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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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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赵毓怔住了半晌才问:“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何不早告诉我?”
季霖愣愣答道:“我那时哪知生死攸关,龙珠在你这越发好了,我自然高兴,后来才觉得没那么顺理成章。”
“怎么不顺理成章?”赵毓疑道。
季霖突然闪烁其词,终于喃喃说:“其实那时去江阳,临行前,父王让我把龙珠予你,我当时自然是奇怪的。”
赵毓大惊:“你和我去江阳就是为了把龙珠给我?年纪轻轻,竟会这番做作!”
“我也是被诓了,当时真以为让我和你去看五舅,结果一样没去成!虽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但也高兴龙珠在你处,故不愿多想!”季霖急急辩白。
赵毓觉得复有生机,不禁问:“你父王还说了什么?”
“我父王说,以赵公子高风亮节,此次大劫,不会拖我家霖儿下水!此番叫霖儿来,怕是要生人做死别!”两人顺话音看去,竟是龙女推门而入。
赵毓不慌不忙道:“赵毓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既然龙王早知我仙气可以养龙珠,那我何故遭此劫难,应该也略明一二罢?”
龙女行礼道:“此事是我们对不住公子,但不想凭空糟蹋了霖儿和公子的缘份,所以未加阻挠。公子身世,和天庭党争有关。”
真是答非所问!不凭空糟蹋,便是看中我的仙气罢!赵毓心里叹道:原来这便是三界所窥!他出身官家,趋利避害之事自然见得多,并不引以为奇,但仍隐隐不快。
心里这般想,面上表情却无甚变化。继续拱手问道:“令尊可说赵毓此劫一定渡不过么?”
龙女摇头,道:“父王说,凭公子造化,并非全无生机。但我龙王府毕竟是水族,势单力薄,名不正言不顺,暂时还不便插手。需有人在上头牵线搭桥才好。明日午时,会有一道人上门拜访,请公子千万见见他。”
赵毓忙拜谢,龙女忙说:“父王也只说那么多,我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也觉得公子和霖儿应缘尽于此,竟不该绝,也是意料之外,原来父王另有一番打算。事关重大,公子也不应过早言弃。”
赵毓心中不免恼恨:“我今世不做官,前世竟是党争一枚棋子,最厌鬼神,又是最招鬼神,真是匪夷所思。时至今日,志得意满,准备大干一场,竟还要收拾前生的烂摊子!”
龙女听出他话中牢骚,笑道:“以赵公子此生托生之所看,必经上头一番好安排,应该也不是棋子那么简单。凡人生死自由天注定,如今公子尚有仙家打点张罗,能搏上一搏,已是幸事。”
“也只能如此想了。”赵毓点头。
“那霖儿就先留在公子身边,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和他说。”龙女说完就告辞了。
赵毓呆呆看着龙女去向,心想龙王虽有心,但看他行事低调,不想有什么是非,此时也不会接见自己,怕是不能问他。明日那道人上门之前,难道就什么也不做在此空等么?他平复心神,才想起回过头来看季霖,季霖垂手而立,若有所思。
祺儿推门进来叫吃饭,赵毓打发他退下,咳了一声。季霖仍站在屋子中央,并不看他。赵毓走近他身前,去拉季霖的手,季霖似有些惮意,夕照穿门而入,映在他脸上,眉目如画,面若桃花,竟好像羞红一般。
赵毓想他被牵扯进来,未免可怜,想他小时候模样,更是心疼,拉住他柔声道:“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并不怪你,我知道你不图我仙气。”
季霖恨道:“父王他隔岸观火,你倒信我?”
赵毓面带笑容:“怎么不信?赵毓这条命是你给的,给你养一辈子龙珠也愿意。他若到时招你回去,我也放心你不用随我陷入危境,再欣慰不过。”
季霖扭头恼道:“又提这破事!大难临头,好意思调笑!”
赵毓更加疼爱,逗他:“急什么?你刚才说断无可断,倒是大有道理,看来你我缘定三生,过了此生还有来世,死有什么好怕的?”
龙子瞪着他认真道:“你有三生,季霖只有这一世。等个上百十年倒没什么,只是若你这般早托生了,凭我现在能耐,又上哪寻你去!若这个魔劫极大,魂飞魄散了,那更无处寻了!”
赵毓动容,喉头哽住,只得说:“你父王也说我是个有造化的,没那么容易死。”
“我也有此想法!”龙子极快答道。
赵毓看他,竟不像是随口说的,顿时浑身似添了无尽勇气,信心倍增,真正生有何难死有何惧了一般,紧紧攥住他手道:“走,同我吃饭去!”
