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如络书》暮森豆

10、拾

　　老死也是死，病死也是死。
　　毫无意义的呆在一个地方被人砍死、被杀人累死、流的血太多拖死，这也都是死。

　　可若能选，丁白缨说，她想战死。

　　那天打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握不住刀了，就撕下一截衣角把手和刀绑在了一起。
　　隐隐约约记得，当时北斋好像还跑回来过一次，沈炼在后面喊让她滚，她好像是不滚，沈炼就把桥砍了也不让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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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觉得自己没死真他妈的值得庆幸。

　　“好了，就送到这吧。”
　　雁北关口，丁白缨朝我挥挥手。
　　“回去吧，过你想过的日子。”

　　“……这是不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问她，风沙吹的我脸疼。

　　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那天人海战术把我们都拖的够呛，不过后来信王似乎是觉得我们还有利用价值，于是就一纸赦令，放了半死不活的我们。
　　但是陆文昭死了，死的很彻底。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丁白缨还想要的活法，但如果是我——

　　是我又会如何呢。
　　我不知道，但我也希望以后都不会知道了。

　　“姐……难道你真的要听那朱由检的话去守关么？戚家刀自是有人传承的，何苦你去教导边关将士？”

　　“络儿，我宁愿战死。”
　　她语气淡淡，就好像已经这辈子到头了一般。
　　“师兄死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我想要的活法了。”

　　“可你又不是为他活的。”

　　“所以我现在来为自己活了。”

　　我实在说不出来更多的什么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裴纶前些日子南下了，沈炼留在京城，我和丁白缨那天在雁北分别，彼此却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络儿。”
　　“嗯？”
　　“若能选……”她苦笑一声。
　　“选个自己喜欢的活法吧。”

　　“……好。”
　　我点点头。

　　于是我转身上马，再没回头。

　　*

　　这一来一回折腾了我三个月，身上的刀剑伤好了七七八八，唯有那时流箭扎在我肩上那处，尚未好全。
　　走前，丁白缨教了我那招断刀的倭刀术，我学了，但以后估计也用不到了。

　　丁白缨只是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她只是知道，自己后辈子，就要死在那了。
　　而丁家还有个我。

　　我揉了揉眼睛，鼻子还是酸酸的。

　　欢香馆已经几月没开张了，生意淡了不少，更何况最近教坊司新上牌子一批姑娘，个个都是宝。我们这的生意，就更别提了。

　　我快马加鞭，总算赶回京城，回来先到欢香馆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然后我就去了沈炼家。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他了，也却总是还想看到他。

　　但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总是想看呢？

　　……我这也没说不喜欢不是？

　　北斋南下去了杭州，沈炼被重新任命为锦衣卫总旗，官掉了一阶，但也是限制。除非再次冒着两个人都被追杀风险，所以基本上，他和北斋也算是完了。

　　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沈炼家门口挂着锁，好像是没人。于是我便找了处低矮的墙沿翻了进去，寻思着坐着等他。
　　可刚一落地，我被脚下不知道什么黑色的东西吓了一跳，差点摔了下去。

　　小黑东西朝着我卯足了劲儿的叫唤，我仔细看了看，才知道那是只猫……
　　是小黑猫，而且还挺可爱的。

　　“原来沈炼他……还养猫啊。”

　　我蹲下身揪了根狗尾巴草逗它，小黑猫一开始倒是戒备，甚至还朝我亮爪子，可没一会就拜倒在我的狗尾巴草下，一人一猫就这么玩上了。

　　不知怎的，我看着小黑猫在我面前抱着草滚来滚去的样子，突然就开始想着沈炼逗猫的情形了。

　　沈炼逗猫？

　　我想想都觉得奇怪……
　　还有点可爱。

　　“小黑？”
　　我猜测着叫它名字，又觉得沈炼很可能根本就不给它取名字。
　　“黑黑？喵喵喵？”

　　我捋了捋小黑的下巴，又摸摸它的后背，毛皮油光水滑，实在是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就在我们两个玩的正欢的时候，小黑猫突然挠了我手背一下，倒是没出血，只破了点皮。

　　小黑猫朝着门口跑去，我也朝门口看去——

　　沈炼开锁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
　　我蹲在地上，捂着手背。沈炼见了我，倒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而我呢？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站起身的速度有点快，脑子晕了一下，差点撞树上。

