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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101 ...

  •   枯叶破碎的声音响起,是鞋子碾压在上面的声音。

      楚亦走过来,见树下的乔冉满脸泪痕,好看的眉峰蹙起,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把外套脱下来铺在旁边的石阶上。草木的清香味道倏然萦绕在鼻尖,楚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乔冉半抱到石阶上。

      “至少坐着哭要比站着哭好一点。”

      女人的眼泪他不是没见过,关己何事呢?他一向冷情,对自己也是如此。可是她这样哭着,时不时抬臂抹一下泪,没有手帕,没有纸巾,就那么粗拉拉的耸起来一侧肩膀,把脸转过,毫不吝惜的把泪痕印在衣服上。

      楚亦动了动腿,树枝被踩压的声音细碎的响了响。他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好像这荒郊野岭能突然蹦出一个奶茶店来似的——随便什么都行,至少不是跟现在这样让他束手无策。

      她应该像旧时光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坐在洒满阳光的台阶上没心没肺的剥果子吃,像极了午后悠闲晒暖的猫儿,时不时伸伸懒腰抬起爪子擦擦脸,春夏秋阳的盛景,便都在此处了。

      乔冉其实已经不哭了。只是酒意上头,就像坠入了一个真切的梦境。然而脑袋却是清醒的,心中荡荡悠悠像坐秋千,飘逸飞扬。然而身体却懒懒的发沉,并不想动。

      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可笑——你说她规规矩矩吧,身体还往前一栽一栽的,似乎是小鸡啄米似的在往小院那边看,你说她不省心这样乱晃吧,实则人家乖乖的双手双脚都并拢着,脚尖对齐,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

      楚亦不得不蹲下来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再往下栽倒。女孩子鼻息间呼出的热气让他微微僵了一下,乔冉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看着他,未擦干的泪痕仍在脸颊,月光下,显得无辜又可怜。

      跟雨天被淋湿了毛毛的小狗似的。原本想问她醉了没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最近经常哭?”

      乔冉老老实实的摇头,哪有,就这一段时间哭的多了些。

      “但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今天话也不多。我听罗耀祖他们说你出城接任务的事了,是配合医院那边的研究让你觉的不舒服,还是支付点——”

      “楚亦,”乔冉把头靠在冰冷的围墙上,小声的打断了他。她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这些事情难过,可是话哽在喉咙里,嘴巴不受控制的撇着,就那么微微抽搐着。乔冉咬着下唇,眼泪先话语一步涌出来。

      “不是那些,不是那些。”乔冉轻轻的摆手,尽管那幅度跟没动差不多。“我就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真的。又怂,又怕,又吃不了苦,干不了活。我爸之前老说我什么都不会,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导航也不会看,总之,就是觉得我除了上学、上班,其他什么都干不好,他和我妈也不放心让我去干。我还不服气呢,呵呵......”

      乔冉眼睛里泪光闪闪,双手环着膝盖,像努力给自己自己一点温暖:“其实他们担心的对啊,我真的好像什么都干不好。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以为我做的够了,可事情上呢,我依然是被父母护在羽翼下的小丫头,我是那么依赖他们,我以为我的心性,我的意志,随着这狗屁的世道变得很硬,足以支撑我自己。

      可实际上呢?我软弱,以为给自己涂上一层泥巴就是坚强,可实际上浑身都是筛子,轻轻一敲就裂了,碎的不成样子。真的,我自己都觉得挫败,觉得看不起自己。

      你看,不用别人来戳我,我自己就像个琉璃蛋儿似的说崩就崩了。他们说,要靠自己,要自己立起来,可是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感觉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么?没有人去听你的声音了。

      可你只知道么,即使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我还是会崩溃——不管是把我的焦虑和难受渲染给他们,还是自己去消化,他们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经得起我这样的消耗么?我就是爱娇,我就是疼了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就是受不了一丁点的委屈,我就是矫情——可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泪流满面的呜咽着,含混不清的说:“我该长大了,没有多少时间或者学习经验让我快点成长。可我觉的好累。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有了这个,还要那个,有了那个,还要别的旁的什么东西。你说可笑不可笑,怎么就这么不知足。

      我去接活儿的时候,看到许多比我难的人,我没有窘迫到每天食不果腹,捉襟见肘的发愁着第二日的生计,相反,我的生活与这些人相比起来,简直可以说安逸了。可是你看......”

