之不化骨》何其乐

10、第十章

　　月光下的桂花树在风里，簌簌摇落着细小的花朵，散开的芬芳却在带着烟火味道的薄雾里湮灭……

　　在林子间，晌午贴上树干的、无数黄色的符纸，此刻正燃起了怪异的火焰，将站在其间的人，映得光怪陆离，有如妖魔。
　　站在那里，手里提着红色纸灯笼的人，一身灰色的道袍，形容清瘦，正是黄昏时分回转汴京的冲虚妙道先生，王文卿。

　　此刻，日暮时那些为了将傲因困在林间的符纸正烁烁燃烧，火焰交互辉映，展开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顾惜朝正是走向火光查看的时候，被那墙猛然一挡，撞了开去。
　　急急稳住身形的顾惜朝赫然发现，那无形的墙竟然犹如利刃，在自己的额上划出了一道深长的血口，有温热的血正顺着自己的面颊流淌下来。
　　额上，是火辣辣的痛。

　　顾惜朝压住惊赫的心情，喝问道：“你在干什么！！？？”
　　王文卿笑起来，神情悠游，出尘不凡：“我是道士，你是妖物，你说我在干什么！！？”
　　顾惜朝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黄昏时的一幕幕场景，那时这道士在四周贴下无数符纸，自己也曾目睹，当时战况正炽，哪里想到这道士的符纸并不仅仅为了对付那傲因，只怕当时就已经考虑到此刻的情形了！

　　顾惜朝暗恨自己大意，知道这道士看起来仙风道骨，内里却是心机深沉，恶意重重！

　　王文卿难以抑制心里的狂喜。
　　修道经年，或多或少也收集一些妖物的妖魄内丹，以作炼器炼丹用，可是哪里遇见过下午时见到的傲因这样强大的妖物呢？
　　更加难以相信的是，在看见傲因的激动平复下来之后，王文卿发现在联手与傲因交战的几人中，那个有着一头卷曲长发的青年也带着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气息……
　　妖物与人越是相似，它的妖魄也越是珍贵……
　　王文卿当时的心都要扑出胸腔了，但是看见那个圆脸青年对那妖物的回护，王文卿知道，不是动手降妖的机会；更何况自己还未曾弄明白这青年到底是什么妖物！

　　贴下符纸，布下带有禁锢妖物行动范围的法阵，王文卿当时急急离开此地，回了汴京。
　　那青年散发着的气息里虽然有着阴世的气息，却又带着奇妙的灵物的特有浅香，在王文卿这样一心求证金丹的修行者眼里，实在是太明显了！
　　想到若果将这样的妖魄炼成法器，小小的结丹时的四九天劫又算什么呢？王文卿就有些心痒难禁！

　　四大名捕回去六扇门向诸葛先生禀明事情经过的时候，王文卿听到了那个名字：顾惜朝！
　　那个名字，王文卿听自己的弟子林灵素提起过，那是在两年前敢于提剑逼上金銮的、逆贼的名字。

　　等无情他们几个告退疗伤之后，王文卿在诸葛先生的面前取出了那块葫芦碎片。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王文卿预想的那样，顾惜朝在两年前就死了，却因着不明的原因复生在这阳世。
　　看着诸葛先生疑惑的眉宇，王文卿笑了：“如果贫道所料不错，只怕下葬时，那葫芦的盖子没有塞紧，里面的物事有因着此人曾用这葫芦修炼魔功，发生感应，因此有了变化，成了僵尸一类的妖魔。”
　　诸葛先生摇头：“不像，听追命提起，好似顾惜朝行动有如常人，也不见他食人吸血，怎么会是僵尸？？”
　　王文卿道：“三宝葫芦原来就是道家秘宝，只怕其中还有什么灵物所在，我感到那顾惜朝的身上有灵气的波动，恐怕就是那灵物的效用抱他神智不失吧？”顿一顿，又说：“反正妖物就是此时未曾杀人，也必会在以后造成恶果，更何况此人身前就是十恶不赦呢？贫道自会想法除去此妖，神侯不必多虑！”

　　此时，王文卿注视那面颊上带着血迹的男子，才发现这曾经将紫禁城闹得翻天覆地的人，其实也只是个单薄的年轻人。

　　王文卿掏出了珍藏已久的法镜素光，向着顾惜朝的方向照过去。
　　此镜是前代的道士希夷先生陈抟所送，对于僵尸影魅一类的妖物最有效果，能令妖物无力挪动。

　　夜间的林子显得鬼影重重，交错的树枝的影子在火光里晃动，顾惜朝眼看着那镜子映着火光，反射出刺眼而令人不安的光芒。
　　顾惜朝被那光扫到脸庞，急急的抬手一挡，手上立时有些刺痛的感觉，知道那不是一般的镜子，顾惜朝来不及细想，足尖一点，向着身侧的树影间避去。
　　王文卿不由“咦”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的素光镜对顾惜朝居然用处不大！

　　王文卿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伸手将肩上褡裢里的“碎心尺”取了出来，这是王文卿的师尊兵解前留下的法器，只可使用一次，能叫非世间物心痛如绞一个时辰。
　　虽然觉得用了可惜，但是想到可能获得的收益，王文卿也顾不得许多了！

