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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二十章
      “迎娶铁勒大人的女儿,是一件大事。”素兰看着阿邻,又看看自己弟弟,神情很是欢欣,“我和舞鹰这就告辞了,回思结族准备礼物,并派人通知铁勒大人我们迎娶的日子,你看怎样?”
      舞鹰听素兰这么说,心中不乐,不欲当着众人的面跟姐姐冲突,狂怒之下,转身跑开。
      铁勒沉吟片刻,方道:“咱们草原上的儿女,不讲究这些琐事。等到了我们族里,我再派人把素兰夫人和他们小夫妻一起送走,也是一样。”
      素兰听了,脸上变色道:“话虽这么说,但我弟弟舞鹰乃堂堂思结部族的小主人,婚事怎能如此草草?铁勒大人,我们部族在东,你们在南,咱们此地告别,半个月之后,我会派人通知你们迎娶的日子。”
      她说完,招呼几个同罗思结族的武士收拾行李物品,打定主意离开。
      铁勒看了一眼李昶,他二人一般心思,都觉得眼前是个千载难逢的除掉明珠素兰的机会。这些年草原上因为她,挑起不少祸端,乌德更抛弃与铁勒族的联盟,临阵倒戈,加入都摩人,害得铁勒族人吃了大亏。此女外表娇柔,实则机谋深远,以铁勒这般好汉,也觉得一刀杀了这个明珠算了。但他有言在先,若素兰告诉他李昶的下落,他铁勒就永远做她的朋友,如今口血尚未干,就自毁诺言么?心中踌躇未定,看着李昶,素知自己这位结拜的兄弟智勇双全,也许他有什么好主意。
      李昶会意,阻住正在离开的素兰道:“慢着。素兰夫人,你的卫士怎么少了两个?”
      素兰停住脚步,回头狐疑地看着李昶:“什么少了两个?我们连舞鹰一共六个人,都在这里。”
      铁勒也奇怪地看着李昶,琢磨他这么说的深意。
      李昶扫视素兰身后的几个同罗族人,大声道:“昨晚宿营前,我见你们有八个人,现在有两个不知去向。素兰夫人,此地离同罗人的疆界最近,你暗地里派人回去,莫非打算趁机伏击我铁勒大哥么?我大哥要是被你们暗算了,连莫贺达人都不能跟都摩族抗衡啦!哈哈,素兰夫人果然妙计。”
      铁勒闻言,神色一凛,心中霎时明白李昶话里深意,不由得大叫惭愧,“苍龙兄弟果然像人传说的比狐狸还要狡猾,这一招无中生有的罪名,让明珠身处嫌疑之地,想走也走不了了!我却怎地想不到?”
      “三王子,你为了报复我暗算你,故意栽个罪名给我,可真卑鄙。”素兰看着柯绿华道:“妹妹,这两位好汉子大英雄要杀姐姐一个弱女子,你帮我不帮?”
      柯绿华一旁看得分明,素兰连舞鹰在内,确实只带了五个卫士,遂轻声对李昶道:“你答应过我放了她,怎么又生事?”
      “你这个姐姐,人不害她,她就会害人。”李昶把手放在柯绿华肩头,他一生做事,但问目的,不择手段,也从来不曾对人解释,对着柯绿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她这一走,定生不虞。铁勒大哥身边只有几百人,若被人伏击,岂不是因我连累了他?”
      “等铁勒大人安全了,你们能把素兰姐姐还给乌德大人么?”柯绿华领教过素兰的心机,这个结义姐姐行事周密,诡谲难测,的确是个难以臆度的女人。
      “那要看铁勒大哥的意思,跟咱们没关系。”他说到这里,看着明珠素兰,沉思着道:“铁勒大哥,你抓到素兰夫人时,她身边就只有这几个人么?”
      铁勒摇摇头:“我本来下令把人杀光,最后还是留下一个武士,素兰夫人有个刚刚足月的婴儿,需要人保护。兄弟问这个做啥?”
      李昶点点头,脸上神色很是凝重:“这位素兰夫人,出名的心狠手辣,她能手刃两任男人,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孩儿么?我猜大哥前脚走,那个卫士后脚就跑到同罗人和都摩人那里报信了。素兰夫人刚才急着离开,是不是已经预感到他们要来了?”
      素兰上下审视李昶,叹道:“都说苍龙好比天上的鹰鹫,比鹰鹫还要残忍;好比地上的狐狸,比狐狸还要狡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既然这样疑心我,我不走了就是。”
      “你想走也走不了。”李昶生平吃的亏,数这一次最为凶险,差点把命丢掉,因此对素兰绝对不敢小觑,宁可小心为上。他对铁勒道:“大哥,事关重大,不可不防,你要先做准备,免得被敌人伏击。”
      铁勒本也是个精明厉害的角色,只是跟李昶素兰比起来,他吃亏在对那个小小婴儿存了一念之仁。“苍龙兄弟,依你说该怎么办?”
