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雪清风》媉紫极

21、生发

　　两个好友在家里热闹了半天，萧笑压抑的心情好了些，周日又蒙头大睡了一整天，周一去上班的时候，除了鼻子还有点塞，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感冒未愈。
　　正跟助理小伊核对这周要紧盯着的项目关键节点，人事部老大Thomas突然敲敲门。合上小伊送进来要签的文件，萧笑示意助理晚点再过来。
　　“萧总今天的耳环很漂亮啊！”和善的夸了一句，Thomas在萧笑的笑容里顺手关上了门。
　　萧笑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这是有什么大事要说，还特意关上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刚刚关上门，Thomas温和的笑意就落了下来，保养良好的脸色露出几分严肃：“还记得一月我们裁掉的那批人吗？那个采购部的经理，Mary，怀孕了。”
　　眉毛抖了抖，怀孕？被激起了某些不好回忆的萧笑压下心里翻腾的各种念头，努力集中精神：“怎么说？”
　　“一月签的协议，她的离职时间是下个月9号，今早她拿着医院报告来找我，说怀孕了，要求重谈补偿方案。”
　　萧笑皱起了眉。
　　这家百年历史的公司极重名声，一向倡导员工关怀。这次的重组，虽然会裁掉一批人，但公司厚道，业内惯常是给一个月的离职时间，但公司为了给这些被裁的员工一段缓冲时间找工作，也为了这些员工现有工作更平稳顺畅的交接，愣是给了2到4个月不等。也就是说，有些员工一月接到通知，谈妥了离职和补偿方案后，最终的离职时间可能是几个月后。
　　当时萧笑就觉得这个做法虽然厚道，但也有些拖泥带水，平添成本还可能有潜在的祸患。
　　果不其然，平静了几个月这不就出了幺蛾子。
　　“她提了什么要求？”
　　“补偿改成2N+24。”
　　萧笑一巴掌排在桌上，耳边石榴石的耳坠晃了晃，一片酒红色幽光，“不可能！她疯了吧！”
　　Thomas捏捏鼻梁，也是一脸的难以理解：“之前她签的离职协议上给的补偿是2N+1，她在这里干了12年，工资比平均工资高不少，公司统一按她实际月薪补偿，已经比劳动法给的优待了，她居然还不满足！”
　　萧笑沉沉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不是才见识过吗？
　　一般来说，不是永久雇佣合同的员工，辞退补偿就是用在公司的实际工作年限N加1，乘以平均月收入，永久雇佣合同的员工拿的多一些，但也就2N+1，这是劳动法明明白白写着的，哪怕去劳动仲裁，也挑不出错。
　　但劳动法明确写了，保护怀孕员工的权益。
　　“你怎么想？”抱怨无用，解决办法才是最重要的，萧笑没再多抱怨，这事不能拖，闹大了万一那些被裁掉的员工都有样学样，狮子大开口怎么办，现在已经四月底了，他们没有时间跟这些人重新谈判。
　　“两个方案，要么留下她，换个人裁掉。要么跟她重新谈补偿，给她添一点，但绝对不是她要的那个数字。” Thomas来之前就打好了腹稿，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安抚好Mary什么都不变，Mary是一月第一批上报的离职名单，总部那边早就备了案，现在不管怎么改，都要跟总部打申请，重新走流程，虽然是完全预料外的岔子，但既然是他们负责的内容，他们都要跟着吃挂落。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可能降低影响。
　　“叫上法务部，一起开个会商量下吧，这事就怕有万一，还是知会他们一声。”几句话间就想透了其中关键，萧笑也有些郁闷，当初那份名单还有后续的补偿协议，可也有她的批准签字在上面。

　　从Mary入职那年到现在，所有相关的人事资料都摊在了会议室桌上，几个人分别翻看着，这就是最不起眼一个普通员工，工作勤恳，但是天分一般，十二年前跳槽过来后，一直是按部就班的随大流涨工资，升了一次职，目前是个不带下属的光杆经理。