　　未等王文卿动手，眼前一物骤然而至，带着风声萧萧，王文卿惊慌失措，却来不及闪避，被那物正好砸中脸面，却是一块鸟蛋大小的碎石。
　　看着王文卿血流披面，顾惜朝从阴影里踱了出来，可惜附近没有什么大些的石块，否则立时叫这道士毙命眼前！

　　眼看王文卿急急地伸手擦脸，顾惜朝逼近几步，想要一掌了结了此人，可惜才走近几丈，那符纸划出的结界“忽”地一下燃起烈焰，比适才无形的墙壁更灼人，罡气扑面而来，迫的顾惜朝连退几步。
　　只是这样一阻，王文卿已经念动咒语，祭起了碎心尺，那短小的尺子，一刻伸长成数丈，挟带着教人无法动弹的威势直抽而下，击在了顾惜朝的身上，骄傲如顾惜朝也忍不住痛楚地“啊……”了一声。

　　随即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自体内翻卷上来，宛如五脏六腑都已碎成了片片……

　　王文卿眼看那碎心尺一击之后化作飞灰，但看见那青年蜷缩在地，神情极是痛楚，心里大喜，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剧痛和流血，掏出符箓就走出了结界，对着顾惜朝的额头就贴了下去！

　　王文卿最得意的一刻，后背一股大力袭来，将他踢了一个跟斗，跌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却是戚少商听到顾惜朝的喝问，急急赶到。

　　仅仅只有片刻，小屋这边的树林间已是无数起伏转折，顾惜朝蜷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溢，脸色惨白，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戚少商沉着脸，低声问道：“冲虚道长，为何要如此做？？”
　　王文卿慢慢站起来，说道：“神龙捕头，你该知道，顾惜朝二年前就已死了吧？？”
　　戚少商心里一沉，知道这道士已经知道了最紧要的秘密，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王文卿见他承认，微微冷笑：“那阁下何以来问贫道做什么？除魔降妖本是我修道者的天职！还请捕头大人让开，让贫道以符纸灭化妖物！！”
　　戚少商心里一冷，明明知道这道士说的也没错，可是哪里肯挪开身体？
　　王文卿见他犹豫，冷笑道：“捕头大人被妖物迷惑了吗？？”
　　戚少商冷冷道：“虽然顾惜朝已经化作妖物，但是未曾伤人，为何一定要紧追不放？？”
　　王文卿道：“据我所知，此人生前和戚捕头有很深的恨怨吧？看他生前行事，也谈不上善良吧？成了妖物之后，也许现在还不曾作恶，但阁下能保证永远不会危害良善吗？？”

　　戚少商一怔，心里虽然觉得这道士说的未必都是诳言，但是耳边传来顾惜朝强自忍痛的轻轻的喘息声，却不由自主地心里绞痛，强辩道：“可是，顾惜朝如常人般有体温，而且形容如常，为什么说他是妖物？？”

　　王文卿不屑一笑：“戚捕头真是会说话，你会不知道？？此人原先以三宝葫芦练过魔功，三宝葫芦里的药物也常有服用，可惜这九幽神君也不知道浪费了何等的好东西，居然想到用这葫芦练习魔功，白白浪费了修仙的圣品!顾惜朝倒是借了这葫芦里的药物又兼之死后也与这葫芦埋在一处，葫芦里的药物中有一味教人迷幻、失忆的药物，叫做玉红草，据说食它的果实会醉三百年，然后再醒来。只怕顾惜朝因此才得以复生！”
　　戚少商想到顾惜朝的确失去前尘记忆，也不得不承认那道士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心里不甘，又问：“既然会醉三百年，然后再醒来，可见不是妖物，只是睡了几年吧？”

　　王文卿语塞，不由恼怒：“戚捕头要是不让开，贫道只能去汴京宣扬名满天下的九现神龙居然放着害人的妖物不杀，妄图危害百姓！！”
　　戚少商也恼了，手按剑柄，正想说话，却听见身后一个冷峭的声音说道：“既然这样，不如今天你就埋骨此处好了，只要你死了，自然不会有人去汴京胡说八道了！！”
　　戚少商转身看去，却是顾惜朝扶着身边的小树，慢慢直起了身子，面色虽然苍白，却双眉挑起，抿紧了嘴唇，带着凌厉的杀气。

　　王文卿看顾惜朝站起来，心里极是惊赫，浪费了一把碎心尺，竟然让这妖物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就站了起来，这到底是怎样的妖物？？

　　这其中的奥妙连顾惜朝自己也是在许久以后才慢慢参详出来，此刻的王文卿和戚少商却都是不明白。

　　三宝葫芦里的药物中除了有一份玉红草，还有一份惊精香。此物是返魂树的根心在玉釜中煮熬所得，又名返生香，死者闻香气乃活。

　　那食人的傲因知道妖魔精怪一旦死去必将消散在世间，再无痕迹，因此要寻这惊精香，这惊精香不仅可叫死人复生，也能叫妖物长存！
　　因此当三宝葫芦破裂，封印在喜蛛儿体内的傲因脱缚而出的时候，首先就是要找这惊精香！

　　可是由于顾惜朝并非仅仅因着这惊精香才复生，因此傲因在妖力浅薄的时候，一直不敢找顾惜朝夺那惊精香，而这惊精香早已在黄土薄棺里就已渗入顾惜朝的四肢百骸里，哪里还能分离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