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浮沙铺满海》张乔姜

9、两两相望，谁与谁念念不忘（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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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梵斯诺召开记者发布会，正式宣布签约风潮经纪公司名不见经传的模特秦泺为新一季主打品牌“L系列”的代言人。而秦泺在秀场跌倒以及在舞会场外与Julia起冲突的视频也开始在网上流传。一时间网上舆论哗然。虽然当时对媒体都封了口，但在信息无孔不入的时代，仍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视频的画质不算清晰，但依然挡不住各种捕风捉影的谣言甚嚣尘上。
　　为了挽回颓势，秦泺在苏姐的安排下，全心投入到广告和杂志封面的拍摄中，以积极正面的形象压倒负面新闻。另一方面，聘请专业的公关团队宣传造势，发布媒体通稿，将话题引向梵斯诺新任设计总监Derek的身上。紧凑密集的曝光，源源不断的话题，使她迅速跻身当红模特的行列。
　　秦泺的日子仿佛上了发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进着。如同推开一扇门，光芒四射，门内的世界花团锦簇，她却仿佛悬浮在云端，时常觉得迷茫而虚无。但忙也有忙的好处，起码无法分心去想困扰心绪的问题。
　　而Derek则忙于新品上市的事，除了工作，两人鲜有机会碰在一起。自从上次他们开诚布公地把话说开之后，秦泺心里就萦绕着巨大的不安。恍惚觉得生活就如同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看似平静有序，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控脱轨，坠入深渊。人们对于不可预测的事情，总是怀着某种矛盾的希冀和畏惧。渴求尘埃落定的结局，却又害怕不可逆转的变故。她亦不可幸免。
　　大约惟一比较欣慰的一件事，是她和成楚宇相处自在多了，不再那么生硬。工作上的接触难免，有时也会一起吃个饭喝杯咖啡。他坦荡如初，这样一来，秦泺倒是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当然，他再未提重新在一起的话。秦泺想，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吧。
　　而另一边的桑雪莱大楼，端木凌将最新一期的《New Fashion》丢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目光放空，若有所思。被风翻开的那页，正是秦泺和Derek的专访。兀自出神间，手机铃声响起，新邮件的提示音随之而来。她左手接起电话，右手随意点开邮件。
　　电话是来自于她的姑姑端木瑾。端木瑾长期定居法国，但在端木家却是不容忽视的女王般的存在。端木家族以轻纺织业发家，到端木海这辈才转向传统服装业。端木海育有二子一女，长子端木文滔，次子端木武略，以及小女端木瑾。端木文滔年少成名，是蜚声国内外的王牌设计师。他为名模爱妻Sunny创立的品牌Sunny Snowy（桑妮·丝劳依）也成为桑雪莱的标志。也是自端木文滔起，桑雪莱开始转向高级定制的时装。然而端木文滔死后，公司一度式微。是端木瑾将它带出了最初的泥沼，甚至于一步步走向国际。对于这个姑妈，端木凌一向是敬畏多于亲密的。而她在这个非常时候打电话来，只能是兴师问罪了。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怒自威：“凌，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桑雪莱被无名之辈抢了风头不说，股市下跌，品牌危机，人才流失，这才多久，家底就快被你败光了！你还真是有能耐！”
　　夹枪带棒的话，却并不能伤端木凌分毫。她的目光全然被邮件里的照片所吸引。邮件里除了梵思诺的资料，还有执行总裁成楚宇的照片。再往下拉，是他与一个年轻男子并肩而立的合照。其实只是侧面，面容不甚清晰，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气质出众的男人，赫然是她的弟弟端木轩！最下面的一张，是他抱着秦泺离开的身影。是他回来了！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有理可循了，不是吗？
　　端木瑾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缥缈，事实上并未入端木凌的耳。她打断端木瑾，语气不卑不亢：“姑妈，正如我不插手欧洲市场的状况，国内的危机我也自会处理。反倒是二叔那边，也许更值得您去关心。”
