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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浴火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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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索菲,亲爱的!见到你太好了!来看看这个,我的新钓杆!老波迪和我一起改装的。非常实用,管它多大的鱼都别想脱钓!还有这个,染成黄色就更显眼了,这是……”
索菲听着父亲长篇大论,想难得有时间与他聊天,就顺着介绍,仔细观察着他得意的新钓杆。
终于,父亲说够了,主动换了话题:“今天这个时候,你不和弗斯特在议政厅忙,跑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是有一件事,您还记得安妮在阿尔里有个女儿吧?”
终生轻松愉快的前任国王沉下脸:“当然,我记得。她不是阿尔里的王储吗?出什么事了?哦,不,不要再告诉我两年前那样的消息了!我已经是个老人了,受不了这种事,不会的,不……”
“父亲,您别误会,没什么不幸的事!”
索菲轻抚着父亲的背:“没那么糟糕,安妮的女儿,艾林公主今天来到我们这儿了,您想见见她吗?”
“是吗?安妮唯一的女儿,我怎么能不见呢?我这就要见她!”
“现在恐怕不行,让她休息吧,据说他们赶了十多天的路。”
“是这样……怎么突然来我们这儿了?阿尔里国王有没有提前通告的国书过来?”
“……也真算糟糕,没有任何预先通告。事实上,阿尔里国王再婚并有了王子。我猜可能是有人趁他出猎对公主不利,所以她只带了一名侍卫官逃到这儿寻求我们的保护。”
前国王拧着眉,抬眼探究着大女儿:“索菲,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恨安妮吗?”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都快二十年了。只是今天看到她的女儿,我的心乱得很。这么大的王宫,我也只能和您说说。”
“心还会乱?何时你才能完全释怀呀!但是,不管现在你能不能不再恨安妮,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希望你不要把恨延续。无论你承不承认,你和安妮是我最爱的两个女儿!”
“可是父亲,我总觉得您更爱她。”
年逾四十的索菲生平第一次,说了句如此孩子气的话,很是难为情,索性把头靠在老父的肩膀上。
这次轮到父亲轻抚着她的背:“四个女儿中,你和安妮最有出息,都是我的骄傲!她出生时,你已经六岁了,你去问问弗斯特,问他会不会觉得你更爱小他五岁的妹妹?其实你心中明白,你对他的爱也很深。而且你一直都那么聪慧、有才,我甚至觉得你比我更成熟(我也只不过比你大十六岁)。所以我疑惑:‘她需要我的爱吗?她会笑话这孩子气的父亲吧?’我只能远远地关注你。安妮不同,一直是个小女孩,刚过成人礼就被人娶走了。她崇拜我,敬爱我,所以我敢把爱大胆地表达出来。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我的索菲,其实也一直是个小女孩呢!”
索菲侧过脸掩着微笑,宽慰漾溢。
“我懂您的意思。现在是两国间的问题。您放心,我不会凭个人情感处理的。只希望保护她不会给西俄带来麻烦。”
“国家大事你把握吧,我只想看看我的孙女!”
“今晚我安排一个家庭晚宴,您会看到她的。”
“好,好极了!对了,索菲,给你这个。”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橡籽串成的手链:“罗那夫人活着时告诉过我,橡籽手链会给人带来健康好运。去年我收集了林园橡树落下的最好的橡籽,做了这个,送给你!”
也是生平第一次,父亲在索菲面前提起罗那夫人。索菲接过来戴上,见每颗橡籽都饱满光亮、大而均匀,在上面钻出小孔可不容易!
“谢谢您,父亲!”
后来的漫长岁月中,索菲时而拿出这串手链带带,它果然能让人心情畅悦,做什么都很顺手。
可等到晚宴,女主角却迟迟不出现。众人期待中,有侍女来传:“艾林公主殿下病得厉害!请太后定度。”
艾林湿湿地裹在素洁的晨衣中卧床发烧,面颊微红,呼吸急促,淡金色的长发散乱在枕上。床边站着素未谋面的亲戚们,两位医生为她诊断,托曼远远地立在角落。
在最终放松的这一刻,十二天的惊惧劳苦、森林溪水浸透的寒冷一起袭来。她在炎热危险的梦中拼命追赶着一轮就快沉落的太阳。强烈而炽热的光焰灼烧着、诱惑着她,在策马狂奔中,人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意志却非常坚决明确:目标就是奔入灼热的太阳!心脏行将炸裂,火艳的天空倒突然下起雨来,雨点落在脸庞、肩颈、手臂上,太阳的光热减退了。在雨水的润泽中,公主殿下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几个陌生人站在床前,一个医生正用冷水为她擦拭着。
“他们是谁?这是哪儿?”
一切都恍惚又险恶。像被钢针一下刺中,艾林反射般急速坐起,敏捷地往后退跃,神情却那么勇敢坚强!
