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 40 章 ...
-
“你不想回大宋吗?”
柳氏抬头看了看赵简,忽想起,大宋这两个字已太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回去又如何?你看到了,我回去也是一个死。”
赵简皱眉急道:“可那不一样,你不要为你和你的家里人洗刷冤屈吗?你回去了,最起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再也无人认为柳氏一家是谋逆之罪!”
柳氏微微摇头,“我知道太多米禽牧北的事情,他不会放过我的。”
赵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又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还知道他什么事情,都告诉我。”
柳氏眸色微动,双唇翕张,动了动,却又一言不发。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吗!”一把揪住那柳氏衣襟,赵简已然失了耐性,“你不为你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你死去的家人考虑吗?你真的愿意看着你家中碑坟遭万人唾骂踩踏吗?”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继而覆灭,只是苦笑道:“好......我跟你们回去,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赵简将那柳氏带出院落便见火光大亮,没藏讹庞带兵而来,已将这戒坛寺团团围住。
人是赵简找来的,若说此时还能够掣肘住米禽牧北的,莫过于没藏氏一族。
今日赵简拼死护住李谅祚,无论没藏氏认还是不认,终归是承了赵简的情。
赵简以柳氏性命与没藏讹庞做了交易,临行前与那没藏讹庞揖道:“多谢国相,你我之间,算是两清了。”
没藏讹庞眼中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阴诈来,“赵姑娘这话可别说得别太早,没准我们之间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没藏讹庞话中有话,若说他能和自己合作,那对抗的只能是米禽牧北,“国相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姑娘马上便知了。”
莫名的,赵简心头忽然生出丝慌乱来,米禽牧北,到底还想干什么?......
思量之间许是赵简走了神,又许是来人的动作太快。只听得耳畔有羽箭飞来的声音,来不及阻挡任何的,赵简再反应过来时那支箭已然直直插进了柳氏心头,鲜血染红了胸前一片。
“柳姑娘!”
柳氏几乎是笑着才缓缓倒下,能有此刻,她是一点也不意外的,“赵简,我行错了路,你不要和我一样啊……”
愤然看着那阿布都带了无数兵力而来,对于没藏讹庞看上去丝毫不抵触,两兵相见似是一触即发。
柳氏的手缓缓落下,又是一条性命在顷刻间没了生息,赵简脑袋里嗡嗡的,只掏出了帕子覆在了柳氏脸上以给死后的最后一点尊严。
赵简想,她是不会行错路的,因为她终归姓赵。
......
赵简被带回将军府的时候这里依然如往常般宁静,但是黑夜深潭下的暗流涌动是不会展现在表面上的。
米禽牧北依旧是按着平常的习惯窝在书房中,这里还是被赵简刚刚翻乱的模样,没有收拾,米禽牧北就这样捏着眉心,十分疲累地沉着头坐在案边。
赵简站在门外让自己极力淡定下来,沉吸了一口气息才入了房门,“怎么,头疼了?是不是柳氏的鬼魂过来缠着你了?
米禽牧北鼻息粗重,似是叹气道:“鬼我倒是不怕,只是我的娘子串通她的心上人联起手来骗我,的确令我头疼得很呐。”
赵简听闻至此,不免问道:“元仲辛呢?”
“你就这么关心他?”米禽牧北抬头,不悦之色尽是显露,站起身子朝向赵简走来,男人伟岸的身躯将单薄的女子笼罩在身影下,带着几分不屑而道:“我已经把他杀了。”
赵简听闻不动声色,她知晓他不会这样做,便扬了头,微微挑了眉色道:“那我就杀了你为他报仇。”
米禽牧北似觉有针在心头扎了一下,胡乱的掩盖住那抹不适,又是问道:“今日跟来的还有那个韦衙内,那如果我杀了他呢?”
赵简神色坚定,“我亦会如此。”
“那......如果我要动大宋呢?”
赵简顿了一瞬,又是微微扬了扬头,道:“我更会如此。”
不知怎的,这话越说越让米禽牧北渐渐舒展了眉头,最后竟是轻松笑道:“......只要不是单纯为了元仲辛,怎样都好。”
赵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来,米禽牧北始终是不明白的,刚刚他假设了三种可能,可无论哪种可能最后赵简都是要下狠手的。
她和他之间,根本不是横亘着一个元仲辛那么简单。
“柳氏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你这么着急把她灭口?是有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的?”
米禽牧北有些闹不明白赵简执着的点,“阿简该不会真以为那个柳氏是干净的吧?”
“无论她干不干净,她都是宋人,最后的结局都应由大宋处置,你凭什么插手!”
