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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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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柯绿华跟素兰阿邻同宿在一个帐篷里,她拥着毯子,思潮翻涌,一直到半夜仍睡不着,睁着眼睛听着呼呼的北风刮得帷毡扑打扑打地响,想着李昶,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难过,翻身坐起,在黑暗里怔怔地发呆。
卟卟卟地声音将她自沉思中惊醒,惘然四顾,只见月光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投在毡帘处,她心中一动,卟卟卟的轻响又起,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帘子旁,解开拴扣,人沿着帘子的缝隙刚刚钻出去,双手就被一双滚烫的大掌握住,听见李昶的声音轻轻道:“跟我来。”
手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向水边走去,近冬时节,半夜的北风宛如刀子一般,吹得她肌肤冰凉,心口却热乎乎地。他大手上传来的热力一直蔓延到她的脸上,又是脸红,又是心跳,脚步轻飘飘地,宛如身处云端。
到了水边,又走了好久,直到离宿营处远远地,李昶才停下来。柯绿华双眼柔情无限地盯在他脸上,就着这月夜清辉,水波澹澹,看见他好好地站在自己身前,完美得好像梦境。
她正沉浸这梦一般的氛围中,却听见李昶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像刺骨的北风划破她的梦境:“你还记得我么?”
柯绿华听他口气冷冰冰地,冷月照着他俊挺的侧脸,一双平素就冷酷无情的眼睛睨着她,骄傲的嘴角绷得紧紧地,等着她回答。
“你怎么这么问?”柯绿华满腔柔情差点被他冰冷的口气浇灭,他怎么了?是在坑洞里被人打坏脑子了么?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好久之后,眼睛里的冷酷换上隐隐自怜的伤心,轻轻伸出手,手指在她的脸颊肌肤上慢慢擦过,双臂猛用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哑声道:“不用说实话——反正记不记得我都不在乎!”
他宽阔的胸膛散发的热力立时将她身上的寒冷驱散,就是这双手臂,这个感觉,这个人——爱着他,就算他粗俗、残忍、凶悍,也还是忘不了。
“李昶,我骨头要断了。”她轻声提醒他,哪知话音刚落,蓦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吓得她几乎失声欲呼,及时被李昶捂住嘴,听他淡淡一笑道:“别担心,我饿了两个月,就算我想现在要你,也没那力气。”
他说得直白又无礼,柯绿华又羞又怒,伸出手在他胳肢窝下用力一拧,疼得李昶咬牙切齿,又无法可施,看着旁边几块大石围出一处遮风地,抱着她走过去,一下把她放在地上,倒身压在她身上,极为得意地道:“做那个是没力气,亲你的力气我可有得是!”
他说做就做,把柯绿华按在冰凉的石地上,没完没了地亲起来,嘴唇沿着她的额头、眼睛、脖子、胸脯,翻来复去地又吮又吸,到了她的嘴唇,犹豫地盯着良久,最后似乎实在受不了诱惑,低声道:“委屈你了,可我真的忍不住。”他抱起柯绿华,搂她坐在自己膝上,低头含住她的嘴唇,几近疯狂地蹂躏她的唇舌。
柯绿华被他吻得浑身滚烫,九死一生之后,想不到还能这般依在他怀里,她胸口情思翻涌,几乎昏了过去,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抱住李昶脖子,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风啸水寒,这小小的石围中却暖意融融,春光无限。
“苍龙大哥,你——?”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李昶和柯绿华自意乱情迷中惊醒,抬起头,见阿邻立在大石旁,满眼泪水,浑身颤抖,指着柯绿华,大声用突厥语问李昶,似乎奇怪李昶为什么搂着她?
李昶用突厥话跟阿邻说了半天,柯绿华一句听不懂,见阿邻神情气苦,心中惭愧,暗道自己这般亲近别人的未婚夫婿,当真不要脸之至,身子一动,就要离开李昶身边。
李昶一把拉住她,对她道:“别走,该走的是阿邻。”
阿邻听了,眼睛在柯绿华脸上身上打量良久,伤心地问李昶:“你那样亲她,是因为她长得比我好么?”