      乔冉摊开掌心,上面的水泡和伤痕都不怎么明显了。她第一次握住镰刀,几乎没有挥多少下,手指上就被磨出了大泡。即使后来戴上了手套,锋利的草刃依旧会割伤手。不显眼,但在夜里,会隐隐的疼。

      “挺可笑的是不是?真是没出息透了,只是稍微干了点活而已,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又是什么形势......可是会疼的,真的会疼,像蚂蚁慢慢的轻轻的蛰着你。在你以为它都好了的时候细细的疼......”

      她笑着抬起头,几近叹息一样的呓语:“可是,真的好疼啊.....真的好疼......”

      “可我又做了什么呢?那些草割起来再累,我也算坚持了几天。可是在村子里的时候,爸爸不让我跟他去田里,就连家里的小菜园,我也没有拿起来锄头正正经经的从头干到尾,完整的锄过一回草,浇过一回地。怎么就从来没有看到或者想到过,他们心疼我,说不用我做的事情,怎么就真的不用做了呢?

      我在基地外面的时候,不要说半天,一个小时,我的腰就直不起来了。干半天休息的时候,走路都快成了内八了。我怎么就瞎着眼睛,觉得爸爸每天早出晚归的,不会累呢?妈妈在院子里忙里忙外,就那么不知疲倦么?我就是后悔,当时怎么就觉得,自己做的已经挺好了呢?从头到尾,只有我不懂事而已......”

      她坐在高大的石阶上,一侧肩膀被楚亦撑着,才不至于摇摇欲坠的斜倒下来。借着石阶的高度,视线得以与半蹲下的楚亦平齐,甚至几乎是俯视的角度了。

      她看着楚亦额前柔顺的发丝,黑暗中阴影下流畅的下颌线条,精致如雕塑一般的侧颜,仿若无觉的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他的额前,鼻尖,楚亦垂下眼,等来的却是如触羽一般轻到不易察觉的撩拨。

      乔冉的指背轻轻拂过他微颤的睫毛,随即垂落下来,尾指侧腹倏然划过楚亦的脸庞,乔冉歪着头轻叹,不受控制的喃喃道:“我晓得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看,你是那么好看,像是从书里走出来似的,像是从画报上裁下来似的。

      可是,你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是自己打熬的结果。你的能力,你的素养,所有这些,都不是平白就有的。而我,始终是温室里的花朵,受不得丁点打击,也耐不得严寒,真是......糟糕啊.....”

      眼皮像坠了千斤重担,开开合合的,渐渐的连楚亦的脸都模糊了起来,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叹息着说。

      “你很好的......”

      夜风拂面,轻柔且舒爽。草丛里蛐蛐叫声和树叶随风波浪般的哗啦啦的响动,让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晚间,赤着脚坐在房顶的平台上,抬手摘星的时候,那个梦是如此遥远。淡雅的花香和草木的清香萦绕在周身,让她几乎是不断的下坠,且沉溺在这美好的梦里了。

      “我就说看到头儿去外面铁定是去找乔冉了——”

      “你哪只眼睛看——”

      罗耀祖趔趄着的脚步突然和大地爱的难舍难分,胳膊肘捅了捅后面的薛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围墙外的阴影处,楚亦无处安放的长腿暴露在院子中散出的余光下。半边身子都隐在黑暗中,他坐在石阶上,怀中好像抱着一个人,楚亦的外套把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隐约能看出楚亦的手环过头颈,以腕做枕,若不是从修长白皙的指缝间透出的长发,远远的看着,像抱着一个孩子似的。

      楚亦看到这两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过去。

      可怜两个大男人,蹑手蹑脚如作贼一般畏畏缩缩的溜着另一侧墙根儿走,好不容易走远,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

      “好险!”

      不管是撞破上司恋情还是不小心当了电灯泡哪条他都不想占啊!罗耀祖哀哀戚戚的掏出小手绢:“呜呜......主公果然移情别恋了......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薛豆认真的想了想:“为了爱情?”

