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浮沙铺满海》张乔姜

10、换日以东，何以年少不识愁（1）

　　Chapter02 换日以东，何以年少不识愁
　　{似是而非的开始，无疾而终的结局，只因，漫不经心的过程。}
　　[01]
　　秦泺拒绝了成楚宇送她回家的提议。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任由雨水肆意地冲刷她的身体，仿佛惟有如此才能令自己清醒。其实早在那晚在LIES酒吧，苏黎蓝问她是否还喜欢成楚宇时，她心底的答案已经隐隐呼之欲出了。她只是不敢面对，更不愿相信，她那自以为是的初恋，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一场逃避。而更深层次的真相，她不敢去想。但现在，她终于后知后觉了。像是一个经年的梦被惊醒，所有欲盖弥彰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雨幕渐盛，周围的光景被晕染得一片模糊。而那些潜藏在岁月里的无声记忆，却见缝插针，愈加清晰。
　　四年前，秦泺遇到成楚宇的那天，刚刚跟姐姐大吵了一架。那时她还不叫秦泺，而是端木家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二小姐端木泺。变故总是陡然而生，措手不及。先是爷爷病重去世，而后她一直依赖的哥哥也下落不明。那些天她在家里和一切所能想到的地方遍寻哥哥的踪影，却始终没有收获。
　　“你到底把哥哥藏到哪里去了？他不可能不和我告别就离开的！”端木泺将家里的瓷器、花瓶摔了一地，歇斯底里地冲端木凌喊着。她的发丝凌乱，面色苍白如莲，仿佛随时会枯萎。
　　端木凌倚在门边，抱臂冷眼看她。“不管你信不信，是他自己离开的。你要发疯是你的事，但之后必须把家里打扫干净。”说完她凌厉的眼风扫过一旁噤若寒蝉的管家和佣人：“你们谁都不许帮她！”
　　端木泺颓然地坐在地上，完全不顾赤着的足上满是蜿蜒的鲜血。“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从来都没想过跟你争什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哥哥！”
　　端木凌似笑了笑，带着冰冷的讽刺。“你看看现在的你，就算你想要，又能要得到什么？离了端木家，你什么都不是！”她不再理会端木泺，转身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端木泺抹了抹脸上的泪，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外面正下着大雨，灰蒙蒙的天如被群鸦遮蔽，风清凉透骨，吹得路旁的树叶摇摆不定。她穿着单薄的白色裙子，裸着一双白皙的玉足，足底满是伤口，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雨水肆意地侵入，伤口有些溃烂，可她浑然不觉。当一个人悲伤到极致时，□□上的痛苦便显得微不足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可她总是怀着微渺的希望，期待着也许哥哥没有离开，也许她一直找一直找，就能在某个街角找到他。长久以来她太过孤寂了，而哥哥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从未想过，这份依靠会有突然消失的一天。
　　一声惊雷响起，惊醒了她游离的思绪。她想，上帝一定是听到她的祈祷了，不然为什么在街道的转角，就出现了她心心念念的身影？他撑着一柄蓝色的伞，背对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颀长而清瘦的背影，孤傲地站立着，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剪影，惟有他是真实而生动的。端木泺几步跑上前，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脸贴在他精瘦的背上，泪水洇湿了他白色的衬衫。他全身一僵，手中的伞随之落地，轻轻摇摇地被风吹远了。
　　而今，隔着时空和雨雾回望过去的那一切，秦泺才明白，原来一开始就错了。而她却只能错下去。从她最初遇见成楚宇的这一刻起，她告诉他自己叫秦泺，取母姓秦，从此斩断了与过往的联系。而那之后她不再是城堡里的公主，只是世俗里为生活而碌碌的最为普通的人。可是她斩断了身份和羁绊，又怎么逃得过命运居心叵测的安排呢？秦泺仰着脸望向混沌迷蒙的天，陡然觉得命运强大而讽刺。她想笑，却只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从纽菲迅大楼出来后，成楚宇就一直开着车跟在秦泺的身后。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想去打扰。此刻他见她晕倒了，急忙下车将她抱上车来。秦泺意识模糊，昏昏沉沉，待看清是他时，含糊不清地说：“不要……去医院……”成楚宇无奈，也只好先把她带回家。
　　等到让钟点工把她的湿衣服换下，喂她吃完药，天已擦黑。成楚宇静静站在秦泺的床前，喃喃自语：“小泺，相比于我不爱你，你是不是，更害怕发现你并非爱我？最初的开始，你那个拥抱就不是给我的吧。到底我们是有多绝望，才需要靠这貌合神离的拥抱，来触摸心底遥不可及的那个影子呢？”
　　回应他的是一室寂然。
　　窗外风雨交织，阵阵雷鸣响彻云霄。蜿蜒的闪电似火龙穿行，映照得屋内半明半昧。
　　他独自去客厅倒了杯红酒，靠在沙发上，听着窗外淋漓淅沥的雨声，奏起一串串空荡寥落的回响，任寂寞悄悄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