“在我眼里,她确实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李昶答道,见阿邻不停地摇头,似乎不相信,他皱着眉头道:“阿邻——”
“可你说过你会娶我!”阿邻冲过来,她是铁勒的女儿,弓马娴熟,加上自小娇宠,端地泼辣,扬手给了柯绿华一个耳光,“你不要脸!”柯绿华躲闪不开,脸上热辣辣地着了一记。
李昶没想到阿邻说打人就打人,他初见阿邻时她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小女娃,不知道这些年她竟然变得这般厉害,李昶抓住阿邻的手怒道:“我跟你父亲是结拜兄弟,我就是你叔父。你这样野蛮没规矩,我就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扬起手来,就欲打向阿邻。
柯绿华忙道:“李昶,不要打她。”她怕李昶不听劝,上前抱住他胳膊,轻声道:“本来就是我不对。我早知道你跟阿邻姑娘已有终身约定,今晚不该跟你出来的。”她心里难过,脸上被打的地方火烫,羞愧尴尬,低头转身,向来路跑去。
李昶放开阿邻,追上柯绿华,拉住她道:“没有什么狗屁约定。”
柯绿华抬头看着他,听他续道:“那时阿邻七岁,我救了他们铁勒全族,跟她父亲结拜兄弟。她小小女孩,不知怎地,整天拖着鼻涕闹我,要我答应等她长大了娶她。那年我十七岁,少年心性,怕她老是哭就随口答应——八年过去了,我怎知道她把当年的玩笑话当真了?”
一个十七岁丰神俊朗的少年,答应日后娶自己做妻子,哪个少女不会铭记在心?这八年来,阿邻怕是日日夜夜数着李昶要来迎娶的日子吧?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柯绿华问李昶,想到素兰姐姐说他是燕王的第三个儿子,自古王公贵族,嫔妃妻妾如云,更何况他这个有可能当汉人皇帝的王子呢?若是让阿邻作他的妃子之一,恐怕铁勒族人也会跟着沾光吧?“你若有心于她,不必顾虑我。我刚才——刚才一时糊涂跟你亲近,并不是我的本意。”
李昶下巴危险地翘起,“你说啥?”他语气中有柯绿华熟悉的森森寒意,可能想起了往事,还加上了冲天醋意:“你不要我!!?你要那个思结人的小白脸么?那天你给他唱《凤求凰》,唱得难听死了,是不是喜欢上他脸蛋漂亮、别无是处了?”
“你别这么刻薄。”柯绿华恼他无端端地扯上舞鹰,心中事也不欲当着阿邻的面剖白,转身向回走。
“不行,你给我说清楚。”李昶可不管阿邻在看,伸手扯住柯绿华:“只要我要你,看他敢跟我抢!”
他耍狠的老毛病又犯了,大北风吹着,柯绿华直气得头昏脑胀,正用力挣的当,只听身后阿邻哭道:“原来是这样!你骗我这么多年,我恨死你们两个!”双手掩面,她飞奔着跑走。
李昶看阿邻神情激动,他虽然对她无意,但铁勒为人豪爽义气,只有这一个独生爱女,说什么都不能让阿邻出事。他拉着柯绿华追上去,见阿邻脚步迅捷,娇俏的背影没入帐篷丛中,再也找不着。
此时众人都在熟睡当中,李昶总不能把所有人吵醒来找阿邻,没办法只好把柯绿华送回帐篷。想到阿邻之前打柯绿华耳光时,身手颇佳,若她对柯绿华起了加害之意,柯绿华万万不是对手,他自己绝非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惮于把别人想得跟自己一样坏,冲回跟铁勒共用的帐篷内,抱着毡毯,在柯绿华帐篷口打了个铺,冒着寒风,守了一夜。
素兰一夜好睡,第二天天微微亮时已起,见旁边柯绿华兀自浓睡,阿邻的铺上却没有人,素兰对这个刁蛮任性的铁勒女儿毫无好感,也不在意,拉开毡帘,赫然见脚前躺着一人,细看竟然是苍龙,又叹又羡,蹲下身拍拍李昶,轻声道:“三王子?三王子?醒醒。”
李昶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着明珠素兰,神色一凛道:“你想做甚?”
