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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五月节上的小步舞 ...

  •   艾林、托曼和奥德兰走在辽阔的田野上,望着远近二十多处篝火愉快地燃跃,听着农人自制的土琴和风笛吹拉出风格拙补的乐曲。到处是一堆堆打闹嬉耍的孩子;一对对调笑欢逐的少年男女;当然也少不了酷爱酸果酒的粗壮农夫和终日劳苦此时才得放松愉悦的农妇们。人们穿上最得意的整洁衣服,却免不了兴志一高,席地而坐,跟大家一块儿乐呵呵地烤肉,喝醉后更不惜把油滴在上面。姑娘小伙儿们特意修饰了外表,一心想在欢庆中吸引钟意之人。

      艾林和托曼对五月节上的一切都觉得新鲜。瞧这儿那儿都围着一圈圈人,时不时欢呼跳跃,人圈会突然向四周扩展开。托曼挤上前看了一眼,回头冲艾林喊:“在举重!”

      艾林也想上前,却在又一阵欢呼声中被人圈弹出,她摇头放弃,转身就见三四个人比赛着接连从平举的手臂下钻进钻出,那个领先的快得不可思议,身子像吊在手臂组成的支架下来回摆动的钟锤……融在平民中久了,忧愁就不知不觉轻了。毕竟还是年青,充沛的精力与茁壮的好奇心暂时驱散阴霾,重新诱出姑娘浅淡的笑容。

      奥德兰经历过十几个这样的五月节,但自从去了阿尔里王宫,就再没体会过这种热闹痛快。他不时给艾林托曼介绍这个,解释那个,还领着他们去品尝一路上没见过的民间风味。眼前的五月节热气腾腾、欢欣跃跃,人们毫无疑心:这世上绝没有贫穷、瘟疫、战争这些苦难!

      月光越来越明,篝火也越来越旺。

      几个青年牵着他们的姑娘,成双结对地在篝火边跳着一种快乐的舞,旁边一位老人拉着一把旧提琴,奏出不合节拍的老曲子。奥德兰扬扬眉毛,大步跑上前,跟拉琴人说了句什么,那人笑着点点头,随手把琴递给他。

      琴一到奥德兰手中,立刻飞出一种活泼的调调,跳舞的青年们抬头冲他笑笑,脚下欢腾多了。四周又有几人加入,人们三蹦两跳,跳起一种简单明快的舞:进退回旋、抬臂转腰、回首甩肩。艾林奇怪这舞是她前所未见,可曲子怎么出奇地耳熟?

      她正努力回忆着,就听托曼在身后惊喜地说:“小步舞!就是我在罗那古宅弹过的曲子!”

      确实是那支小步舞曲!音调有差,大体相似。

      隔着亮艳的篝火,艾林的视线透过跳跃着的热舞,远远望着正在拉琴的奥德兰。他站在一个稍微高起的缓坡上,身姿自然和谐,左手四指跟着节拍上下轻捷地弹跳。他时而朝跳舞的人群看看,那抹明亮的微笑便显露在温善的唇角。艾林呼吸着他的笑容,胸中突然有种远比篝火温暖炫跃的情绪弥散开来!

      很快,奥德兰也看见了那个隔着跳舞的人群专注地望着他的女子。她的脸上燃着一捧忧郁而炽热的期盼,像被暗恋的情人忽略冷落了许久的乡村姑娘。

      奥德兰不觉收了笑容,手指依然弹跃得飞快,眼睛逾越过重重障碍,只望着艾林。那张蒙着灰尘的脸上,依然是那对星光闪耀的美丽眼睛……他这般分了心,曲子却拉得更出色,金棕色的头发随着曲调的起伏、跳跃、扬洒——连瘫痪了的人听了都能再次跳起小步舞来!

      几个吹风笛和拉风琴的加进来,乐声喧扬,吸引到更多的年轻人。不一会儿,奥德兰再想透过人群看到艾林就困难了,只在偶尔的刹那,于频繁跃舞的身影间隙中,才能捕捉到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她仍然静立在原地。

      不知是第几个闪动,就在那一瞬,奥德兰突然看懂了在艾林忧郁的微笑中展露给他的全心全意的期待,一颗心豁然敞亮!他立刻停下手,迅速把提琴塞给身旁的人,穿过人群,从火的那一边朝艾林大步走过来!

      眼睛已经彼此注视了那么久,以至当他来临的这一刻,谁也没有一点羞涩。几乎同时,奥德兰伸出右手,艾林抬起左手,男子旋转的力量启动女子的心——相互吸引就是如此简单,人群中少了一个提琴手,多了一对跳舞的恋人。

      艾林是王宫的舞蹈精英,在村野的草地上也毫不逊色,她很快在奥德兰的手臂和眼神的带导示意下,找到小步舞和同样三拍快速的库朗特舞的共通之处,再丢掉宫廷舞的约束和规矩,她踏准了步点并愈来愈积极平稳。

      “学得很快!右转、微笑!”

