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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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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一群人影在房间里炫动。夹杂着吵闹的声音。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那些浮动的影子,偶尔会从他们之间的裂缝里瞅到手塚先生的身影。
千秋很紧张的站在床头守护着疼爱他的外公;阿彩忙进忙出的充当护理。她没再斥责我,也没有谁走过来和我说话。
我不太清楚手塚先生的病情,从只言片语以及医师们紧张的神色中,可以猜到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
在人与人的夹缝间,手塚先生身上插满管子,很安详的睡着了。我只觉得浑身都软得发疼,好像那些细小的管子,是插在我自己身上一样。于是我开始不敢再往他那边看了。
我从未想到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他应该是那个有着柔软的茶色头发,戴着无框金丝眼镜,高大健康的男人;不应该是现在这个躺在病床上任由死神来宣判命运的老人,不应该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我想见的他。
从一年前来到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以来,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我并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即使了解到他这四十年的历程,打听到他现在的住所,在得知他失明的时候那种紧张却侥幸的心理——我其实,并不是想见他的吧。
医生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退出房间,阿彩也追着他们絮絮的询问病情。千秋依然紧张的跪在床头。我觉得我应该离开了。
“龙马……”只是轻轻的一声低喃。很轻很轻的声音。心底却像被什么牵扯着一样。
我赶紧朝他的方向走去。
千秋却抢在我之前,握住了他费力举起的那只枯瘦的手。
“我在。外公,我在的。”原本无力的那只手,此刻却紧紧的,紧紧的,握着,握着千秋的手。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外公,您先睡吧,好好的睡一觉……”
千秋握着他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抚着他。
我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该走了。
我退到门口,关门。左手搁在门把上,我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他最后一眼。真正的最后一眼。
至此,我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阿彩还在和医生攀谈。我走下楼梯,咯吱咯吱的,听着木头嘶哑的声音。
客厅没有开灯。我在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打开了大门。
屋外是冰冷的空气。
我突然发觉,我那些家当还在一楼的客房呢。
算了。
很早前就听说,手塚先生那个中规中矩的女婿在国外开公司,名字似乎是“千秋实业有限公司”——他的女婿是姓千秋的吧?
我又想起那个背对着夕阳对我告白的女孩,她金色的猫瞳狡黠的闪烁着,她说:“越前君。我们真的很相像。我爱你。所以,我不能把你让给他。”我忘了这个女孩的名字,我只知道她之后成为了手塚夫人。
有的人会因为爱付出一切,有的人会因为爱毁灭一切。
爱着我的手塚国光与同样爱着我的女人结了婚,因为他觉得他有义务阻止有关同性恋的丑闻曝光,他有义务延续我的职业生涯。她却觉得她有义务让我摆脱他,她有义务让我像个正常的人那样生活。于是在他们结婚的那天,我坐着飞机去出席他们的婚礼。很戏剧性的,飞机失事。我在一片红色的火光中坠落。四周都是烧焦的味道。我却觉得异常温暖。
我以为我死了。
我却还活着。
强烈的爆炸的冲击,搅乱了时间流动的轨迹。我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昏睡了一天,然而实际上却昏睡了40年。
对了,我有着墨绿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我的名字是龙马。
越前龙马。
(完)
2008.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