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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田婶大儿子田鹏今年二十,已娶妻生子,还未分家。
赵子瑜和陈全得知田鹏投了刑房捕快,晚饭时央着他讲。在座的若都考进府衙当差,日后便是同僚,田鹏也不藏掖,把知道的统统都讲了。
赵春花在一旁安静吃饭,耳朵竖得老高。
六房考试果然严苛,捕快共考三门:武力、文章、判案。任两门通过即可。
武力、文章没甚好说,判案是其中最难的。府衙特地请戏班子情景出演,考生坐下面看,看完选出犯人并说出理由,瞎蒙可不算过。
赵子瑜咂舌,“好难啊!”
田鹏笑道:“那可不,捕快可是跟随知府大老爷平民冤、杀邪祟的人物,招人自不能马虎。”
陈全问:“田大哥,明日开考你可有把握?”
田鹏人高马大,身壮如牛,武力是一顶一没问题。
“这个……”田鹏扒口饭,有点不好意思,“我只识几个大字,文章是写不出来,只能靠比武和判案……”
两个少年满眼崇拜,“田大哥你会判案?好厉害!”
田婶以儿子为傲,炫耀地挺起胸脯,“他打小就爱跑衙门堂听,有时候入神得狠了,饭都不记得回家吃,还得我去提他耳朵才肯回。”
田叔吹胡子瞪眼骂道:“说这些子窘事作什么,不会说就莫说,酒杯见底都瞅不见!去,再提壶酒来!”
田婶剜自家男人一眼,“大儿明日开考,你还带他喝酒,不晓得喝酒误事啊!”
“你懂什么,行前酒壮胆!叫你去你就去,我还要和陈老弟喝上三杯!”
“……迟早叫你淹在酒坛子里……”
一顿饭吃得开心,田叔和陈富贵喝大了划酒拳,连带田鹏、陈全也喝了不少,赵子瑜有赵春花拉着,倒是乖乖没碰一滴。
入夏后天亮得早,次日是六房考试,衙役和杂役在第三天。
他们的行程压得紧,考完就要赶回安县。陈富贵打算今天去采买,让赵春花三人自己打发一天。三人合计合计,决定去府衙凑凑热闹。
像他们一样想围观考试的人很多,现场乌泱泱的,摩肩擦踵。三个人拼命挤了半天,还是被人潮无情地挤到边缘。
正商量怎么办呢,赵子瑜“咦”了一声,指向一个方向,“那是不是田大哥?”
赵春花和陈全顺势看去,见一大高个扶着树杆,姿态别扭地一步步挪动。
还没看清那人的脸,赵子瑜已经冲过去,“田大哥,田大哥”地嚷。
大高个闻声转头——还真是田鹏。他的脸色不大好,有些发白,额头凝了几滴汗,虚虚道:“是你们啊……”
“田大哥,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别提了……”田鹏抹把脸,冷汗湿了一手,“许是昨夜醉酒着凉,又或是吃坏了啥……我这肚子、肚子里拧成麻花,都、都拉一回了,还……疼死我了……”
赵子瑜着急道:“那可怎么办,我和陈全扶你去看大夫!”
田鹏按住赵子瑜,他捏紧手里的号牌,咬牙道:“这等关键时刻,我怎能离开?若错过叫号,我这一个月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我、我撑得住……”
仿佛与他唱反调,田鹏话音未落,他的肚子就发出长长一串肠鸣,“咕噜”混着“稀里哗啦”,只听着就觉难受。
见田鹏倔强的样子,陈全望了眼拥挤的人群,挠挠头道:“可你这副样子也挤不进去,到处闹哄哄的,我们也听不清里头叫号。干耗着不是办法呀。”
田鹏气恼地朝树杆捶了一拳,平常他一拳下去树得抖三抖,现在腹痛难忍,这一拳宛若猫咪挠树,一枝绿叶勉为其难地晃了晃以表尊重。
都没招,赵子瑜扭头向赵春花求救。
“别慌。”赵春花环顾一周,开始指挥,“瑜哥儿扶着田大哥,陈表弟你脚程快,看能不能请位看队的官爷来。田大哥能力不可多得,我们好好说,官爷应该会通融的。”
陈全听见赵春花夸自己,尾巴立即翘上天,马不停蹄找人去了。他很机灵,没一会儿就寻了位身穿官褂、腰悬大刀的官爷来。
三人七嘴八舌把事情说完,官爷验证田鹏的号牌属实,便让陈全和赵子瑜架起田鹏跟他走。
赵春花他们跟着他抄近道来到考场外围,官爷冲考场内打招呼,原本坐在考桌前的一位执笔考官循声过来。
二人交耳低语几句,执笔考官将视线落到虚弱的田鹏身上,又验了一遍他的号牌,琢磨道:“这样吧,你们可以留个人代他排队,不管他去茅房还是医馆,只要能赶在轮到他应考前回来,就算数。”
赵春花与赵子瑜、陈全对视一眼,赵子瑜朝执笔考官抱拳,“敢问考官,田大哥前头还有几位考生?”
执笔考官算了算,“二十来个吧。”
头一场是武考,展示形式为:舞拳耍刀弄枪或是比力气。
武考与文考不同——文考有时限,至少半个时辰——而在武考上,三招内就能看出你有没有真本事,台上只留真功夫,摆花架子的早点麻溜地下台去吧!