次日午时,赵毓便焦躁起来,直到有人来报:“有个道长上门来要见公子。”他才神情舒朗了些。
说是要见赵毓,哪瞒得了赵家老爷和夫人。当下三人一起在前厅迎接。龙子自然也化作小龙藏在赵毓袖子里。时值顾子卿来找赵煦,行过前厅,正于那道长撞了个正着。顾子卿忙陪罪不迭,道长则看了顾子卿良久,才问:“这位是赵家公子么?”
“晚生顾子卿,同赵公子是至交。”
“哦哦哦。”道长说着,仍笑眯眯地看着顾子卿。
赵煦脸上不快:“道长请进,家父家母和三弟都在前厅等候。”
赵毓眼见大哥如此回护顾子卿,不禁猜想两人在京中干了什么好事,心里翻了翻白眼。
一进前厅,赵家老爷和夫人便认出,这便是梦中托付赵毓,并事后在赵府作法的那位神仙,自然十分客气。
道长做定,先拜了拜道:“天庭党争,累及百姓,小仙实在有过错。”
“大师言重,”赵老爷客气道,“前世因今世果,怨不得谁。当务之急,是如何救我儿于水火之中。”
道长道:“此事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几百年前,天庭小部叛乱,本是小事,叛军却勾结魔界,引发了混战,内外交迫,天庭死伤惨重,也出了不少功臣。大战过后,百废代兴,这些功臣主持局面,然而天帝由于战时亲自出征,元气未复,正是惊弓之鸟,讳忌权臣,听信佞臣,暗中打压权臣。而赵公子本是八大权臣之一曹兴手下的一名神君,能文能武,前途不可限量。此次镇压乱党,也立了大功。然而天帝一派为了除曹兴一党,于是从公子入手,揭发他私藏魔党残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儿怕是冤枉的罢!”赵老爷皱眉道。
道长笑笑,只继续说道:“此次魔界之所以来势汹汹,缘故之一便是他们拉拢了水族。水族以龙族为首,本是仙家,归天上水司黄有道所辖,而叛军几个首领中,便有黄有道,各大龙宫命脉至宝,都在他掌握之下,因此不得不随其造反。魔界因此利而对龙族施蛊惑之术,大量龙族子弟为其所惑,深中魔毒,法道越高,中毒愈深。其中有两条巨龙,道行极高,虽名属水司,却得以入朝参政。奈何毕竟出身水族,仍难逃此劫,深植魔性。镇压后,天帝下命严惩此二龙,曹兴等大臣不忍失此大材,苦苦求情,才得将这两条龙贬入下界,发回原籍,但不得自由,囚禁终生。一条在江阳卧龙潭的苍龙,一条便是榆塘西湖的银龙。”
王夫人不禁问道:“先生不是说我儿前世是神君,又为何会和龙扯上关系?”
道长道:“夫人问得好。本来公子与黄有道有些私交,与水族颇有往来,与二龙更是朝堂同僚,相熟甚深。魔界兵败后,天帝为了稳住大局,并未开罪水族,只是各降三级。但仍有畏惮,决意斩杀法力最强的银龙。其实此举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因为此龙中毒之深,非一时可治,若魔性发作,后患无穷。公子听闻此事,把银龙藏于仙府,并用仙元相修,以期日久天长,便可去除魔根……”
赵老爷叹了口气:“这倒罢了,只是天帝有心除了曹兴,我家毓儿本是好意,自然也被拖下水了。一纸上书,便可随口黑白。”
“是。但当时天帝毕竟只想稳王权,而不想失国士,并不想太得罪公子,只望公子交出银龙,便可从轻发落。公子偏偏不肯,以命相保,甘愿入红尘轮回替银龙受罚,直至他魔性尽除。天帝一派挟天子令诸侯,对公子自然非斩草除根不可。几位大臣几番斡旋,才得以保公子和那银龙性命。让公子下三世轮回,今生十八岁上,可以渡魔劫,重回天庭。”
王夫人急急问道:“这么说,我儿果然不是非死不可!若曹党有心保我儿,怎么会让他渡不了魔劫?”
“说是劫,天上自然不便明显插手。何况天帝法力渐回,正准备重摄朝政,与曹兴等密议去除奸党,到时自会广收良臣,以效大用。此间风诡云谲,曹党如何过早肯表明立场,打草惊蛇,功亏一篑?惟有教我们私下打点,让公子恢复仙力,自然可破魔劫。”
赵毓一直未曾开口,终于道:“那银龙呢?后来怎样?”