　　各项考评都是中等，挺老实本分的一姑娘，人缘不错。八年前结婚生了一个娃，人事档案里每年六一给孩子领儿童津贴都有她的份儿。
　　“她这二胎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啊？”合上简历，法务老大Sabrina有些感慨：“快40了拼二胎，要是冲着补偿来的，可真够狠的！这事怕是没那么好解决。”
　　“可不是吗？架构重组，最怕的就是裁人闹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Thomas长吁短叹，短短的一上午，他觉得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为什么是2N以外，额外要24个月工资？这个24她怎么算的？”萧笑百思不得其解。
　　“她说，算上怀孕加哺乳期，差不多就是这么长时间。我们在这个时候裁了她，她就要这么久没办法找工作，我们要全部负责赔偿她没工作的损失……”遇到这样蛮横不讲理的要求，Thomas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人哪来的勇气，敢这样要钱。
　　“你的想法呢？”Sabrina转向萧笑。
　　“她们部门的架构已经敲定了，不裁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不接受这样的威胁，我们不能给公司其他员工这样的信号，只要豁得出去，就能逼得我们退让，予取予求。”萧笑想了想，先给事情定了个基调，她虽然平时处事和善，但是关键的问题上，立场一向强硬。
　　“只是劳动法对怀孕和哺乳期女性的保护很全面，虽然我们的离职协议签署的时间在她怀孕前，但如果硬揪着不放，会对我们公司不利，所以我建议合理的提高她的补偿，但必须控制好范围。”
　　见Sabrina和Thomas认同的点头，萧笑话锋一转：“具体给她增加多少，你们有什么意见？”
　　Sabrina也有些没底儿，试探道：“20%以内？”
　　萧笑点头：“我心里也是这个金额。”
　　闻言，Thomas想着早上Mary强硬的姿态，低着头苦闷的揪头发，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20%也就是再多给5个月工资，她要的可是24！差这么多，怎么谈？你们逼死我得了……”
　　萧笑也知道这么大差距挺难谈的，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赔笑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你这么多年的经验了，我们都对你有信心啊。”
　　“你行你上啊。”郁闷的嘟囔了一句，Thomas一脸生无可恋：“你们说的轻巧，你们知道这种老实人爆发有多难搞定吗？看我这一上午掉了多少头发，秃了你们赔啊！”
　　Sabrina斜了他一眼，鄙视道：“就那么几根了，干脆剃个光头算了，省得你还天天心惊胆战的。”
　　Thomas突然直起身，愤愤的摸摸脑袋：“怎么能剃光头！我的每一根头发都有姓名，喏，这根刚掉的叫Jerry，昨天掉的是Michael，Richard，Leonard……”
　　萧笑别开视线，咬着唇一脸严肃，不能笑不能笑，老男人的自尊，伤不起啊，还指望他干活呢！
　　坐在角落里的小伊神色扭曲拼命憋着笑，想了想摸出手机给老板发了几条微信。
　　萧笑打开微信，就看到小助理发来的图，Tom Ford的口红全套，Lips & Boys，50只口红每个色号都以一个帅哥的名字命名。
　　“想象了一下老汤整个脑袋都长满口红的样子，无法直视……”
　　萧笑噗嗤笑出声，动动手指回复道：“中年男人最后的倔强！”
　　见Thomas幽怨了看了过来，萧笑清清嗓子，诚恳道：“上次听说了个养发的方子，我发给你看看？”
　　Thomas郁闷的叹气，抽了张纸巾把刚刚揪掉的“Jerry” 宝贝似的包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头发还多，那时候不懂事，还觉得这么多头发洗头的时候浪费洗发水，你们别笑！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有你们愁的！”
