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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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卿并不一味等待火焰的熄灭，他在找寻那颗将紫金琉璃罩击穿后不知所踪的玉色小珠。
在火焰的照耀下，草地上的物事还是依稀可辨，寻觅片刻，还是给王文卿发现在一丛矮小的大青叶上，那玉珠如同露水般静静停驻。
王文卿心里很是愉快，脸上受的一些轻伤也不觉得痛了，失去了主人的玉珠没有意志的驱策，也就是一颗没有攻击力的灵物。
王文卿拾起了珠子，捏在手心里，温润光滑，月光般的清净之气就从手心处传递入体，极是舒服。
正是极欣喜的一刻，手里的珠子忽然跳动了一下。
王文卿心里疑惑：怎么，那妖物还没有死透吗？烧了这么久，应该化作飞灰了吧？
王文卿慢慢转过来查看，那火焰还是烧得炽烈，可是火焰中的人影还在。
王文卿还来不及惊怒，手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噗”地一声，那握在手心里的玉色小珠，竟然冲破手背，腾空而去，向着火焰射去！
王文卿在一声惨嘶之后，心里惊赫无比：那颗妖丹还有人控制，那妖物居然还不曾被火焰化去！！
王文卿看着火焰慢慢微弱下去，忽然想到了一种奇特的、不惧火焰的妖物，王文卿瞪大了眼睛，呐呐地嘟囔：“怎么可能？”
火焰已经微弱成了一线的火苗，闪了一闪以后，终于熄灭，远方的天色已经微明，丝丝缕缕的云絮在晨曦中悄然飘动、聚集，带着微微的红，如同淡去的血渍。
顾惜朝还是那样坐着，长发在风里散乱，遮蔽了眼睛和脸颊，拥在怀里的人已在火焰中化作飞烟，只余下六阳真火不能烧化的衣物和那把横在地上的逆水寒……
顾惜朝慢慢弯下腰去，拾起了那把剑，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如自己和戚少商走过的那些风和雨……曾经拼了性命想要得到的剑，此刻握在手里却比握着烧红的铁条还要教人难以忍受！
王文卿眼看顾惜朝慢慢站了起来，终于叫了起来：“不化骨！！”
那是所有机缘正好凑齐才能出现的妖物，不，甚至可以说是妖仙的不化骨，与天地同存，不灭不化！（见注）
顾惜朝却不看着王文卿，似乎眼前的这个道士不过是脚边停驻的一只蚂蚁。
顾惜朝的眼里只有那个人，带着毅然，挣脱黑色的鬼物扑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瞬，只有那双，只映着自己的眼……
王文卿知道，被称为不化骨的这类妖物是没有眼泪的……
顾惜朝也没有眼泪，甚至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流露一丝。
可是王文卿分明看见，在顾惜朝凌乱的发间，那过于苍白的面颊上，自眼角蜿蜒而下的细细的血线……
王文卿怔然：鬼魅妖物的心里，也会有悲伤的感觉吗？？
天空刚刚明亮，却又渐渐黯淡下来，不知何时，薄薄的云絮成了铅灰色的浓云。
云层渐渐聚集，在风里猖狂地翻滚，隐隐有雷光在云间滚动，才露了一线的曙光又沉入了黑暗。
王文卿苦笑起来，戚少商这样蓦然一跃，他丢了性命倒也罢了，可恨累得自己的天劫提前来到。
以道法误伤凡人的缘劫必将加重天劫的威力，原本指望收妖降魔，推延雷劫，聚集法器灵宝，使自己顺利度过天劫，结成元婴，而此刻……
王文卿眼望天空，摇头叹息，祭起了飞剑，迎向那云间劈落的雷光……
霹雳撕开天空，直击而下，天地间一片仓惶地雪亮……
在树影雨幕间，顾惜朝任大雨将尘烟和血泪冲刷而去，所有的一切都已化作飞灰，星星和萤火俱已不见，只有那句呢喃般的絮语还在耳边轻轻回响：“惜朝，好好活下罢……”
茕茕独影，在雷光中缄默……
种在寻常人家里的茉莉，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时光便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曾经的人，曾经的事，曾经的王朝都化作泛黄史书里遗落的一页的时候，又有谁还会记得这北宋年间的乡野旧事和一段爱恨呢？
微微烁动的火已燃到了尽处，由指尖传来的微微刺痛，将顾惜朝自回忆里唤醒。