　　“呵，现在翅膀硬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不管你当初是怎么得到这个位置的，但你要知道，我随时可以让你下来。”
　　“姑妈的教诲，我自然谨记在心。我这边还有工作，下次再去法国看望您。”端木凌说完挂了电话，顺手将它丢在桌上，仰头陷进座椅里。其实隐隐有过预感，而现在的一切不过坐实了她的猜测。想了想，她又拿起手机，拨通了《New Fashion》执行主编莫里斯的电话。
　　作为时尚界的无冕之王，莫里斯被捧到时尚教父的地位。由他主编的《New Fashion》系列杂志，更是业内权威。无论他想捧谁或是贬谁，都不过翻手覆手之间。而与其威名所对应的，是层不出穷的风流传闻。但真真假假，从来都是虚实难辨。
　　这天成楚宇和秦泺刚走进纽菲迅大楼找莫里斯，即被前台小姐告知主编正在楼上会客。两人不经意地抬头，便看到二楼椭圆形的白色大理石栏杆旁，站着一对赏心悦目的男女。乳白色的灯光笼罩在他们周身，柔和而梦幻。两人言笑晏晏，看上去极为亲密。端木凌附在莫里斯的耳旁，不知说了什么，莫里斯笑得极为畅快。从成楚宇的角度，看起来像是她吻着莫里斯的脸颊。
　　成楚宇目光一沉，周身似寒流凝滞，微微上扬的嘴角带了几分冰冷的笑意。端木凌也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寒眸微闪，莫可名状的情绪如火光一簇即逝。循着她的目光，莫里斯看到楼下伫立不动的两人，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端木小姐，一起下去吧。”他极为绅士地曲了曲手臂，端木凌就势挽住他，两人相携着款款下楼。
　　“Morris，好久不见。”成楚宇微笑着点头致意。
　　“成总，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莫里斯与成楚宇拥抱了一下，然后转向秦泺。“秦小姐果然比画报上美多了。”莫里斯有着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本就高大而俊美，尤其是笑起来一对桃花眼很是招摇。秦泺本能地有点排斥，却还是浅笑着与他握手。
　　端木凌冷眼看了一会方道：“既然Morris你有贵客来了，那我们下次再聊。别忘了答应我的。”她的语气暧昧不明，说完在莫里斯脸颊上吻了吻，然后告辞离开。
　　成楚宇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眸光一暗。但到底不是轻狂年少了，很快他收敛情绪，与莫里斯走向会客厅。双方洽谈的是下一季度梵斯诺对《New Fashion》的赞助。原本并无悬念的合作，但莫里斯却表现得并不上心。成楚宇想到刚刚端木凌的到来，心下明白几分。他也不急，只说改天再议。
　　成楚宇出来时，看到秦泺正站在窗前对着雨雾发呆。他恍惚记起，他们相遇的那天，也是这样一场雨，漫天无际，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息。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夏天，能记住的，竟也只有一个又一个连绵不绝的雨天，而没能共过一次晴天。
　　“你在想什么？”成楚宇走到秦泺的身边问她。
　　秦泺回过头对他一笑。“我在想，我们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很奇怪，明明也不算很久远，可就是记不起来了。”
　　“那我们重新在一起吧。”不似上次他玩笑般的提议，这次他的眼中满是认真。秦泺蓦然一惊，瞪大了眼看着他。许久，她将目光转向窗外，摇了摇头，低低地说：“我能感觉，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我感觉不到你的心。”
　　“那么，小泺，你又是喜欢我的吗？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成楚宇双手扶着她的肩，令她面向他。“我记得我们重逢后的那天，在医院你说的是‘我们’吝于给你离开的理由。除了我，还有谁？你更在乎的那个人，恐怕不是我吧？”
　　砰——仿佛惊醒了另一半心房的记忆，那些繁杂的思绪开始交融、和解。她想起缠绕她许久的那个梦。梦中的男孩，依稀是成楚宇少年的模样。他以一种平静却洞悉一切的语调说：“小泺，你是喜欢我的吗？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与梦中如出一辙的话，仿佛一个梦魇将她困住，让她的心不得安宁。她以为她明白的。而那，不过是她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