“外面风凉,你进去吧。阿邻不在,我要到水边梳洗,好一阵才会回来。”素兰对李昶满脸敌意视若不见,只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李昶正被风吹得浑身冰凉,闻言立即掀开毡子,走进帐篷,看见柯绿华闭着双眼睡得正香,倒身躺在她旁边。他终夜经营,至此疲累不堪,立即睡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帐子外一阵喧哗,他翻身坐起,柯绿华显然也刚被惊醒,两人冲出帐篷,见思结族人的帐篷处围了许多铁勒武士,他二人冲过去,扒开人群,眼前情景着实让人吓了一跳。
舞鹰和阿邻衣衫不整,呆呆站在人群中心,满天飞着愤怒铁勒武士的唾沫和突厥话,柯绿华听不懂,问李昶:“他们在说什么?”
“思结族的人看见他俩光着睡在一起。”说到这,李昶看了一眼柯绿华,咧嘴一笑,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道:“比咱俩强多了。”
柯绿华叹口气,直接忽视李昶最后那句话,见赤裸上身的舞鹰满脸羞愤,被铁勒族人谩骂不休,满心同情,催促李昶道:“你快想办法帮帮他们?”
“帮什么帮?这小白脸我早看他不顺眼,要不是你拿命逼我,早把他大卸八块!让铁勒大哥宰了他最好。”李昶越说越得意,脸上眉飞色舞,显然开心极了。
柯绿华受不了他这般公然幸灾乐祸,抬脚照着李昶脚面用力一踩,知道他皮糙肉厚,轻易不疼,把脚使劲拧了一下,满意地看到他疼得跳脚,推他道:“快去帮他!你让铁勒大人不要杀他,让他俩成亲,不是既帮了舞鹰,又帮了你自己么?”
李昶显然还是宁愿舞鹰被铁勒一刀宰了,捂着发疼的脚丫急道:“你用得着使这么大力踩么?我就是不去,救谁也不救他!”
“你吃这种无聊醋丢人不丢人?”跟这家伙在一起,想不生气,真是比登天还难!柯绿华看见铁勒骑马自水边跑过来,显然他早前不在帐篷里,这会儿被族人找了回来。铁勒满脸虬髯根根竖起,显然怒极,此人刚勇无双,舞鹰性命立时就要不保,柯绿华情急之下,对李昶道:“我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没有别人!你要是救了舞鹰,我大大感你的情。”
李昶听了,神色先是极为欢喜,后来眯细眼睛狐疑道:“你不会为了救这蛮子故意哄我吧?”
柯绿华眉毛立起,咬着牙,极力控制自己咬人的冲动,“要是舞鹰真被铁勒大人杀了,你看我还理你不理!”她气得跺脚,不再求他,分开人群,欲自行跑到舞鹰身边。
“行啦,我跟铁勒解释就是。”李昶拉住她,他原本笑嘻嘻地,这会儿一脸希冀地看着柯绿华,昂昂七尺男儿,像个讨糖的小孩一样,不舍地追问一句: “你心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么?”
柯绿华连连点头,一边推他,一边叹道:“你这个傻蛋。自然只有你一个。”
李昶得意地大笑走进人群正中,铁勒已经赶到,柯绿华听李昶跟铁勒叽里咕噜地说话,铁勒脸上先还满是怒气,后来渐渐平静下来,最后点点头,似乎同意了李昶的建议,他把女儿阿邻拉过来,指着舞鹰,脸上神情似乎要他俩立即成亲。
“我才不要跟他成亲!他把我强行拉到帐篷里,要做坏事,我又没有让他得逞,为啥要嫁给他?”阿邻突然说起了汉语,眼睛扫了一眼柯绿华,续道:“他是这位柯姑娘的意中人,柯姑娘长的这样好,他还想强犯我,也不怕柯姑娘生气么?”