      “眼前有三件为难事。”李昶沉思着道,铁勒陷在眼前的困境里,都是为了救他的缘故,他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当年救了铁勒全族不过举手之劳,八年之后铁勒尚自挂怀在心,这位结义大哥真是个重情义的好汉子。“第一件,若素兰夫人真派人送信,则现在都摩人、同罗人、思结人都知道你不在铁勒族中,他们若同时进攻铁勒部,大哥可有妥当人指挥族人抗敌?”
      “这没问题,我弟弟菩萨不弱于我,你放心,他不会吃亏的。”铁勒答道。
      李昶点点头,八年前他曾经见过一次铁勒弟弟菩萨,心中极为不喜其人,只是不好对铁勒说得。“第二件事是,如果敌人知道了大哥到这戈壁滩上来,埋伏人马在半路上,我们人少,恐怕不是对手。大哥,你能不能分出几路人来,每路人走不同路径到你们族里报信,准备好接应咱们?”
      铁勒点点头,立即唤来士兵,点出三十个人,分为五路,分别取径到铁勒族里报信。
      李昶一直等到铁勒分派完毕,最后道:“最后一件为难事是,我们也许得换个方向走,避开可能的伏兵。大哥,你熟悉这大草原,知道咱们往哪个方向走敌人最料想不到么?”
      铁勒沉思片刻,“从这里向西南走,快跑大概五天,就是莫贺达部族的边界,我跟莫贺达人结盟已久,他们当能派兵护送我回去。我想莫贺达族的方向跟我们的几乎相反,都摩人同罗人应该料想不到我们会反着走。”
      “到莫贺达人的地方?”李昶听了,神色一变道:“那岂不是要经过野马川?”
      铁勒点点头,野马川水浚波急,水道狭窄,高山上的雪水融化之时,野马川常常水位一夜之间暴涨,泛滥的河水宛如不羁的野马奔腾而下,原本还在下游安静河道里饮水的牛羊往往瞬间被冲得无影无踪。因此草原上的人都说野马川的水,是大神的躯体,大神赐福牛羊就能安静地喝水;大神降罪下来,牛羊就要被冲走啦。
      “现在快到冬天,雪山上的水不会融化,这个时候雨水又极少,我们从水浅的地方渡川,应该没事。”铁勒笃定地说。
      李昶点点头,众人已经收拾好行李马匹,他跟柯绿华胡乱吃些东西,翻身上马,看见柯绿华跟素兰仍是同乘一骑,对柯绿华道:“过来,跟我坐在一起。”
      柯绿华摇头:“你的马撑不住的。我跟姐姐在一起很好。”
      李昶不理会她的反对,伸出手来凌空把柯绿华抱到自己身前,柯绿华出其不意,惊呼出声,四围马上的铁勒武士看了,都发出一阵爆笑,有的更大声用突厥语叫好。李昶哈哈大笑,待柯绿华坐稳,大声笑道:“你这位姐姐,还是离她远点的好。我吃过她一次亏,这辈子可不打算再吃第二次。”
      绿华回头看素兰,见她脸上毫无怒意,尚自迎着柯绿华的目光微微点头,嘴角含笑,意似嘉许。
      众人改道西南,于路跑了四五天,没有碰到任何伏兵,只要再走两天,度过野马川,就是铁勒盟友莫贺达人的疆界,人人心中欢喜,快马加鞭而行。这几日天色极为不佳,众人生怕在渡过野马川时碰上下雨,河水暴涨,夜以继日地赶路,堪堪到了野马川附近,只见天上乌云四合,黑沉沉地笼罩四野,铁勒举目观望,勒马叹道:“看来这场大雨还是躲不过了。大家快找避雨的地方。”
      野马川附近山高路险,地势十分险恶,众人四散开来,几百人七零八落地躲好,只听见天上雷声轰隆不绝,电闪雷鸣之间,大雨滂沱而下。
      柯绿华和李昶跟几个铁勒族的武士躲在一处突起的岩石下,看着眼前的雨水宛如瓢泼一般,近冬时节,还有这样的大雨当真罕见。李昶急着赶回中原,心如火煎,回头见柯绿华双眼沉静地盯着雨幕,静静地一言不发,心中蓦地想起这些天她话越来越少,跟初见自己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大相径庭,莫非她有心事?
      “铁勒大哥已派人给朱角王亢他们送信,他们几个会在安乐县城等我们,以后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咱二人再也不用分开了。”李昶对柯绿华道。
      柯绿华听了,不答,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世上的事儿,哪里说得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脸上闻言变色,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又想离开我了?”
