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两个女人的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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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过后，簇拥着国王和新后的民众像黄蜂一样涌来涌去，嗡嗡乱吵。中间的蜂王容光焕发，精神抖搂；蜂后落落大方，潇洒自信。进了王宫，蜂王蜂后带领着群蜂们吃吃喝喝、聊聊我我，跳起了圆舞、加伏特舞，蹦蹦跳跳的库朗特舞、傻里傻气的方块舞，一曲又一曲，没完没了。过了午夜，狂欢的气氛照例更浓！
艾林再也无法忍受，从软榻上一跃而起，没梳头发没换衣服，直接疾步向闹得正欢的厅殿走去！
“艾林公主殿下驾到！”
礼仪官不算太大的通报声一响起，整个厅殿就像大海突然听到上帝的命令，从入口开始，一层层地迅速平息下来。国王和新后端坐在最深处的宝座上，是最后一对结束亲密谈话的人。他俩正觉奇怪，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小径，一片鲜艳欢快的色彩中出现了一个身着黑礼服的少女，她金亮的长发毫无修饰地披在身后，脚步飞快地向他们走来。
国王看清了是女儿来了，且管不了她这一身黑衣有什么意图，干笑道：“艾林，你来了，认识一下……”
下面的话他也不知怎么说才合适，不过艾林没让他为难，立即接下去：“不用了，我知道她是谁。我来这儿给你们迟到的祝福，希望别介意我来得太晚了。”
话说得客客气气，礼貌有加，国王松了一口气。
尤丽叶也面带微笑，站起来走到艾林面前，亲切地说：“我们当然不会介意，请坐吧！”她指着左前方公主的座位，“空了很久，就等你来了。”
艾林朝王后宝座看了一眼，她可笑不出来！冷言道：“是吗？那你现在坐的位置等的是你吗？”
尤丽叶脸色变了，指着公主座席的手停在空中，收留不是。
艾林满不在乎地一扬头，斜睨着看向父王，近似轻挑地说：“我说，今天的晚宴也该差不多了吧？大喜大悲最容易让人身心疲惫，我想许多人都需要休息！”
说完，她转身顺着那条人群让出来的小径走了，像来时一样迅速。
国王刚想发火，但见女儿远去的背影，像极了前妻安妮，也不由黯然，叹了口气，宣布婚宴结束。人群沉默着散了，刚出殿门便哗然一片，喧响如潮的声音即使站在厅殿最里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亲爱的。她母后刚去世，过一段时间会好的。”国王轻抚着新妻圆润的肩头，安慰着。
“没关系。”尤丽叶从两排咬得紧紧的牙齿中说出这个词。
她不知道丈夫说的“一段时间”到底要多久，结婚快半年了，艾林公主还是对她爱理不理，一个笑容都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当初国王向她求婚，全家人喜不自胜，这下古瓦尼家族都可以分享王族的荣耀和权势了，谁还敢说他们是靠战争起家的“表面贵族”？尤丽叶也以为终遇知心人。哪想，在继承了安妮王后的地位、权力和光荣的同时，还要继承这个只比自己小八岁的“女儿”！不久前，她还是个娇宠无度，率性而为的女儿，现在一下子要她包容这个别说没有丝毫的尊重，就连一点起码的礼貌都不给她的“女儿”？真是荒唐！她可不愿承受这个，把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
“要不是她是你女儿，我真想和她决斗！”尤丽叶有一次半真半假地跟丈夫说。
“哦，太严重了，我敢肯定你会大获全胜的。”
她也恼国王，为什么每每都对艾林那么宽容、放纵，“哪里像对女儿？简直像对小情人！”这句话她只敢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忘了身为大将军的父亲是怎么侍她的）。
“如果我赢了，你会怎样？”
她只是戏说，没料丈夫变了脸色：“够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她的国王第一次跟她翻脸，是因为艾林，她记着！
在与艾林公主的多次交锋中，尤丽叶王后无法施展武功方面的特长，斗智则远不如聪敏机智，知识面广的艾林了。有她在场，艾林就用拉丁语和父王说话，等她的拉丁语宫廷教师终于将她训练得能用拉丁语进行简单听说时，艾林又开始跟父王讲希伯来语了！只有当艾林公主在说那些想让她听懂的内容时，才会用英语或本国语。比如说：撒娇啦、索要礼物啦等等，这些恃宠而骄的作风以前是没有的，国王吃惊于女儿的这种新习惯，甚至还以为得到了她的理解，当然没有不允的。但两个女人心里清楚：国王不过是个中介，其实是她俩在暗中较劲，互不相让。
在每周都有的聚会中，几个贵妇小姐谈论着音乐、文学什么的，这是王后的弱项，一般她也只是注意地听着。虽然她的宫廷教师正在帮她恶补这方面的知识，可这种修养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些贵妇小姐们也不会故意请她来谈，即使她们背地里会嘲笑她，但至少当面给了她面子。但如果艾林公主和国王都在场，她就没这么幸运了。