“阿邻,你听错了,舞鹰不是柯姑娘的意中人,我才是。”李昶笃定地纠正阿邻,可能心里高兴,对舞鹰也以名字相称,不再小白脸长小白脸短了。
“不对!昨天晚上你俩说话,明明柯姑娘说过喜欢他!”阿邻看着柯绿华,又看了一眼舞鹰,脸色变得苍白道“爹,我没被他占便宜,才不要嫁给这个丑八怪!”
“我也不想娶你!刁蛮任性,谁娶了你谁倒了八辈子霉!”舞鹰本来脾气极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着这位阿邻,他都能被气得满肚子火,“你半夜闯到我的营帐,趁我睡着,脱……”
“舞鹰,不要说了。”柯绿华忙阻道,她看阿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薄薄的嘴唇一点血色都没了,这女孩子冲动任性,难道仅仅因为得不到李昶,为了报复就陷害舞鹰么?唉,无论如何,舞鹰以后有得苦头吃了。
铁勒对自己女儿的脾气素来深知,再看女儿此时神色,对事情经过大概也猜到八九分,他大手一挥道:“就这样定了,回到族里,你们立即成亲。”
阿邻听了,双眼发直,扑到铁勒怀里,大哭道:“爹,别让我嫁给别人。除了苍龙大哥,我谁都不要。”
铁勒被女儿搂着,指挥千军万马易,要命令这个从小没了娘的女儿,可难多了。他遣散族人,搂着阿邻道:“你不愿意,为啥做出这样事来?”
阿邻听见父亲语气松动,似乎不用嫁给舞鹰的希望还在,大声道:“我……,我……”她说不下去,看向李昶,见他跟柯绿华并肩立在一起,二人衣着一黑一白,男的看来冷傲绝情,女的却宁和淡定,明明极相反的两个人,偏偏又极相配,阿邻心中大痛,泣道:“我听苍龙大哥说柯姑娘喜欢的是舞鹰,心里气不过她明明爱着别人,偏偏还跟我抢苍龙大哥,也想让她尝尝心上人被抢的滋味。我站在思结人的帐篷外,想脱光了衣服诬赖舞鹰强犯我……”
她说到这里,一旁的舞鹰气得大叫:“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算计我?”
“我又没有真做!”阿邻吼回去,“我害怕帐篷里万一有别人,就没脱衣服害人。可我又恨死了那个柯姑娘,宁可冻死也不要跟她一个帐篷里睡,就躲在火堆旁,后来可能睡着了。谁知道天亮时,竟然跟这丑八怪在一起……”
众人看阿邻脸上又气又急,似乎说的实话,大家原本认定是这冲动的小姑娘陷害舞鹰,这时反而都拿不定主意,半信半疑地看着舞鹰,又看着阿邻,连铁勒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听了好久,看来这件事也说不清楚。”自水边缓缓走来一人,嘴角含笑,秋水双眸扫过站着的几人,正是一个早上不见人影的明珠素兰。“铁勒大人,我弟弟绝不会强犯阿邻姑娘,我们思结族未来的头领,娶你铁勒大人的女儿,在我看来也不算高攀。这婚事不如就定下来吧?”
阿邻和舞鹰一齐大惊。
舞鹰冲到姐姐身边叫道:“不行,我才不娶这刁丫头。”
阿邻扑到铁勒怀里,大叫道:“不行,我才不要嫁给这丑八怪。”
铁勒对素兰点点头,抚着女儿头发叹道:“你自小任性,以往总有爹爹给你善后,这一次爹爹也没法子,你得自己收拾烂摊子啦,不嫁也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