      他声音里的抖颤让柯绿华低着目光,不忍看他。这些天她日日守在他身边,常常劝自己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算啦,跟着他,以往发生的事情,忘了算了。可午夜梦回时,总是回想几天前的晚上,李昶搂住自己时所说的“反正你记不记得,我都不在乎。”她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神态,每想一次,心中就难受一分,“他始终是个抢夺成性的人,看上的东西要抢,看上的人,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也是抢到手再说。今天他中意的是我,多少年之后若换成别的女子,试问我将何以自处?”
      “回到中原,我会找个地方隐居,不会留在你身边。”她缓缓地道,声音就着噼啪的大雨和岩壁间的冷风,带着一意孤行的寒意:“我听说你是燕王爷的三王子,你堂堂皇家贵胄,让我跟着你,有些委屈了。”
      李昶听罢,皱眉道:“你这么说,是气我一直把真正身份瞒着你么?我是个反贼,不得不处处小心。”风狂雨骤,他看着她,觉得她人虽然近在咫尺,心却远得让他难以触摸,呼呼的风刮得她衣袂随风荡起,她窈窕的身影直欲乘风离去,他不由自主伸手抓住她的衣袖,似乎真怕她就这样在风里消失——如果她不见了……,如果她不见了……他想不下去,如果她不见了,上穷碧落,下捣黄泉,他都会把她找回来。
      “我是谁,对你来说这么要紧么?”他又伤心又困惑地问。
      “有一点。”柯绿华终于抬起目光看着他,他英气勃勃的脸庞,因为在坑洞里呆了两个多月,有些苍白瘦削,不过斜飞的英眉,冷峻的眼神,高大挺直的身形,样样昭示他不凡尊贵的出身——如果他不张嘴骂人的话。
      她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他家的一个奴才呢?要不要对这个是自己主子的男人说,不喜欢他傲慢蛮横和冷酷无情,希望他为人能设身处地多为别人着想,希望他异日为君能多为天下苍生着想?脑海里回忆起当年出了高家镇,她在临水边第一次细细打量他时,觉得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强悍、难测,一个绝对不平凡的男子。
      这样的他竟然与她在赌坊里相遇,人生的际遇难道真的都是天数么?
      “你在涿县和破庙外两次强要了我,我心里也始终忘不了。李昶,其实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对一个强犯女人的男子动心……”
      李昶听她提起往事,他跟她越相处日久,越是悔不当初,此时叹息着道:“你还在气我逞强要了你?”他摇头,大大地叹气,“跟你在一起,当真一点都取巧不得。”说到这里,他又自嘲又无奈地笑了,也不管旁边还有躲雨的铁勒武士,突地单膝跪倒,双手拉着柯绿华裙裾,愁眉苦脸地道:“好啦,柯姑娘,我求你,我为了过去的事向你道歉,你别再记得我干的那件丧心病狂的坏事啦?”
      “快点起来。他们看见了,在笑呢。”柯绿华大窘,脸颊火烧一般,拉着李昶,想让他站起来。
      “我错啦。要是你肯原谅我,我就站起来。”李昶心中早已后悔他当初的放荡给柯绿华造成的伤害,有时候回想起自己长这么大,所做过的强取豪夺的事儿,就是一头冷汗——金坑里高得禄的一席话,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些贱民之间的兄妹友爱,比之自己和同父兄长旭、晏之间的不知深厚多少倍;而高得禄那个自尽的妹妹,弃贵胄选一个卖饼郎,金钱地位在那样女子眼里,成了粪土一般。他以往自高自大,视贱民若蝼蚁,此时思之,当真既无知又愚蠢。他拉着柯绿华群裾,只是不松手。
      “你先放手。”柯绿华见那几个士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和李昶,虽然不懂汉话,但人人脸上笑嘻嘻地,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柯绿华挣不开,又恼又急道:“别傻啦,快点起来。”
      “那你还恨我不?”李昶眼睛盯着她的俏脸,爱极了她双颊流韵,脸赛桃花的羞怯,赖着不肯起来。
      “看你这傻样!”柯绿华气得跺脚,把脸转过一边,索性不理他,由他跪着。
      “我承认当初做错了。我也不想给自己找借口,不管过去我碰到的贱民是什么样,我也不应该那样对待你。”他这次声音不再嬉笑,非常诚恳地看着她,“绿华,你几次救我性命,于我有恩;你说心里只有我一个,对我有情。我苍龙对天发誓,老天爷赐我你这般有恩有情的女子,这一辈子都要对你好,永远也不会委屈到你。”
      柯绿华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会这样诚恳地道歉,心里感动,念起自相识以来他为自己受的苦,命还险些送掉两次,拉他站起,轻轻道:“你这么说,我很感激。苍龙,你为人豪横、冷酷,有的时候太过残忍,这些我都不喜欢;你是王子之身,将来要娶世家大族的闺秀做你的夫人,更别提数不清的妾室婢女。我出身仆役,不懂什么谦逊忍让的妇德,你若看别的女人一眼,我都会受不了——我想……,我想我不是你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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