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初音

7、荷塘月色

　　{1.6}『荷塘月色』

　　几日下来，容若的身体渐渐好转过来。老太太，太太们也终于撤出了明月轩。明月轩上上下下的大小丫头乃至婆子们，总算深深的松了口气。这帮老太太可不是好伺候的，一个不小心，轻则驱逐，重则板子伺候，伺候完后再驱逐。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的驱逐了好几个，只因“见不得她那轻狂样子。”（老太太原话）我知道，那老太太是做给我看的。她觉得我太轻佻，不够淑女。切，我看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天她传我去锦月楼问话时，我在门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说的尽是些闺房私事，笑得还那么□□，也亏她好意思在我面前摆一副老慈禧的样子，一本正经说我不够矜持。不就是嘴对嘴喂了你宝贝孙子药么，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你孙子现在能活灵活现在您老面前蹦跶么。我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离开这鬼地方，不带这样玩的，我要去找小宁，我们去唐朝，听说唐朝的女人很奔放，光着脚丫子满街跑。

　　正想着，纳兰容若那家伙，装模作样的轻轻关上门，然后悄悄朝我走来。一副不敢打扰我的样子。在他快靠近我时，我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停！别过来。”容若作无辜状，道：“你背后长了眼睛？”我说：“切，我早看见你笨拙的身影了，你还把自己幻想成了轻盈的仙女了不成？”容若端了椅子坐在我对面，道：“你不高兴？”我撇撇嘴，拨了拨灯芯，道：“你奶奶，就是老太太，那么专横，我当然不开心了，还有啊，就是我掉湖里的那天，你奶奶……老太太把我传去锦月楼，你猜她跟我说什么，她要我做你的姨太太，还说什么把你交给我了，要我好生担待，那语气，你是不知道，就好像我多稀罕那个狗屁姨太太一样。”容若听了，黯然道：“蓉儿是小仙女，既然是不稀罕姨太太不姨太太的，只怕是要你做少奶奶，你都不愿意的。”我挥了挥手，接口道：“那是。”容若看了看我，叹息道：“别说蓉儿你不愿意，就算蓉儿愿意，容若也是高攀不起的。”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暗淡下去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户，坐在窗栏上。容若，如果说，我们有什么共同的东西，那就是，几百年前，你曾站在窗户边，看过这月亮。几百年后，我也曾站在窗边，看过这月亮。这是我们唯一共同可见的东西。也是唯一，属于我们的东西。然而，却也那么飘渺不可捉寻。

　　那时，我读你的诗词，叫你纳兰先生，那时，我不敢直呼其名，不敢写关于你的任何文字，生怕自己亵渎了你。我就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能站在一起，看同一个月亮的。有时候，我怀疑我其实是在做梦。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穿越这回事，要是有，大家穿来穿去，那这个世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可是现在，你真真实实的站在我面前。你的声音，你的面容，那么真实，让我差点迷失自己。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能迷失，因为我知道，再真实的梦境，也会有醒来的时候。

　　容若走到我面前，双手搭在我肩上，问道：“想什么呢？”我笑了笑道：“看月亮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容若，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有多悲凉。”容若从背后拥着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念道：“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朦胧。”我笑了笑，忍不住接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容若看着我，满眼的怜爱与疼惜。

　　我突然就很难过，我突然就不忍，我不希望容若寂寞，不希望容若悲伤。容若，如果说，我能够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寂寥。多少个夜晚，我静静的读着纳兰容若的词，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是什么，让这个男子，如此忧伤，寂寥。

　　我说：“容若，如果有天，我离开你了，你……”容若打断我的话道：“那么，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转过身，看着容若，目光坚定。我说，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带你走。容若轻轻的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后低下头看着我，欲语却休。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怎么可能会人长久呢？就算我侥幸把他带走，就算他侥幸能长命百岁，可是百年之后呢？就算我们……可终究也是敌不过生老病死的循环。我很想问问小宁，这个世界，有没有轮回转世，有没有鬼界魔界？如果有，我要带他走，或者与他一起死在这里，然后我们做一对孤魂野鬼，生生世世在一起。哦不，是永永远远在一起。孤魂野鬼，又何来生生世世。