气氛在一瞬间降到了极点,米禽牧北低着头看着这个身量要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女子,可气势却不减分毫。
“......阿简,暗探的结局通常都是兔死狗烹,柳氏的下场算是好的。”
赵简听见这话尤其的耳熟,就在今晚,柳氏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赵简的回答一如往昔那般坚定,未曾动摇半分。
“你想策反我?”赵简冷声而道,如听到了笑话般的看着他,“米禽牧北,我生来姓赵,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事实。上天赐给我这个姓氏,就是要我承担起旁人所不能承担的。”
米禽牧北扬起唇来浅浅而笑,爱国、赤诚、热血、忠义,赵简身上都有,也正是这些才让这个女子无论何时看去都像是闪闪发亮的模样。
但是赵简忘了,她可以是礼仪有度的大宋郡主,也可以是游走在宋夏之间的优秀暗探。但她却不是一个政丨治家,政丨场上的黑暗她永远都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
她回去了,运数好的继续做她的邠州郡主,每日在榷场上处理各国之间的矛盾倒也罢了。若运数不好的,随便一个由头便是灭门之罪。因为,在这场宋夏之争中,七斋亦或是赵简不过是一颗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而且是知晓得太多的棋子。
但是这些话米禽牧北并不打算与赵简道,他知道他说了赵简也不会听进去一丝一毫,“娘子又给了我莫大的惊喜,柳氏的心智若能有你一半坚定,她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赵简冷言而道:“她能有今日,或许是她咎由自取。我能有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看破谎言,斩开虚妄,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是你的手段不够精明?还是我跟你学得不够好?”
米禽牧北淡定地听着赵简而言,又颇为欣赏地看着她。不再是那个初来西夏的小郡主,而更像是经历了浴火洗礼后的重生之凤。
如阿布都所言那般,赵简羽翼已丰,本就是够冷静、够狠心的人,如今看着她,更像是在看着自己一样。
对于赵简,米禽牧北向来都是不吝夸赞,如今,她更是担得起一句赞许,“娘子学得好极了。”
米禽牧北说这话时赵简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如果立场对调,赵简想,自己定是后悔的。
赵简不能抑制得瑟瑟而抖,终是开门见山而问:“你的目的?”
面前的男子依旧是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恍如普天之下最为忠心的少年将军,米禽牧北背手而握,挺了胸膛而道:“为了太子殿下......”
赵简没有让米禽牧北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怒不可遏得打翻了桌角一盏刚沏好的清茶而终止了这场对话,“你骗我!你到现在还在骗我!”
杯盏破碎的声音砸在地上宛如黑夜里的一道惊雷,亦击中了心头,齿间的颤抖让赵简身上起了冷粟,如寒冬冷霄扑面凛然,“......你是为了你自己?......宁令哥放弃了你?”
如果这个猜想是错的,那没藏讹庞刚刚所说的“合作”又是什么意思?赵简根本不敢去想,又或者说不愿去想。
甚至是还存了一丝侥幸问道:“你不是忠于宁令哥?......”
“阿简,曾经在牢城营里点醒我的那个人人,是你;曾经身着夜行衣跑来牢里砍断我身上铁链的那个人,是你;曾经在太子殿下听信了没藏讹庞的谗言欲想舍弃我这颗棋子而不顾一切保我的那个人,还是你......”
“太子的确有恩于我,可是这条命,我已经还他了......”
“阿简,无论来日你为相亦或是为后,都是应当的......”
话说至此,赵简才算明了了一切,当初没移氏被一女子掳去扔在了辽军大营,那个女子兴许就是柳氏了。米禽牧北或许早就知道了宁令哥想要动他了,所以顺水推舟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只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赵简想清楚了一切,也自然冷静了下来,只是忽然间很想笑,“......原来,你曾说可以让我进入官场,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米禽牧北垂头不言,其实这一点是赵简想错了,他走到今天是半路才做的决定。最初,他是真真正正想要扶持宁令哥上位,只不过,是宁令哥弃他在先。米禽牧北无法,为了自保亦或者说突然间没了希望,就只能谋求另一条路来。
他觉得上天待他不薄,在黑暗之中,赵简始终站在光亮处,有意或是无意的朝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了手。
但是这一切,米禽牧北已经不打算解释给赵简听了,解释了她也听不进去了。
女子的话音微乎其微,赵简忍住酸涩的鼻音,不免问道:“知道了这些,还不杀我吗?”
米禽牧北小心翼翼地扶起赵简双手,动作亦是如她那般细细而颤,声音甚至比她还要小,只是带着情不自禁的浓情爱意而道:“舍不得。”
赵简的身子有一瞬时的僵住,随即的,还是抽出了自己的双手,转身而去。
“阿简!”赵简感受到那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环住自己只在瞬间,宛如扑火的飞蛾那般奋不顾身,耳边是男子的颤抖鼻音,此时此刻揭去了伪装的面具,剩下的居然带了一丝渴求,“阿简......留下来吧……不要再回去了,我会照顾你和赵王爷的,至少不用再躲在邠州那个小地方遭人白眼......阿简......”
赵简缓缓合目又缓缓睁开,在米禽牧北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应当想到结局了。
米禽牧北抱住那个僵硬的身躯忽然间亦是慌了,有些懊悔是否和盘托出的时机未到,很想让怀中的女子尽快松懈下来,可无论怎样拥她,赵简亦是挺如松柏,不发一言。
米禽牧北看不见此时赵简的面色,却忽觉环住她腰肢的手背上有一滴泪珠砸落,滚烫的带着女子的温度。
“米禽牧北,这条路,我只能和你走到这儿了。”
赵简强行抑制住浓重的鼻音,亦尽可能地不让自己颤抖得太过厉害。一点点掰开那环在腰间的臂膀,愣了一瞬,终是没有回头看他便朝外而去。
赵简还是那个模样,倔强得只肯给他一个背影。
门口处十数侍从团团围了上来,堵住了赵简的去路,再回头,已是愤意满目。
米禽牧北躲避开赵简直视而来的目光,只云淡风轻吩咐道:“夫人累了,送夫人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