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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气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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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气极
卫府花园中的月季大朵大朵的开着,粉红,白嫩,红润的簇拥在一起,花瓣由下自上混了几个颜色,格外的细致柔和,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是娇艳,有些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露水,散发着同样甜甜的香气。
十六推着紫商在园中慢慢的走着,原本木纹的椅子已经换掉,如今包了柔棉又裹上带暗纹的雪缎,钉着钉子的部分都用剖半的珍珠装饰起来。连轮子也漆成白色,隔一段便用淡紫的宝石镶嵌。
紫商用手肘支着扶手,细瘦的手指轻轻扶住额头,闭目养神,眉心却是微皱,仿佛满院五颜六色的花朵也讨不了他的欢心,看都懒的看上一眼。
外面来人禀报,说白公子已抓住了,正被拷问。
紫商这才半抬了眼帘,微微挥手,那人就退下了。
十六心中稍松了口气,小心说道:“都怪奴才无能,没能拦下白公子……”
紫商低低笑了一声:“他跑得才快,你哪里追的上?”
十六听得紫商心情已有好转,趁这个时机赶紧跪到他眼前垂头认错:“都怪奴才自以为是,引来了莫愁君,才让白公子涉险……”
紫商没有看他,伸手从花丛中折下殷红的一朵,指头却被枝上的尖刺扎的渗出细细的血滴,紫商并不觉痛,还将花揉在掌心中把玩着:“起来吧,与你生这点小气才算的上什么……”
十六得了原谅心中略有欢喜,抬起头来,就见紫商手中花汁混着血已染红了袖角。
紫商仍是侧着头,嘴角带笑:“我何苦还费尽心机安排,只等着被他气死也就完了。”
“白公子……总会明白主人的心意……”十六轻轻掰开紫商的指头,将嫣红的花泥放到自己掌中。
紫商倦了似的靠回椅子里:“都是笑话……”
十六推着紫商继续向前,迷魂的香味渐渐升腾,压过了满院的花香,紫商点燃了烟。
十六小声道:“奴才这就去朝暮谷问一下情况。”
紫商想了想,说:“朝暮谷路途遥远,来回送信也需不少时间,其中变数难料。”
十六问:“主人是要亲去?”
紫商恩了一声。
但路上坎坷,又有毒瘴,各种丹药必须准备周全,还有难以预料的不便。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万一心绪波动,像上次一般晕在地上……
十六正想着要带哪些东西,又听见紫商自言自语:“真是没有长进……”
紫商用完午饭,十六进来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吩咐侍女帮紫商换衣服,选几件带些颜色,有些装饰,穿起来又不会太沉重的。侍女们把选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给紫商过目,等紫商点头了才定下,其余的都装进衣箱带走了。
紫商默默的任他们穿脱,所以才讨厌出远门的……
被十六推到前厅,见了安排好的出行阵仗,紫商略是一愣。
十六连忙介绍,这辆车里放的什么什么,那辆车里放的什么什么,最前面的轿子当然是主人坐的,后面的小轿留给医生,还有随行的护卫和侍女各是多少多少人……
紫商眼看着他们还在往最后那辆车上堆着东西,似乎是刚才那箱衣服。
紫商扬手:“……一切从简……”
众人面面相觑,十六俯身禀道:“这次来回就要四天行程,万一在朝暮谷中又耽搁几日……已是精简的不能再精简了。”
紫商皱眉:“我难道是去玩吗?”
十六不卑不亢的说:“这是历代卫公子的规矩……”
紫商压下一口气:“等我回来就把那些烂规矩改了。”
十六说是。
紫商叹了口气,吩咐轿子先动,只挑几个影卫护送,日夜兼程,后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远远跟着就是了。
十六又重安排妥当,一辆暗紫的轿子这才算单独出了大门。集市里的商贩依旧扯着嗓门漫天的吆喝,吵的紫商头疼。
紫商在轿中生着闷气,看看他认识的这些人,敌不敌友不友,亲不亲仇不仇,个顶个的比着气人,哪个也不肯叫他顺心。真该把这些家伙捆成一排,按个收拾过去。打头第一个,就应是那不安分的白大侠!
想到啸轩被捆成个粽子,瞪着两只眼看着他,紫商又不禁笑了。
你就尽管气我……
紫商对着想象中的那只粽子说:哪日你活活把我气死,也就开心了。
那粽子眼中却含了泪:你骗我,你都是骗我。
紫商渐渐淡了笑。
我本不是故意骗你……
我……
只是……
连着走了两日,这才到了朝暮谷附近,瘴气越来越浓,十六掏出几个药丸分给随行的几个影卫,更伺候紫商服下,紫商还与他说笑:“多亏腿没有知觉,不然两天憋在轿里,麻也麻死了。”
十六低声道:“伏公子已经接了消息,正在前面迎接了。”
紫商略正了下衣服:“走吧。”
又向前行了半个时辰,毒瘴豁然散去,空气又恢复了清新干净,山谷入口站了两排兵丁夹道欢迎,伏凉站在正中,摇着扇子笑得满面春风。
暗紫的轿子来到近前,伏凉亲手拉开轿帘,同十六一起将紫商扶到椅上,贴心的对紫商嘘寒问暖,亲自推着紫商进到谷中。
二人一同上了神殿的二层的观礼台,放眼望去,谷中众人都已排立整齐,大概有个三四千左右,伏凉与众人介绍紫商,赞美之情溢于言表,称他助噬神教东山再起,人力物力从不吝惜,是他们坚强的后盾。
紫商淡笑,陛下言重了,都是臣应该做的。
教众见紫商外型俊秀,谈吐稳重,又确实为教中做了不少事情,纷纷拥戴,一时群情激奋,高呼千岁万岁,噬神教必能扫平一切,夺得天下云云。
伏凉兴致勃勃下令阅兵,紫商耐着性子看了个完,连称很有起色,又低声对伏凉道:“听说前几日从外面闯进一名刺客,不知现况如何?”