比如，公主殿下说了几句对《罗兰之歌》中某个段落的看法，然后突然加一句：“王后陛下，您有何高论？”
这时国王会出面帮妻子说两句。没关系，艾林冲父王一笑，看都不看她一眼，目的已经达到。
还有那个脸孔像个女巫的宫廷礼仪女官，总在她自以为四下无人，准备跷着一支腿逍遥一会时，像个鬼魂一样冒出来，接着就是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说教。她不许她跨骑，不许她说口语，逼着她回到钢琴边练习，每日检查她背诵诗歌，学习外语的成绩。尽管尤丽叶已让她极度失望，但她绝不放弃，仍然看着王后天天坚持四个小时以上的学习。国王都是她从小一手调教出来的，艾林公主也已被她收拾得精致妥帖，初来乍到的新王后除了出身贵族，哪有一点儿贵族的修养！礼仪女官在她原本逐渐无聊的暮年生活中总算又有了新的目标和动力：一定要好好地改造这个年轻没规矩的新王后！
就是这些，让尤丽叶的生活很不顺心。她向来爽快惯了，本也对王宫这一套很不适应，再加上继女接连不断的恶作剧，礼仪女官的折磨，渐渐苦闷至极。
还好，古瓦尼夫人每隔两三个星期会来看望她一次。她就跟母亲诉王宫的苦，讲艾林的坏，一说起来没完没了，长达几个小时。古瓦尼夫人也十分惊奇女儿竟是这么一个细致敏感的人，是以前没有发现，还是做了王后变成这样的？
于是，母亲安慰她：“多少女人羡慕你呢！多少人嫉妒咱们家呢！”
可是不对，尤丽叶要的不是这个！她问母亲：“你说艾林公主结婚了会不会好点儿？又不是我害死她母亲，她干嘛这样针对我？你说如果在我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国王会选谁？”
侯爵夫人口干舌燥，还是耐着性子劝女儿：“你没害死她母亲，但你取代了她，她觉得是你抢走了她的父王。公主殿下不过十六岁，也都是些小事，别这么闹心，时间长了就好了！”
“时间长了就好了？你们就会这么说！我可受不了！你知道吗？那次聚会，那么多人！她说了一通什么鬼话，然后问我：‘陛下您觉得如何？’，我只好说：‘您说得很好。’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一手扶着脑袋，尖细着喉咙，恶心地说：‘糟了，刚才我记错了，那诗不是龙沙的，是百十年前弗朗索瓦•维庸的名句，我想，陛下可能没听说过维庸吧！’这个小妖精，我真想一剑杀了她！”
“上帝呀！你最近怎么了，这么暴躁，至于吗？你现在贵为王后，不也在读这些东西吗？音乐、诗歌、绘画，人家贵族小姐都学这些，可你从小就不喜欢，偏跟着你三个哥哥骑马射箭的，我早说过……”
“够了，妈妈！烦死人了！”
“好吧，我也不再说了。上帝也没想到，你居然以那些特长吸引到了国王！早知道你能做王后，我就是逼也得逼着你去学，要怪就怪我吧！哎，我劝你别跟艾林公主计较，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
“她是国王唯一的亲生骨肉，有十六年的感情，你才嫁他不过半年。妈妈知道，对男人来说，特别是再婚的男人，妻子可以再换，亲生骨肉的血缘亲情却是不可改变的。”
听了这话，尤丽叶想起国王第一次对她翻脸就是因为她假设与艾林决斗，而她赢了。
“他的确是很在乎。那，妈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呀！”
“听我的，平和心气，调养好身体，生一个儿子，这样你的份量就重了。不然，就算艾林结婚了，将来还是她统治阿尔里。你若没有子女，到时候就不是被她说说这么简单了。”
“就算我生个儿子，将来不还是她继承……”
“嘘！”夫人连忙用眼神示意周围，见四下无人，嘴唇凑上女儿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到时候，你父亲和哥哥们会帮你的。”
尤丽叶瞪大眼睛，她怎么没想到这个！仿佛一座古堡被掀掉了顶，心中豁然开朗！
从那以后，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沉稳大度了起来。艾林公主的小挑衅她都笑纳了。谁能想到在她和穆得像教堂里圣母像的表情下满是愤闷、复仇的热望，一些语句反复在她心里耀武扬威地监巡：“雕虫小技！你不就是一个王储的身份吗？你还有什么？而我，我有父兄们雄厚的财力、强大的军队！只要我……你的音乐、诗歌、舞技，统统见鬼去吧！总有一天……只要我生下一个儿子！”
国王为妻子的改变由衷地感到高兴。事实又一次证明：他真是太不了解女人了！
艾林公主却因为王后的变化，隐隐感到内疚了。除了讥讽讥讽，在她面前向父王撒撒娇、邀邀宠，自己也没别的更损的招了。其实时间真能抚平一切，或者至少能让人理性一些了：父王那么快再娶，又不是尤丽叶的错，那时，哪个名门望族的小姐不希望得到父王的青睐？难道要每个都恨？尤丽叶不过有幸中选而已。再者，王后突然变得宽厚大度，甚至有时谦虚地当着众人说：“这个我不知道，还要向你多学习。”这样一来，反而显得她刻薄狭隘。于是，艾林决定与新王后和平共处了，虽然“母后”是决不会叫的。
没有斗志以后，日子又过得流水般的快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两个女人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