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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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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灵儿从未觉得这般彷徨无助和痛苦。
她不明白那些可怕的机器是什么,为什么轰轰一启动,比被数百只妖兽围攻还要来得恐怖。
她的思绪慢慢飘远,像一朵蒲公英,飘向日光充足,宁静致远的地方。
朦胧中,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朝她伸来双手,“小灵儿,你看那边。”
男人将她抱起来,祝灵儿的视线一下开阔。
向阳的山谷里,绿油油的野草像麦浪一样长到山脚下。
“哇,真漂亮。”
“小灵儿觉得漂亮?”
“漂亮,爸爸,真的好漂亮!”
忽然刮过一阵山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无数只白色的绒毛平地而起,悠悠荡荡。
小祝灵的欢笑声洒满山谷,令祝灵儿感到久违的幸福和安全。
他们沿着山脚一直走,似乎走到日落,似乎走到星辰璀璨。
突然,男人停下脚步,将小祝灵放下来。
小祝灵不明所以,“爸爸,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男人不说话,白色的衣袍微微起伏,他背着一柄白色的长刀,却像剑一般细长俊秀。
小祝灵知道,那把刀的名字叫斩男,是妈妈留给爸爸的。
小祝灵突然想起什么,四下张望,“妈妈呢?你说带我来看妈妈。”
男人突然转过身,含着笑,眼神温柔却悲伤,“妈妈就在这里。”
“在哪里?”
“脚下,山上,星空里,灵儿,你记住,只要来到这里,妈妈就一直拥抱着你。”
小祝灵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用力地点点头,她要记住这个地方,以后想妈妈了,就来这里,再也不吵着爸爸要妈妈。
祝灵儿觉得自己像蒲公英一样在慢慢飘落,她安心地闭上眼睛,落在一处地方。
那些炙热到令人痛苦的光终于不见了。
“廖珂,你们当初背叛我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狄格子的声音在祝灵儿的耳畔炸响,祝灵儿吓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视野很奇怪,好像趴在狄格子的肩头。
天啦,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姿势。
她没有多想,目光落到椅子上被反绑的廖珂身上,他的脚腕和头围围着一圈白色的带子,带子上有不少线,连着一些仪器,他浑身是汗,形容从未见过的狼狈。
他闭着眼睛,没有理会狄格子。
狄格子也无所谓,自顾自地说着,“我这个人很喜欢做选择题,三年前,平市的金库被盗,是你们干的吧,侯止战只要把金库交出来,就可以带走你们俩中的一个,你说会是谁?是你,还是侯芝芝?”
狄格子这个变态真的很善攻心,祝灵儿心想,侯止战肯定会选侯芝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选择,但说出来跟不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廖珂终于睁开眼睛,他斜眯着狄格子,仿佛在看一坨垃圾,“你想挑拨我们?没用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廉价。”
狄格子笑,“那当然,据说廖队长当年在执法人里是相当的讲义气,重情义。”
廖珂依旧没有反应,祝灵儿却睁大眼睛。
“昔日的对手已经落败,廖队长没想着回去再混个职位?”
廖珂依旧不做声。
“这样吧,侯止战若是能留下两只手,我就放你回去,怎么样?”