伏凉笑着将扇一合:“我就知紫商是为此事而来。”
紫商道:“谷中按我的布置,防守严密,怎会进得人来?”
伏凉一笑:“这事倒真是奇了,抓到之后一直在问,但那人嘴却严的很,什么也不肯说。”
紫商微垂了眼帘:“陛下可有问出那人是什么身份?”
伏凉俯下身,将手撑在椅背上:“所以说紫商来的巧来的妙,正好帮我问问……”
“…………”紫商仰头看了看伏凉的神色,并无异状,于是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伏凉推着紫商下了神殿,转而向谷中一个巨大的山洞里走去。
十六等人正要跟上,却被洞口的兵丁拦住。
十六急叫道:“主人……”
紫商落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扬了扬,示意他们不必再跟。很快,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幽黑的洞穴深处。
阴冷潮湿的洞穴内充斥着霉烂和铁锈的味道,每隔几步墙上便挂了用兽骨做的火把,吡啪做声的燃着,勉强照亮脚下的路。用刀斧在墙壁两侧上挖出些许洞穴,用铁栅封好,当作囚牢。但都空着,只有几个地上还有依稀的血迹,已被灰尘蒙了,看来是多年没再关过人的。
伏凉在紫商的头顶说:“抓到当天我正在气头上,又赶上他嘴硬,失手打了个半死,本以为人就完了,扔到牢里等死了埋掉,没想到竟又缓过来了,于是今日开始慢慢审。”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着。
紫商轻声道:“那人还真是好大的命……”
伏凉说:“两个巡视的兵丁最早看到的他,不知是从哪蹦出来,如今正对那块地方详加排查,若是能搞个清楚,也不与他耗着了,上次与司马府冲突,不少人负伤沉重。那人虽皮肉破烂了,内脏都是好的……”
紫商沉默不语,指头摸着扶手侧面镶着的珍珠。
二人转过囚牢,地势突然开阔,灯火随之明亮,血腥之气猛的充斥了鼻腔,紫商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闭了眼睛。
虽然已做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与只是想象完全不同。
紫商暗念要镇静,心脏却不争气的狂跳个不停,迷香的味道已散了太久,心每跳一下,都是难以言喻的疼……表面不动声色,冷汗却已渗了出来,抬手着啸轩,头却扭向伏凉:“他这是昏过去了?”
伏凉转身走到紫商面前,用袖子随便的扫了扫就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与紫商同高,又开了扇子笑道:“这人昏过去可有意思了……他一会嘟囔着为什么为什么,一会又嘟囔着我会救你,偶尔还要咬牙切齿……”伏凉盯着紫商笑:“紫商倒帮我猜猜,他这是要救谁呢?……”
伏凉就坐在审讯的洞穴门口,紫商即便是看着他,余光仍是瞄的到啸轩被扣在墙上,血淋淋的样子,另有一名大汉从墙角站起,甩着鞭子慢慢靠近啸轩。
紫商轻笑:“是不是陛下最近掳了什么人?本主这边找来了?”
伏凉笑:“决无此事,紫商也见这牢里都是空的,何况要救人就只管救人,何必来刺杀我呢?”
紫商仍摸着扶手上圆润的珍珠:“哦?那陛下以为如何?”
伏凉道:“自然是为了某个,杀掉我,才能救的人……”
紫商笑道:“陛下推测很有道理。”
伏凉拽住紫商的椅子,猛的拉近了些,紫商连忙握了紧扶手,险些跌到地上,伏凉靠近紫商:“而且,那个某人了解朝暮谷的所有地形,甚至安排了所有的防御工事,特意留出漏洞。同党刚一抓到,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紫商笑:“似乎有些耳熟……”
这时啪啪的鞭声响起,一声一声仿佛抽在紫商心里,紫商的指甲已经抠掉了装饰用的珍珠,直直的扎进了裸露的钉子里。
伏凉看出紫商的挣扎,又问:“紫商可有想出是谁了?”
紫商强撑着笑,正要开口,密集的鞭声中,却传来微弱的呢喃:“救你……”
紫商转过头去,见啸轩的双眼仍是禁闭,意识似乎并不清醒。
伏凉挥手:“把他给我用水泼醒,倒要看他们认是不认!”
你要救谁?
你能救谁?恩?
紫商突然仰天大笑,你还真是……要把我活活气死才算开心。
早就叫你远远的滚了,早就跟你没有关系,我早就,与你断的一干二净。
你就开开心心的,做你的白大侠就好了。
你却连这都要弄错……
绕了一圈,到头来你还是中了别人的奸计……
我若不是早早安排妥当,你已经枉送了性命……
你何必明白我的心意?你何必还要想挽救这段感情?真的宁愿你什么都不懂。
你就是追杀我到海角天涯,也好过如今这副样子……
你若是先我一步去了……我还有何颜面独留世间……
紫商笑的够了,又看向伏凉,伏凉略微一惊,笑道:“准备招了么?”
紫商笑:“灯光昏暗一直没看清楚,他一出声,在下便听出来了。”转而对那已经拿了水桶的大汉挥手:“不必泼醒他,这位公子乃是在下的一位……故交……”
心中绞痛得快要昏过去。
难道今天真要随了你的意,与你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