托曼忙上前来。
“是他!”事情清晰了:这是西俄王宫,她和托曼从阿尔里避难而来。陌生人中一位是索菲太后;还有一个少年,正惊讶地望着自己;那第三个,上了年纪,探身过来,坐在床边,颤声道:“亲爱的,你就是安妮的女儿?哦,长得多美!我是你外公!”
老人眼中的慈爱才真正让艾林觉得来到了母亲的家中。
“外公!”两人拥抱在一起。
这场病来势凶猛。艾林时而清醒过来,时而昏迷过去。西俄的医术在欧洲大陆算最高明的,但也免不了放血这一套。放血减轻了病症,同时也让她虚弱不少。五六天后,到她能起床时,那件从阿尔里王宫穿出来的衣服明显大了一圈,连内衬都令她不堪重负。好在索菲太后已提前送来几套合适的便装,艾林挑出一件紫色的穿上,回想起两年前的成人礼晚宴,如在昨日又恍若隔世。
王宫中来了位外国王储,的确惹人注意,但谁又会注意到每天往返王宫厨房运送食材的队伍中多了一个年青人?他沉默寡言,干活卖力。唯一有点儿特殊、跟他身份很不相称的是那头金棕色的及肩长发。
工头腆着滚圆的肚子,喝点烧酒就拿他开心:“嗨!我说新来的,你他妈的干嘛留这一头马鬃?想学那些少爷公子哥儿?没想到成了一头干苦力的骡子吧!哈哈,我给你剪了吧!”
奥德兰根本不理他,一刻也不停下手头的活。
凭他对西俄的熟悉,对格威森林的了解,差不多在艾林他们刚入王宫时就紧跟着到了。
“还是晚了,她已经进宫了。”
不过对奥德兰来说,他不知道世上有“不可能”这个词。观察了两三天,发现这支送货队伍每天都有机会进入王宫。于是他提出一个很低的报酬,老板暗自庆幸,粗胖的小手一挥,他就被招进来了。
连着送了几天货,他只能进出厨房,王宫其它地方仍是绝对的禁地。他的眼睛在密切地观察着周围,搜寻着机会。哪怕这机会微乎其微,一闪即逝,他也会跃身而起,一把抓住!
艾林公主的病稍有好转时,索菲太后接到了阿尔里国王的国书。
因为西俄与公主的特殊关系,国王这封国书是他亲手书写的。没用时下流行的飘逸洒脱的书体,而采用了娴静端庄的罗马大写字体,规范而和顺,兼备国书、家信两种风范。
索菲读完“他”的信,手指在光润的犊皮纸上缓缓滑动着,“是他亲手书写的”!一想到“他”的手曾抚过这张纸的角角落落,索菲的唇不由得微微颤抖。
也许正因为她从未得到过理想中完美爱人的身心,所以这个爱人便永远停留在她的完美理想中。若她真的嫁了他,就会发现他嚼过烟草或大蒜的嘴也让人恶心;狩猎、跳舞后的汗脚也臭不可闻;他也有脆弱的虚荣心和偶尔短路的愚蠢。幸好安妮把他接手过去,得到他的身心,也笑纳了这些东西,从而保全了索菲的“完美理想”。
但当太后静下心,再读一遍信的内容,立即不安起来:事情绝非那么简单!她把信拿给艾林公主看。
“怎么回事?你父王似乎对你离开王宫很不满?”
艾林看完,也心生疑惑:难道伊莲没把这件事向父王解释清楚?为什么信上要求西俄将自己“遣送”回国?父王莫非以为我背叛了他?有哪个环节被疏漏了呢?
索菲就坐在对面,静静注视着她。似乎两个人都不在乎时间的流逝。
“我明白了!我要给父王写信说明一切,马上发出去。而且一定要保证他亲自收到!能用西俄国书发吗?”
“你的信不能用西俄国书形式,只有国王和我才可以。不过,别担心,你的可以和我的信放在一起。最好再附上你的一件专有物件做为信物。最好尽快,你也看到了:‘如若藏匿公主,等同宣告两国关系破裂。’我们不能冒这么大的险。”
当晚,艾林完成了这封性命攸关的信。仔细描述了那晚被迫离宫的缘由,特别提到伊莲和她哥哥的事,希望父王能从中体察到什么。关于和托曼一路逃亡的艰辛却所谈甚少——有种隔阂,一旦形成便难以消除。所谓信物,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个人专属品,只有金丝鞋堪此重任。她从亚麻布袋中取出一只,与信纸对叠在一起,收入小巧的硬质信封里。
索菲的信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外交辞令,说明艾林公主前来的实情,信未附言:详情见艾林公主之亲笔信。就是这样一封短信,太后亲自用一个小时写成。圆润、活泼的卡罗琳小写字体在纸上开出一朵朵秀媚的小花。信的优点之一就是文字本身也能传达出隐藏的情感和信息。
“信物就在里面。”
索菲望了艾林一眼,将两封信一道放进堂皇精美的国书封套,在血红的封蜡上盖下西俄国印。她就这样与曾毁灭了她爱情的金丝鞋擦肩而过。
这封特殊国书贴着特急令,火速发往阿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