“你看我多仁慈,你们背叛过我,我也既往不咎,因为你们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廖珂的目光中染上一丝愤怒,“你不该来招惹我们。”
狄格子大笑,“到底谁招惹谁?我改注意了,你们不是挺重视侯芝芝吗?一心想替她找到合适的身体,我放你走,侯芝芝就留下,正好我新得到一项技术,说不定她能挺过试验,就康复了,到时候你们再考虑拿什么东西来换她。”
廖珂愤怒地挣扎起来,狄格子按下开关,一阵电流蹿向廖珂的体内,廖珂全身抽搐起来,然而他的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狄格子,狄格子就像一只病态的妖魔,在这种恶意的眼神中感受到无尽的快感,将电流推到最大。
祝灵儿悄悄从狄格子肩头滑下,迅速朝门外飘去,她一直以为廖珂是因为侯止战的关系,才出生入死地帮助这对兄妹,但此时,她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或许侯芝芝才是廖珂忠诚的关键。
侯芝芝不能任由狄格子摆布,不然他就真的拿捏住那两人的命门。
出了门,祝灵儿迷失了方向,这里到处都是古制井式平屋,与她先前待着的地方一模一样,放眼望去,没有尽头,没有方向,而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魂魄出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回到身体里。
突然想到什么,祝灵儿用了点力气,终于从一团的状态化出一只手,她掐了个诀,一条细线迅速地蹿往一个方向,祝灵儿加快速度追过去。
寄生妖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它向狄格子暴露了祝灵儿的秘密,狄格子答应它给它找具好妖身,但是现在这么久过去了,它对侯芝芝身体的掌控越来越弱,却始终没有人过来。
忽然门被推开,是一直守在门口的人。
寄生妖猛地望向他,“狄少爷找到妖身呢?”
对方似乎疑惑了一下,又摆出冷漠脸,“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是继续等待合适的妖身,还是去随便找一具凑合着用?”
寄生妖惊叫,“我们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黑衣人依旧冷漠,“现在由我们决定。”
寄生妖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恶的人类,果然不能信任你们,我要离开这里。”
“还有一种选择。”黑衣人似乎选择退让。
“什么选择?”
“将这具身体的魂魄挤出来,你接管这具身体。”
寄生妖烦躁地说,“你以为我不想?这具身体我已经待了很多年,早就习惯了,但是原身的魂魄不愿出去,我也没办法。”
黑衣人冷笑,“这不代表妖绶冠没办法。”
寄生妖犹豫了一下,“你们会把芝芝的魂魄拿去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大约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恶劣声音,黑衣人又说,“看她的亲人愿意支付什么代价,无论什么样的妖兽,妖绶冠都你,而你不同,你没有亲人为你支付代价,而关于祝灵儿的秘密,似乎也并不怎么值钱。”
寄生妖心里一惊,祝灵儿的秘密它只说给狄格子一个人知晓,为什么这个黑衣人也知道,他一定是狄格子的亲信,原本有些怀疑的心放下来,“我决定了,留在侯芝芝体内。”
“那你闭上眼睛,放松精神,我用东西将侯芝芝的魂魄取出来。”
寄生妖有些怀疑,这么简单就能取出来?
什么都不用准备吗?
它想睁开眼睛,一枚咒印贴在额头,寄生妖瞬间晕厥过去。
黑衣人也瞬间倒地,一团光晕从黑衣人的身体里冒出来。
侯芝芝一副迷蒙的样子正要爬起来,突然听见祝灵儿的声音,但这声音跟往日的不一样,就像是脑海里听见的,又像是心里听见的,“芝芝,听得见姐姐的声音吗?”
侯芝芝索性继续躺在床上,有样学样,学着那种声音在心里回答,“捅我的姐姐?”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听不见我。”侯芝芝长期被寄生妖寄居,她的魂魄早不稳当,也幸亏如此,祝灵儿才能与她沟通。
“先不要问为什么,按照姐姐说的做,你相信姐姐吗?”祝灵儿其实没什么自信,毕竟人家老喊她‘捅我的姐姐’,可见当时的事情这孩子记忆尤深。
“我相信。”
太好了,祝灵儿迅速将侯芝芝的魂魄带出来,两人顺着门缝溜之大吉,但很快,祝灵儿就发现侯芝芝的魂魄濒临散架,她不是玄门之人,不懂得如何聚魂。
侯芝芝的魂魄很小,玻璃珠大小,祝灵儿伸出手将她带入怀中,迅速寻找合适的器皿,但她如今也是魂魄状,身边并没有趁手的东西,忽然,一列黑衣人从一处平屋走出来,他们身上带着奇怪的味道。
追灵儿追上去闻了闻,有血腥味,还有妖兽的气息。
她想起狄格子挂在墙上的那些标本,难道这里还有更多活着的妖兽?