二十多人,时间可能长,也可能短。
但……聊胜于无。
三人询问田鹏意见,田鹏自然没意见。于是赵春花留下排队,赵子瑜和陈全架着田鹏去茅房。
执笔考官推开栅栏,赵春花抿抿唇,有些紧张地跟在他后面。
考场中央用四根圆木桩框出一片方地作为主考场,主考场外,左边是两列摆满各式兵器的武器架,右边是马匹、草靶子以及一些杂物。
主考场中,有一人正赤膊舞拳,筋肉结实的胳膊重重挥出,卷风振动,可以听见“呼呼”声响。
执笔考官驻足看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
那人光着上身,赵春花不好意思抬头看,只听得见拳风阵阵,又拿自己练拳时来对比,忍不住握起拳头。
胸口一颗心“砰砰”直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上升,全身血脉偾张,兴奋地叫嚣着。
——我想进主考场!
——我想和那个人比比谁的拳更厉害!!
——我想参加武考!!!
我想……
我……
赵春花死死捏紧拳头,任凭喧嚣的叫声占据脑海,炸出一朵朵烟花。
她垂下眼,一双灰扑扑的圆头麻鞋映入眼帘。
她的脚是那么小……
她是女子……
“喂——小丫头!愣在那作什么?!“
执笔考官的喝声把赵春花拉回现实,赵春花猛然抬头,发现执笔考官已经走到候考的队伍前了。她赶紧小跑过去,软软地弯腰道歉。
执笔考官看她跑的两根麻花辫一甩一甩,个头小小的,看着怪招人疼,挥挥手说算了算了。
而后,他把赵春花塞进田鹏的位置,简单解释道:“田鹏身子不适,由他家里人代替排队,若轮到他应考人还没到,就算弃考。”
赵春花想解释她不是田鹏的家人,但转念一想,这么说或许是为了减少麻烦,又闭上嘴。
少一个可能性的对手,在场考生没有一个反对的。
而且……这个小姑娘看着真没有什么威胁力。
执笔考官交代完,又看了眼夹杂在糙汉子之中的赵春花,嗯,小丫头看着更娇小了。他破格地对赵春花说:“你要遇到什么事,便去那边找我。”
赵春花感激地点点头,等执笔考官离开,她眼观鼻鼻观心装石头柱子。
渐渐的,感觉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了许多,赵春花才敢偷偷看主考场上的情况。
日头一点一点移动,排在赵春花前的人数越来越少。
田鹏还没有来。
赵春花心里着急,频频望向近道的栅栏入口。
排在田鹏前一个的男人“哧哧”哼笑,“看来你家小少爷要弃考了!”
赵春花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小少爷?”
“不是?”男人扬扬粗眉,怪笑道,“那就是情哥哥咯?”
赵春花终于回过味来,恼道:“你说什么呢!田……”她险险咬住嘴唇,方才执笔考官还介绍她是田鹏的家里人,现在否认,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田鹏是我大哥,你说话客气点。”
”哟呵,还挺泼辣。”男人摸摸下巴,重重咬那两个字,“大·哥。”
放肆的目光扫在赵春花身上,赵春花一张小脸羞恼红透,她捏紧拳头恨不得给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下巴来一拳,
执笔考官就坐在主考场旁边,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轻斥道:“王大山!轮到你了,动作快点!”
“是,大人。”王大山吊儿郎当走上前。
“你要考什么?”
“回大人,我要考……力气!“
赵春花睁大眼睛,不由得认真看向王大山。
执笔考官在考册上拿笔勾画,指向锻炼力气的铁器,“你先搬搬看,量力而行。”
王大力不屑道:“那些都是小儿的玩意,我要搬这个——”
他手指向的,是搭建四方主考场的圆木桩。
每一根都有如人头粗,每一根都比人身高,实心且木质结实。
“这个……”执笔考官哑了半晌,“你想清楚,比武场的木桩木质上乘,这一根可有两百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王大力得意大笑,他撩起短褂,露出浑圆的肚皮。他个头不算高,腰身粗胖。你要说他肥,可他拍拍肚皮,肚皮并不柔软有弹性,反而很硬,“啪啪”作响,好似里面团着一股□□的气,又像藏着一个皮厚个大的瓜。
“大人且瞧好了!”王大力往双手吐口唾沫,在圆木桩前蹲好架势,他突然抬头看向赵春花,嬉笑道,“小娘子,你也瞧好咯,看是我厉害还是你那怂破胆的情哥哥……啊不对,是大·哥……还是你那不敢露面的大·哥厉害。”
话落,王大力暴呵一声“起——”,稳稳地把圆木桩抬了起来。
执笔考官瞪大双眼,场外有惊呼,有抽气,有赞赏。
王大力很享受这种震住全场的时刻,特别是看到排在他身后那个小娘子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眸中装满吃惊,更让他心情大好。
他走出比武场,“怎么样小娘子,我都考完了,你大哥怎的还没来?到底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不行?要我说,让个小娘子来顶位子,可真真是假正经,真不行!”
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暗藏荤意的话让无数视线落回赵春花身上,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有不愿出头的同情。
赵春花真的生气时,内心是平静的。
她眸中的惊讶全数褪去,浮上一丝冷淡,认真道:“我再说一遍,田鹏是我大哥,你说话客气点。“
王大力来劲了,“我偏不客气,我实话实说罢了,小娘子能拿我怎样?”
“我不能把你怎样。”赵春花往前迈出一步,王大力有点警惕地眯眼,却见赵春花略过他径直走进比武场,站在方才他搬起的那根圆木桩前。
小姑娘脸只巴掌大,巴掌大的脸上冷冷淡淡,唯有那双眸子里头烧着愠怒。
“府城果然人才济济,让我大开眼界。可惜——有·人并非当捕快的好料,你也不怎么厉害嘛,两百斤而已,你能做到,我也能。”
赵春花弯下纤细的腰,一双手臂看似没什么力气。
她轻轻往上一提,圆木桩应势而动,被她轻松地抱起来。
仿佛那只是根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