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
赵简被米禽牧北关了起来，关在了那间无论陈设还是朝向都与她在邠州闺房都长得一模一样的房间里。
这让赵简每天醒来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有时觉得让她身处在邠州，有时看见了外头将军府的院子又会让她清醒得知道自己身处西夏。
赵简看着院子里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得把自己的房间围了起来，便知道自己插翅也难逃，于是再也不做他想，而是安安心心地继续昏沉着。
后来赵简学会了沉默，他不言，她亦不语。
米禽牧北每日都必定往赵简面前晃悠一番，有时是陪赵简用个晚膳，有时会给赵简剥些橘子，有时只是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坐在一旁看着她。
米禽牧北次次来便次次气喘吁吁，更像是一路跑来生怕屋中之人突然不见了一样，那慌乱的神色只有在看见赵简端正坐在那处才算放下了心。
赵简看他这副模样全然不做理会，无论做什么皆略过他的身影，恍如房内没有这个人般的。
其实赵简曾想过同他说还是放了自己吧，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两个人，何必这样纠缠。
但是想到依着米禽牧北的性子，应是不会同意的，便只好作罢。
赵简向来都是想得开的，莫说今日她只是被囚禁，就是来日知晓死期将至，亦是能够从容面对。
漫漫无聊的日子需得找些事情打发光景，赵简偶尔会练上一两副字，偶尔会插上一两瓶花，偶尔会焚上一两炉香……
米禽牧北就这样极有耐性地看着、等着，像是纵着赵简似的，隔三差五着人送来上好漆金徽墨、时令鲜花、香丸香粉，一应俱全。
赵简伏在案头提笔落字之时米禽牧北正隔了数步之遥静静而看。
屋内无人言语，只闻落在宣纸上笔走游龙的沙沙之声。
“启禀将军，先前抓来的三个宋人被他们逃了，和他们一伙儿的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公子哥儿。属下办事不力，望将军责罚。”
赵简笔下的动作生生一顿，继而又若无其事般的低头不言。
米禽牧北没有多说，只是看向赵简问道：“阿简，这是你做的？”
赵简闻言一笑，先前交给小景的那封信起了作用，里头有米禽牧北关押犯人处的地图和后续计划，看来王宽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既然早就知道元仲辛会被你抓起来，总要想好后路。”
这是赵简近些日子以来同米禽牧北说的第一句话，米禽牧北直视了她，又是笑问：“你在等七斋来救你？”
赵简双手撑在案上，笑道：“能不能困住我是你的事，我能不能逃走是我的事，你我之间，难道向来不是各凭本事吗？”
赵简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杆，径直上了床榻，放下床帐翻身朝内，便再也没了动静。
米禽牧北隔着那层纱帘看着那个分毫不愿给予一个正眼的女子忽然想起大宋的女子在乎身子的清白，若是这个时候强行要了赵简是不是就会动摇她那坚如冰山的意志，哪怕分毫，哪怕一丝......
这样的想法曾经也不是没有过，每每看到赵简拿出家国大义将事情做狠做绝他都有过如此念头。只是思来想去，终是不忍跨出那无法挽回的一步，便一直驻足在原地止步不前。
侧目瞥过那案上清秀隽永的字迹，米禽牧北不禁拿起来细细而赏。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首词被赵简抄了无数遍，每日一遍、每日一篇，从不间断，从她被软禁在这个房间时已有三十七天，三十七张纸相同的内容整整齐齐叠放在一处，米禽牧北一篇篇翻过，一篇篇读过，所有的字迹力透纸背，遒劲有力，直诉赵简心事。
米禽牧北又是抬头一望，朦胧的纱帐内女子背影纤纤，拒不回头......
后来赵简有段时间没再看过米禽牧北，像是隔了许久。那日临睡之前赵简正在对着那面铜镜梳理着发丝，房门忽然从外推开，许久不见的米禽牧北又出现在眼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比以往看上去要狼狈疲累得许多，风尘仆仆的模样看上去居然让人有些心疼。
“阿简，太子受没藏讹庞挑唆逼宫，元昊已被太子割去鼻子，失血过多而亡了，太子也被没藏讹庞以谋反之罪斩于剑下了。”
她和他，曾经的盟友，如今的敌人。
还能够从米禽牧北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也算是圆满了。
其实赵简是有些同情宁令哥的，当初宁令哥慧眼识英雄选择了米禽牧北这个好帮手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不是宁令哥太过尽信旁人，对米禽牧北起了杀心，如今死的怕就是没藏氏一族了。而来日登基之人，也必定会是宁令哥，米禽牧北绝不是觊觎帝位之人。
只可惜，没有如果了。
米禽牧北被逼到了绝境，懂得了反抗。从他的立场来看，若是宁令哥来日登基，会一直信任一个功高震主的将军吗？答案是不会。若是宁令哥身死，没藏讹庞会留下曾经宁令哥的爪牙吗？答案是也不会。
赵简将米禽牧北的无奈、悲伤、绝望、失望全都看在眼里，可依然不发一言。
因为，大宋不会允许一个用兵如神、无往不利，甚至比元昊还要可怕的人登上西夏的皇位。
西夏，绝不能姓米禽。