　　容若抱紧我，柔声道：“蓉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有的时候，不要把什么都想的那么远，至少，此时此刻，我们在一起。你看，月色这么美，我们要是尽想些离别啊，殊途啊，岂不是辜负了这美好的月色？”我抬起手，轻轻覆盖住容若的手，他的手暖暖的，我的心，也暖暖的。他抽出左手，把我的双手夹在他的双手之间，轻轻道：“怎么手这么凉，仔细着凉了。”风轻轻吹来，带着丝丝的寒意，以及淡淡的幽香，我深深吸口气，是荷花的清香。闻到这清香，我突然就好想出去感受一番荷塘月色。我转过头对着容若笑道：“我想去看荷花，现在。”容若迟疑道：“这么晚，担心着了凉。虽是炎夏，始终是有寒气的。”我笑道：“我要去嘛。”容若道：“那好，快去加件衣服，不要惊动了茗雪，我们悄悄儿去。”说完，拉着我到里间加了衣服，然后他牵着我的手，悄悄的从后面溜了出去，来到后院，四顾无人，轻轻的拔掉门栓。吱呀一声，门开了。虽是极细的声音，可是在这么安静的夜里，却显得刺耳。我们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见没动静，遂悄悄儿走了出去。

　　淡淡的月色，幽幽的清香，荷花在月色的照应下，深一朵，浅一朵，煞是好看。我俯下身，深深吸口气。果然几百年前的空气，比几百年后的空气清醒很多。几百年的花，也要漂亮很多，幽香很多。几百年前的人……也让我喜欢的多一些。

　　我提起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娇笑着对容若道：“公子，我真喜欢这里。”容若笑吟吟的看着我，道：“我也喜欢，以前，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来这里。这里晚上的时候，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我笑道：“怎么，你这样的大少爷，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容若答道：“可见你是个痴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呢，就连万岁爷，都经常烦心的吃不下饭呢。”对呀，我怎么忘记了这个，我忘记了我现在是在清朝，是有皇帝的，皇帝，那是令多少古今女孩仰慕的人物啊。我疑心小宁是穿越到后宫去了，她说过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跟康熙或者乾隆谈恋爱。当时我们还取笑她饥不择食，爷爷孙子也不顾了。小宁特不服气的说，我就是想跟皇帝谈场恋爱，管他是什么皇帝，丑八怪我也认了。

　　不知道和皇帝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臭小宁，肯定幸福的舍不得离开了吧。我这样想着，微微崛起了嘴。容若好笑的看着我道：“想什么呢？”我说：“没有啊，你们那位万岁爷，他烦什么？你，和他很熟？”容若道：“我和他既然是熟的，我阿玛是朝廷命官，加上皇上和我年龄差不多大，虽他是万万之上，私下里，我们可是知己呢。”我笑道：“那你岂不是可以带我进宫？纳兰哥哥，纳兰少爷，那你带我进宫去，让我也看看你们的万岁是个什么样子，好不好？”纳兰道：“那可不行，这万岁，不是说谁相见就能见的，就连我们要见，也要万岁爷传了才可见的。”我想了想说：“那等他传你的时候，也顺便带我进去好不好？”容若疑惑道：“你那么想见他？”我双手玩着胸前的小辫子，作忧伤状，道：“我昨天卜了一卦，我的一个姐姐，她就在皇宫里。只是……我……”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湿润起来。容若忙道：“蓉儿别哭，我答应你就是。”我笑道：“真的？那太好了，纳兰哥哥，谢谢你。”一想到有可能会见到小宁和蝎子，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容若宠溺的看着我，拍拍我的头道：“见到你笑，就好了。”

　　我们坐在荷塘边，漫无边际的聊着天，这样的荷塘月色，真是美啊。我听着容若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着一些以前的故事，渐渐的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的声音仿佛隔我有一个世纪那般远，只有回音从远处荡漾过来，传到我的耳边。我轻轻合上双眼，那些细细碎碎的过往，带着我逐渐走向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