      笑容配合眼神,全是自自然然不掩饰的快乐!脚上村姑们常穿的羊皮鞋旋起一层层泥土,恐惧和忧虑正像这般被削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纯粹的幸福。她记起十六岁生日晚宴,第一次跳社交舞时,她是负着气、带着怨的。踏着母后的金丝鞋,狂跳了所有的曲子,双脚疼得快碎掉!之后每一次跳舞,不是履行王室礼节的义务,就是应付各式各样的求婚,她何曾跳得这么畅快淋漓?

      在奥德兰的臂挽中,如此近地看着他的脸,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溢满身心:他的额头、眉眼、鼻子和嘴角的笑纹,不是完美是什么?他每次旋转,发稍会轻扫过她的腮,那一下发散出的气息令她目眩心晕……

      艾林沉浸在奥德兰手臂中的小步舞;奥德兰迷醉于艾林眸子中的星辉闪耀;托曼站在外围,静静望着。

      凌晨三点多,人们才纷纷困倦。许多人就在五月节晴朗温暖的夜里,伴着夏风送来的蛙声虫鸣,躺着茸茸草地,沉沉睡去。人躺得横七竖八,艾林卧在奥德兰的臂挽中,两人一世界。他俩身边,托曼抱膝蜷坐,头伏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渐渐,月与星都陷入黑夜,为什么黎明还没来?今夜显得格外漫长。托曼平躺着感受蓝黑的天空慢慢淡开,只剩下最后一颗星了,它独自一人寂聊、固执地闪烁在浩瀚的天宇,光亮无人能及。

      隐约中有种声响,莫非是大自然的回音?起初托曼甚至怀疑是幻觉。可声响逐渐清晰,他警觉站起,四下张望:倒空无一人!然而,疑惑已生,他推醒睡梦中的同伴。

      “醒醒!听,什么声音?”

      奥德兰睁开眼睛,顺势把耳朵贴在地上,同时望着艾林。随后,他跳跃起身,很自然地搀起艾林。力量从手臂传入,这一搀中夹着主有者的关切和霸道,甜蜜匆匆而至,追捕和危险消失得无踪无迹,世界前所未有的小,也史无前例的大,既可以只局限于他的周边,也可以扩展到他足迹所至的任何地方!

      “应该不是搜捕的人,脚步庞杂散乱,数量倒不少!”奥德兰刚说完,就望见地平线上出现一排黑点。声响大了,接着更多的人被吵醒,都很惊奇。

      即使不是追捕者,人多的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

      “我们快往森林那边去!”三人立即向南奔走。

      与他们的奔走相比,天边人群的狂奔完全不同:烧杀和死亡正残酷地驱赶着他们。谁能想到五月节当晚,会有从天而降的灾祸撕破静谧美满的深夜?血光、火焰、兵刃、惨叫鞭笞着这些已经极度劳损的躯体,迫使他们从自己的村落一路奔亡到这里,冲散了刚被惊醒,还处在混沌中的露天营地。见到熟悉的邻镇人,他们再也无法承受,纷纷跌倒、哭喊、悲号、诅咒……

      三人回首远望着那片混乱,托曼说:“你们在这儿,我去看看!”话音未落就转身折返。

      他不会回头!艾林体会着他奔跑的身影涨溢着伤感的决心。托曼在逃避着什么,或者说,在追寻着什么。他迈着大幅的步子,越奔越远。

      “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艾林不免心酸,可当她再次看着奥德兰的侧脸,爱情涨潮,冲刷掉沙滩上深浅不一的印迹。

      偏在此时,远处传来几声撕裂人心的尖利叫喊——一个年青女人刚发现她抱了一路的婴儿死了。尖叫几乎刺破艾林的耳膜,完全驱散净她心中弥漫的脉脉柔情。即使无法得知原由,但那入骨的痛苦她能感同身受。

      晨风扬起她早已肮脏不堪的布裙,几绺散乱出帽沿的头发抽在脸颊上——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天赋,她会在遇到他人的疾苦时,陷入深切的忧患,这是一种比哀伤和同情更深沉的感情。而且直觉告诉她:惨剧与她有关。

      托曼回来,只说了一句:“古瓦尼大将军的骑兵队干的。”

      直觉正确。即便在逃亡中最困顿的时刻,艾林也从未酸重得如此步履维艰。

      “我们,尽快回去,结束这一切。”声音很轻,语气很沉。

      他们继续向格威森林方向奔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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