赵简垂着头看见那双曾经紧握长剑，布满糙茧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双手，米禽牧北就此蹲在一旁，抬头仰望，满目赤诚，“阿简，元伯鳍非身死我手，乃是他自尽而亡。陆观年虽身死我手，可他的所作所为大宋亦不会放过他。我知道你怪我心狠，当初险些至七斋于死地，所以如今七斋逃走后我没有让人追杀，只要你愿意，我即刻便放他们走……阿简，你不喜欢之事我皆没有去做，你……”
后头的话米禽牧北没有再说下去，其实他想说的是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自己呢？宋也好夏也罢，难道没有赵简就会灭亡吗？难道有了赵简就能和平万年吗？
“米禽牧北，我和宁令哥，又有什么不同呢？”
赵简有些疑惑地看着米禽牧北，当初宁令哥想让他死，如今赵简不也是一样？
这个女子是如此赤诚纯良，一颗琉璃真心通透明净，她是不会那样做的。米禽牧北轻言一笑，“阿简，如果不是大宋的缘故，你不会如此。”
赵简不一个他的这份笃定是从何而来的，只是听闻摇了摇头，不再多做一言。
那晚米禽牧北走的时候赵简看到那个素日里神采奕奕的少年将军发丝微有凌乱，步履亦是蹒跚，直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孤独而寂寞。
宁令哥的身死，他亦是心中难受。想要转过头来寻求赵简那束光，却发现，越走越远。
转日赵简依然早早起身，西夏之事有了变故只能重做思量。当初接到的消息是“按兵不动”，即不管李谅祚的降生，继续协助宁令哥。
如今宁令哥身死，赵简不知这算不算任务失败。而先前机警如赵简早已察觉到米禽牧北的心思，便擅作主张救下了李谅祚，又不知这算不算是违抗旨意。
赵简看着面前白釉花瓶怔怔出神，就剩下米禽牧北和没藏讹庞这两股势力了，真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愣神的赵简胡乱得把刚刚修好的一支木槿花插进瓶子，却不料那瓶身一个不稳翻落在地。
一片片的碎瓷炸裂在脚下，赵简微微叹了口气，刚要收拾起那些碎片，只觉手指被那尖口生生划破，刺痛之后，鲜血汩汩往外流着……
“夫人！……”进门侍候的侍婢见此慌忙得去拿了止血药来。
而待此事告知米禽牧北之时已是晚上。赵简低头在给自己的手上缠药布之际，那大门忽然被从外推开，米禽牧北只身入内劈头便握起了赵简那只受伤的手，带着急色而道：“好端端的，怎么把手伤了？”
赵简抬眼看了看他，没多说任何，只把手缩了回来。
倏地一下，那手继而又被握住，见米禽牧北随即坐在了身侧，只道：“我替你上药。”
“别碰我。”
赵简一如曾经清醒般的折回床榻，又放下了床帐。
帐外的身影模糊不堪，米禽牧北没有再逼近一步，只是说道：“阿简，止血药我放在床头了，你记得敷上。”
赵简脾气不好这件事情是在将军府人尽皆知的，本就是不苟言笑的将军夫人，如今和米禽牧北闹得这样僵，而米禽牧北又不多说什么，更是人人不敢惹。
次日傍晚那侍婢给赵简送来饭菜之时也是神色惶惶，如见了鬼般的恨不得撂下盘子就跑。
赵简夹了一口那桌上的蟹酿橙便放下了筷子，“等等——”
那侍女心中一惊，“夫、夫人......”
“这橙子腐了。”
赵简把那小小的橙子往前一推，便见侍女慌道：“怎么会？将军特意嘱咐了您的饮食，所有的食材都是当日最新鲜的，不可能腐的......”
赵简斜眼一睨，“我说不对就不对，这橙子的确腐了。”
“可是，这菜的确是当日新鲜的......”
尚未等那侍婢说完赵简已经拍桌起身，直骂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和我顶嘴！”
“夫、夫人……我没有……”
这侍女被赵简这一吼吓得浑身而抖，两行眼泪止不住得掉了下来。
“跪下！”
房内的动静太大，看守的士兵连忙推门而看，只见一个身影单薄的侍婢被赵简吼得跪伏在地，哭得不敢抬头。
赵简眉头一紧，连向外怒道：“放肆！谁允许你们擅自推我房门的！”
“夫人恕罪。”
那士兵忙低了头把门带回，只听里头又是喊骂道：“你给我跪着反省，不跪满一炷香的时候休想起来！”
片刻之后有侍女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房内跑出，没有一个人敢过问一句。
月上中天时分米禽牧北终从外头回到了府上，按照习惯都是必定要去看眼赵简才肯回房。
“今日如何？”
阿布都跟在米禽牧北后头恭声禀道：“将军放心，夫人一切如常......”
“但是傍晚时分夫人嫌弃饭菜不好吃，斥责了一个侍婢。”
米禽牧北的脚步霎时愣住，回过身便道：“蠢货，人已经跑了。”
脚下带风一路赶至赵简房内时床榻上的女子面朝里侧睡得正熟，只是那背影虽是纤瘦酷似赵简，却被米禽牧北一眼看出那不是她。
“将、将军……夫人不是在？......”
米禽牧北白了一眼那阿布都，待把那女子唤醒之后只见一个神情呆滞的侍婢从床上滚落，待清醒之后才见她连忙伏在地上慌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阿布都这才看出所有人皆被赵简使了障眼法，亦是跪地请罪道：“将军，属下看管不力，望将军责罚。”
米禽牧北背过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终是似轻烟一般叹道：“你看不住她正常，就连我也留不住她……”
米禽牧北转身而去，阿布都紧随其后，步履匆匆直调军出了府门，只听米禽牧北下令道：“把夫人身边的阿满召来，我有事要吩咐。”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