等黑衣人全部消失,祝灵儿带着侯芝芝溜进那幢平屋,一进去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里没有奢华的家具摆设,而是一间接着一间的笼子,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操作台,旁边连着一个水池,水池里的水已经变成红色,一些残肢断臂漂浮在上面。
笼子里关着不少妖兽,但俱是一些常见的妖兽,它们大多精神萎靡,或者受伤严重,看见祝灵儿也只是瞅一眼又闭上眼睛。
祝灵儿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适合侯芝芝的容器,突然目光停留到这些妖兽身上。
其中一只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祝灵儿,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姑娘,你要助纣为虐?”
祝灵儿摆手,“你们又没做过坏事,只是时运不济。”
“可你杀过很多我们的同类。”祝灵儿此时魂魄状,上面的妖气更是一目了然,浓郁得如同一只大妖。
“我只杀作恶一方的妖。”
年迈的妖兽闭上眼睛,“我们帮不了你,妖绶冠的行为逆道而行,迟早会被天道惩罚。”
“所以你们受此命运,宁愿等待上天降临惩罚,也不愿意自己出手?”
或睡或躺的妖兽们都慢慢睁开眼睛,有些甚至吃力地站起来,老者依旧说道,“你们人类不可信,你的话不过是为手中的那个人类寻找一个好容器,与妖绶冠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我们不会再上当。”
祝灵儿没时间跟老顽固废话,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条濒临死亡的小白蛇,小白蛇受了很重的伤,身上的鳞片几乎全部脱落,它睁着绿豆大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祝灵儿。
“你会聚魂?”
小白蛇已经不能说话,片刻后闭合了一下眼睛,祝灵儿赶紧道,“你与芝芝换魂,不得伤害她,我将你带走。”
小白蛇又眨了一下眼睛,祝灵儿迅速在它躯体上画起复杂的阵法,阵成之际,侯芝芝化成一道流光钻进蛇体,同样一团白色的魂魄回到祝灵儿手中。
祝灵儿尚未握稳魂魄,小白蛇蓦地睁大眼睛,泪珠都豆子似的噼啪掉下来,“姐姐,好疼!”
“你肚子的位置应该有一粒妖丹,试着用它恢复伤势。”
“我不会。”
祝灵儿突然严厉起来,“那你就要学会,不能总依赖你的猴子哥哥,我也不会让你依赖。”
侯芝芝吓得立马将眼泪逼回去,祝灵儿再唤手中的魂魄,已经没有反应,蛇妖的伤势太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祝灵儿收起心思,“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尽快想办法来接你,也不要让那些人发现你的伤势在复原。”
侯芝芝点点头闭上眼睛。
祝灵儿转身要走,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带上我。”
“带我出去。”
“我也要……”
起此彼伏,几乎所有的妖兽都睁开眼睛,祝灵儿惊讶地看着它们,“舍弃妖身的意义你们明不明白?”那条小白蛇不舍弃妖身也是死,不如搏一搏。
一只臭鼬抓着栏杆,“你说的有道理,与其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睁眼的天道,不如靠我们自己,再待在这里,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对,是这个道理。”
“老黄,你把我想说的给说了。”
“不行,我带不了这么多。”祝灵儿确实带不了这么多,况且她担心侯芝芝暴露。
先前的老者睁开眼睛,“你带它们走吧,你的朋友我帮忙照看。”
“老翁,你不走?”
“老翁,你不是想再回清水河看看?”
“老翁,我们一起走。”
叫老翁的妖不再理睬它们,又闭上眼睛,祝灵儿仔细看了下它的妖身,竟然是只鹈鹕。
“那好,我带你们出去,但是出去后你们就要自己想办法离开。”
“理应如此。”
幽暗的囚牢里,一个又一个阵法依次亮起。
老翁睁开眼睛,看着一个个毫无声息的同伴,微微松了口气,它望向角落里的小白蛇,“芝芝,能动后来我这里。”侯芝芝微微动了下尾巴。
老翁复又闭上眼睛,它似乎看见那片芦苇荡漾的清水河,以及它的子子孙孙快乐地游荡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