      四目相对,冷风嗖嗖的吹。

      罗耀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咱们原本出来干嘛的?”

      “放.......放水?”

      薛豆不确定道。两人都沉浸在刚才看到的惊天八卦中久久不能自拔,过了许久,从黑扑扑的环境中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片茫然。

      恍然大悟。

      月黑风高,乌鹊南飞。酣畅淋漓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麻蛋,尿不出了。”

      薛豆忧伤的抬头望天。

      “我也是。”

      翌日。

      火辣辣的日头透过窗户照在床铺上,扎的人眼皮疼。

      乔冉下意识的用手挡着光,茫然四顾。床还是那个床,给姜唐做的小垫子歪歪斜斜欲坠不坠的半个边角都悬空在地板上,犹可想见昨天自己的睡姿有多豪放。咽了咽干涸的喉咙,乔冉端起床头的水杯,将里面的残水一饮而尽。

      大约是昨天宴席吃太好了,乔冉一边默默的腹诽自己昨天大约是吃的多了,一边赤着脚满地找鞋子穿,绕着床走了半圈倏然站定。

      等等,她昨天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一时间,乔冉僵硬着身子,如遭雷击。

      昨天环抱着人家的腰搁那蹭来蹭去,两只爪子还不安分的捏来捏去的二货是谁啊?虽然因为捏不动自己放弃了,但是!那哼哼唧唧死拽着人家衣服不让走一定让留下陪睡的那个二货!

      是谁!

      乔冉颓然卧倒在床上。

      是我。

      乔冉捂住脸,脚趾蜷缩恨不得现场抠出个一室三厅再加两个卫生间。真的,毁灭吧,地球已经容不下我了。乔冉无比悲伤的想,那甘蔗酒,也太不掺假了。居然让人喝醉了还不断片儿,差评。

      瞅一眼桌上的闹钟,都已经过了中午了。乔冉想到自己还没去基地医院应卯,顿时更悲伤了。虽然那酒让人不断片差评,但丝毫没有宿醉的疲惫感觉,反而精神饱满。想装个颓唐样子都不行。匆匆的换好衣服,正四处找随身的帆布袋子,门口突然传来人声。

      “是这里吧?”

      乔冉疑惑的走过去,还未到门前,门锁自己打开了。玄关站着四个陌生的男人。

      抓着帆布袋的手紧了紧,乔冉不安的问:“你们是......?”“乔冉女士对吧,我们是来接你去基地研究所。”

      “不是一直都去的基地医院么?”

      后面有个男人轻轻嗤笑了一声:“关于你们的项目已经全权转移到研究所了,基地医院无权干涉。”

      他把门开到最大,示意前面的人让出道来。

      “走吧,女士,别让车等太久。”

      “还有,”他轻轻撇了一眼乔冉手里的帆布袋:“没必要的东西就别带了,研究所会准备必须物品的。”

      胳膊拧得过大腿么?

      显然不能,乔冉识相的没有异议。这四个男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四个异能者,她敏感的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那种隐晦的,充满的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仔细算起来,她并没有跟外面的异能者打过多少交道。不知道是不是何飒她们开了一个太好的头,导致乔冉对异能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之前面对的,可是在逃命途中充分发挥能动作用,让庄玉果弄冰块起哄楚亦结果子做冷饮的一群牛人。

      去研究所的车程比想象中的要长许多。乔冉本就晕车,空着肚子胃酸泛滥的在车中忍了许久,车刚一停就迫不及待的冲出去扶着路边的柱子干呕,整个胃袋像被无形的大手拧毛巾似的狠狠拧转,再颠气球似的一上一下的往上拖。可惜内里空空,除了白受罪,什么也没吐出来。

      乔冉直起身,下意识的用手背擦嘴。却冷不防被眼角余光瞥到的情景下了一条。周围都是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装备精良的护卫者们带着最新型的防爆头盔——她在天网上看过这个过于未来科幻感的东西,却没想到能亲眼看到这东西出现在眼前。

      “误会,警报解除。”之前不让乔冉带东西的那个男人对那些枪口的主人解释,随即眉头紧锁的看着,慎重的警告道:“我必须强调一点,这里是研究所,而你的身份,是贵重的繁育者,在你做出任何行为之前,不要忘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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