　　“这位是……”

　　旁边高瘦的男人见我和沈炼的表情，猜测我们该是认识，所以便问他。

　　沈炼看我一眼，答道。
　　“欢香馆……店主，白，白老板。”

　　那两个停顿好生微妙。
　　若我猜的没错，前一个他是差点顺口说了鸨母，第二个，他不过是不愿说我名姓罢了。

　　想到这，我干笑了一声。
　　“小女子白如络，在欢香馆做事。”

　　似乎欢香馆是个熟悉的词，虽三月没大营生，但这位看起来也是听过的样子。直到我说第二遍时，他的眼神变了变，面上却没显现什么。

　　我说我在欢香馆做事，那他又觉得我是做什么事呢？

　　我看向沈炼，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很不情愿让人知道他认识我这么一号人似的。
　　又或许是我猜错了呢？谁知道。

　　“白老板，这位是我结拜大哥卢剑星，同在锦衣卫当值。”

　　“见过卢大人。”
　　我点了点头，本来是只想见沈炼的，可现在却觉得气氛怪怪的。

　　“白老板……”
　　沈炼开口了，可说的话却让我更加尴尬。
　　“你……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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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让我怎么说？

　　我看了眼卢剑星，他也正看着我，就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
　　还好手背的疼提醒了我，我立刻指着身后的猫说道。

　　“我看你家猫可爱就跟着——”

　　猫呢？！！！

　　我和沈炼大眼对小眼的干瞪着，过了一会，他似乎是弯了下嘴角。

　　“沈某家的确有只黑猫。”
　　然后他又看了眼我的手背。
　　“想来，它还挠了白老板。”

　　我点头如捣蒜。

　　这时，卢剑星也缓和尴尬似的说了一句。
　　“白老板独自一人撑起一家店，实在不容易。”

　　“哪里哪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他干笑一声，又说。
　　“那能攒下开店资本也是极厉害的。”

　　我想起那些开店资本的来处，也干巴巴笑了一声。
　　“那都是我师父教得好。”

　　眼看着再说下去我就要把我当飞贼流寇的老底都交代了，沈炼连忙打住我们两个。和我说了些猫有的没的，然后就要送客。
　　我也觉得今天的时机实在不好，也借坡下驴，转身就走。

　　沈炼带我走到门口，我抱歉一笑。
　　他摇摇头，小声说：“我——”

　　“二哥！”

　　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从转角传到我耳朵里，我抬头一看，却差点把眼珠掉地上。

　　这不是——

　　“二哥，你——”
　　武人打扮的俊秀青年看见我，眼神震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自如。速度之快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都让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位姑娘是？”

　　可是，这不就是我二师哥丁显么？！！
　　难道不是？
　　是我瞎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沈炼见我表情奇怪，却也没说什么。他指了指两边。
　　“欢香馆白老板。我三弟靳一川，也是锦衣卫。”

　　“白老板。”
　　他点点头，面上一派春风和煦。

　　“原来是靳大人……”
　　我点点头，却觉得头疼。
　　许是真的认错了？这世上也许真的有长的像的？
　　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

　　沈炼给我一个“你怎么还不走”的眼神，而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也就赶紧向外走。可是没等我走出两步，身后“靳一川”便咳嗽了一声。

　　我回身看他，眼里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成竹在胸的肯定。

　　这就是我二师哥，药罐子丁显，没跑了。

　　“靳大人好生眼熟啊。”
　　我几步折了回去。
　　“我们……是不是见过？”

　　“白老板说笑了，我两月前初到京城，怎会——”

　　“那便不是京城本地人了？怪不得呢，如络我也不是京城人，也许我们之前真的见过啊。”我故意装作深思的样子。
　　“难道是在南京？还是关西？既是见过，那您下次来欢香馆，我给您便宜呀。”

　　“——白老板实在爱开玩笑。”
　　他又咳嗽着赶紧拦下了我的话。

　　沈炼依旧看着我，还是那种“你怎么还不走”的眼神。

　　我可是为你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啊！
　　你可真没良心！

　　不过，我看二师哥咳嗽的样子实在难受，也就息了逗他的心思，又继续往外走。
　　可是又没走两步，我就又听二师哥说一句。

　　“听大哥说你刚从教坊司回来，可是见过周姑娘了？”

　　教坊司？
　　周姑娘？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竟也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