修长的手指一转，将烟蒂按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一股细细的烟气袅袅升腾。
从窗外传来的隐隐的桂花香弥漫了整个房间，又是一个秋天了……
望着窗台上早已谢去的茉莉花，顾惜朝的嘴角扯出一个细不可察的苦笑：千百年，倏忽而过，许多经历早已忘怀，可是，从迷雾里醒来时看见的那双眼，至今还如星辰，在心中闪烁；那样的笑意还带着如醇酒般的芬芳，在心里流连；那泣血的诀别，更是刻苦铭心，恍如昨日……
这样的记忆、这样的痛，是不是要伴着自己，直到天地的尽头呢？？
自己这样不生不灭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可能，自己能也许宁愿做一只只活一季的，却曾经绚亮过的萤火虫吧……如星辰般永存，实在是，太寂寞了……
但是，那个人说：“好好的活着……”
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如那人所期望的那样，好好地、活着吧？？
“哔——”墙上的对讲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传了出来：“顾医生，四号病房，3号床的患儿，呼吸窘迫，麻烦你马上过来一下！”
顾惜朝拿起了搁在桌上的听诊器，疾步走出了办公室。
多年以来，顾惜朝从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十年，可是，做的，一直都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从几百年前，漂泊风雨的走方郎中、药店坐堂，道二十一世纪的儿科主治医生，顾惜朝只望有一天，那个人能知道，他用生命换来的生存是有价值的……
的确，第一次，那忧伤的女子用生命换来的生存，他没有珍惜；而这最后一次，那人抛弃生命全力维护的自己，又怎么可以再不珍惜？
即使再寂寞，再苦痛，也要好好地、活着吧？？！
去年，顾惜朝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千年前分隔生死阴阳的城市，旧时的汴京，今日的开封……
就在开封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儿科耽搁下来了。
将因所挂点滴速度过快呢人引起呼吸窘迫的病儿安顿好，顾惜朝顺便查看了病房中的其他孩子的情况。
走到6号床，这是个尚未满月的婴儿，因新生儿黄疸不退而住院，年轻的父母此刻正在床边争论。
“我看叫戚大胆不错！！男孩子就是要勇敢嘛！”年轻的妈妈笑意盈盈。
“我家单传的啊！我爸说了，这一辈的孩子名字里要有个少字！叫戚少商啦，我爸早就取好了！！”年轻的爸爸很有立场，不依不让。
“戚少商！！”三个字有如闪电般掠过顾惜朝的心房，将曾经密闭在其间的某些回忆悄悄唤醒。
停驻脚步，细细地看向在小床上熟睡的婴儿。
那孩子头大两年圆，散发着婴儿独有的奶香，虽然面颊上还带着些许黄色未曾褪尽，但是显然再过一两天，就能出院了。
那鼓着的、软软的，小笼包似的面孔让顾惜朝不由有一种戳一戳的欲望。
未等顾惜朝微凉纤长的手指触及孩子的脸庞，那婴儿蓦地张开了眼睛，圆圆的、黑漆漆的瞳仁，衬着浅蓝的眼底，分外纯净。
顾惜朝的面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映入了这样一双，星辰似的眼……
那婴孩柔和地绽开一个笑容，面团是的双颊凹陷出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来。
顾惜朝怔住了，如中魔咒般，不能动弹……
那对年轻的父母欣喜地围了过来：“顾医生，我家宝宝会笑了吔！还没满月居然会笑了哦！”
顾惜朝慢慢微笑起来，悄悄出了病房，轻轻掩上了房门。
门内，那对夫妇的笑语仍然传了出来：“那么，大名就叫戚少商好了，小名叫戚大胆怎么样……”
顾惜朝笑意更深，沿着医院的走廊悠然前行，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已化作千年前，那一秋，浓郁的桂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