“为不牵连公子,已自请用强咒锁住,自毁千年修为,忘却前尘往事,若非外力所助,永世也不过是一条小虬,不足为患。不过临发配前,听说公子将托生榆塘,也求发回西湖原籍,陪公子渡三世轮回。话虽如此,但那龙如今和公子已成陌路。纵然公子看见他,也不见得认得他,他不会认得公子。”
赵毓心上凄然,而王夫人也是泣不成声:“依大仙的话,我儿不论渡得不渡得此劫,都要和我们天人永隔了!”
道长一愣,宽慰道:“公子本是天人,和赵家有缘,以后回天庭,自有庇荫。”
王夫人哭道:“我哪图什么庇荫!我养他十八年,只求他平平安安,哪要出个什么神仙!”
赵老爷骂道:“妇人之见!你儿是要去做神仙,在这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站起身来对道长拜了拜:“赵某早知毓儿为仙人所托,自不敢留。只是十八年来,视同己出,还望大仙千万保他万全。”
赵毓含泪跪下,口不能言,望着父母便拜。赵老爷忙伸手去扶:“不可不可,你如今身份不同,不得坏了礼制。再拜,怕是要折损我们了。”
一时间哭成一团,道士也无法再说什么,便约傍晚再谈。出了前厅,下人便引道长去客房休息。赵毓安抚了父母,在自家院中转了好一会儿,理了理思绪,才又去找道长。
道长见他过来,笑着起身迎道:“不是约傍晚再谈,公子怎么现在来了?”
“赵毓自知凡尘不可牵挂,但有一事相求。”
“请讲。”
“那条银龙,可唤作季霖?”
道长拍手道:“我就知公子按捺不住来问。怕是早就对那银龙有情了罢!在混战中,生死关头,公子本可以斩杀了他,但公子仍力求不伤他性命,舍命用法力镇住他。好在那次打了个胜仗,否则事后有人参公子一本,说公子贻误战机,怕公子没那么好脱身了。事后公子本是神君,却因他要入三世轮回,历尽凡间辛苦。天庭不知情为何物,也不许知情为何物,公子身份贵重,却愿以全部身家相搏,不冤那银龙尽弃法力,在西湖底守了公子三世轮回。如今得以重聚,怕是天上时牵挂太盛,以至几世都无法涤得干净!”
“给了便是给了。赵毓只想问,若此事功成,赵毓得以重返天庭,能否带着他?”
道士沉吟道:“那西湖龙王因那一战追随了叛军,连降三级,西湖水族本以苍、银为荣,如今却因出了这两条罪龙,在天界无法抬头。此今,他连哄带骗把银龙安插在你身边,自然是有代罪立功的想法……”
赵毓摇头:“赵毓不关心他人如何趋避,只不过既然如道长所说,赵毓当年为这龙倾尽所有,如今自然要有个说法。不然,这仙不做也罢!”
道长叹道:“几百年不见,公子还是一片丹心。魔劫当前,容不得公子选择。到公子十八岁生辰,仙气三世所积,抑无可抑,到时群魔出动,极为麻烦。公子也不想看银龙白白为公子送死罢?不如过了这关,再做打算!公子当年留他在府中去除魔性,他龙珠与你所系,你仙元与他所连,龙珠于身上,自然能助他生长,此次公子也只能带他上路,不然他魔根未尽,到时怕惹出大祸。只不过我先前已说,如今时局剑拔弩张,胜负未卜,天上靠曹大人,地下之事,还得看公子自己造化。”
“这个赵毓知道,谢道长。”
赵毓回房,见季霖已在桌旁,回头看他:“那道人如此说了,你又怎么想?”
赵毓不答,只把腰间香囊递于他。
龙子不禁奇道:“我三年前遇上你,不知为何一见倾心。后来常在榆塘城中见你,姐姐也不让我招呼。好不容易和你上江阳,与你龙珠,你竟也与我信物。我想怎生有这种好事……先前怒极,着姐姐还你,事后痛悔不迭,你恐怕还气我罢!昨日你说在江阳那些不是顽笑话……我也……”
赵毓低头窘道:“先前在江阳客栈内,赵毓以为你毕竟是孩童身,又是仙家身份,赵毓自然无福与共,与你香囊,是心存侥幸,只盼你别忘了赵毓。如今……”
季霖一把抱住他:“如今怎样?你我真有三世缘份!我陪了你三世都不见你,欠你的,怕是要重头还起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