　　萧笑受教的点头，为了稳住人去啃硬骨头，态度良好：“那我也试试这个生发方子，回头跟你交流经验。”
　　见Thomas终于满意的眉开眼笑，萧笑苦笑，不管二十几还是四十几，秃头是全人类共同的敌人。
　　为了头发，冲鸭！

　　为了处理半路杀出来的幺蛾子，萧笑空着肚子加班到八点，推开家门的时候正纠结着，叫外卖来份烧烤还是来份香辣串串，最好再来份芝士蛋糕配个切好的果盘。高压力的工作中，人本能的向往高糖高油重口味。
　　客厅的灯开着，电视里放着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花卷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她脚边蹭了蹭，娇气的喵喵喵。
　　萧笑脑子里的烧烤串串和蛋糕瞬间灰飞烟灭，一脸惊喜：“老爸老妈，你们怎么来了！”
　　萧爸爸放下手中的逗猫棒：“还不是你妈，昨天电话里听到你嗓子不对劲，不放心非要过来看看。”
　　萧笑妈妈接过萧笑手上的包，挂在玄关的衣钩上，嗔怪的瞥了萧父一眼：“不知道昨晚是谁担心的一夜都在翻来覆去，吵死了。”
　　萧爸爸心虚的清清嗓子，开始转移话题：“好了，这么才回来，吃饭没？你妈妈煲了汤，还热着呢。”
　　萧笑夸张的深吸口气，双眼亮晶晶：“我就说家里怎么这么香，哎呀我怎么这么幸福呀，回家就有好吃的等着我！”
　　萧妈妈被逗得喜笑颜开，弯腰抱起花卷熟练的挠了挠它肥嘟嘟的下巴：“去洗手吧，老萧你快去给女儿盛汤。”
　　说是喝汤，萧爸爸从厨房又端出来两三个盘子，萧笑面前摆的满满当当。
　　“笑笑，你和温延，彻底结束了？”萧妈妈抱着花卷，坐到萧笑对面，斟酌了又斟酌，还是问出了口。
　　萧笑手里的汤勺顿了顿，送到嘴边对着滚烫的汤吹了吹，云淡风轻的点点头：“嗯。”
　　萧妈妈叹了口气：“哎，你说谈的好好的男朋友，都快要结婚了怎么就三观不合了呢。”
　　萧笑垂下眼，遮住眼底的讽刺，他是一直准备结婚，可惜不是和她。怕爸妈担心，萧笑给两人的分手找了个三观不合的理由，其实也不算全是谎言，根子上确实是三观不合。
　　萧爸爸也坐了过来，手肘轻轻拐了萧母一下：“三观不合是大事，真结婚了也要磕磕碰碰不断的，好歹是结婚前发现的，还来得及。”
　　觑着萧笑的脸色，萧爸爸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在萧笑碗里，劝得的很委婉：“既然都分手了，就洒脱些，别总往回看，身体第一。”
　　萧母应和的点头：“就是，断就断干净。分手见人品，你们好歹在一起那么久，咱们得大气点，千万别纠缠不清。”
　　估摸着自己这场病在爸妈眼中，是放不下过去，为情所伤了。
　　萧笑扯扯嘴角，那些幸福的痛苦的回忆在心中激烈的碰撞，炸出一片片血雾，努力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嗯，我知道，没事的。”
　　萧父萧母对视一眼，难掩担忧。自家女儿之前有多喜欢温延，他们做父母的都看在眼里，这突然一分手，女儿大病一场，真怕她心里放不下，迟迟走不出已经结束的感情，耽误自己的青春年华。
　　这世道对女人本就比对男人苛刻，情之一事女人又更容易受伤，哪怕没能走到最后，他们也希望女儿跟温延好聚好散，别日后回头看起来，这么长一段感情留下的全是痛苦。
　　“嗐，就分个手，没事的！我女儿这么好，以后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萧母振作了精神，推了推旁边的萧爸爸：“别愁眉苦脸的，去给笑笑切个橙子，女孩子多吃水果，皮肤好。咱们笑笑啊，下一个男朋友肯定比温延好！”
　　萧笑跟着凑趣，厚脸皮的死劲夸自己：“是啊是啊，你们女儿有才有貌会挣钱，还怕没有更好的？”
　　见老爸老妈被自己的轻松态度安抚好了，萧笑松了口气，继续喝汤。脸上没心没肺的笑嘻嘻，心里沉甸甸的，怕，怎么不怕，温延这样曾经横看竖看都完美极了的男人，有朝一日都会撕破脸变成了这幅嘴脸，对未来，她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