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寒衣》一帆远天涯

2、【仙剑４ 霄青……玉】思无邪

　　后来云天青喝的半醉的时候曾经会感叹，羲和与望舒，玄霄与夙玉，是多么差劲的一个组合。
　　其实当年的双剑认主直系弟子都有参加，他和夙玉都属于偏寒的功体，而云天青入门早，内力理所当然的比师妹深厚许多。
　　偏偏认剑那一日师叔将手指搭在云天青的脉搏上，居然自那机灵跳脱如一挂寒泉的功体中察觉一脉火烫的阳炎，缓慢而稳定的运行过他周身血脉。
　　师叔皱着眉头放开他的手，心想这小猴子莫不是又贪玩练了什么奇异的武功？又或者喝酒喝太多终于提前喝出这些奇怪的毛病来了？
　　云天青收回右手，悄悄向侍立在一边的玄霄吐了吐舌头，白衣长发的男人冷冷瞥了他一眼，状似淡漠的转开脸去。
　　那时候没有人猜到，不过是日前云天青贪杯下山买酒，在寂玄道受了风寒，玄霄摇醒他的时候皱眉盯着那乌青的双唇很久，终于缓缓提气，将自己一道精纯的阳元渡入他胸口。
　　因着那道真气是玄霄着意渡入的，入体后生生不息，却也并不与天青的体质相冲突。自此他再也不畏严寒冰雪，却也因此与望舒失之交臂。
　　至于很多年以后天青将这道真气再渡给夙玉抵御望舒的侵蚀，却终于被化去护持体内的胎儿。天河天生不畏严寒，他夫妻二人却终于相继殒去，黄泉之下谁放手而去，又是谁青灯引行百年相守……那些后来的事，便更是没有人可以猜想的到了。
　　后来他偶尔设想，如果当初拿着望舒的是他云天青而不是谦和柔顺的夙玉，又会是怎样一番结果。
　　大约终于还是要决裂的。他与玄霄骨子里都是那样无二般的倔强，未必不会为了梦貘族的事举剑相向。他甚至能够想象玄霄那一刻的表情，平日里冲正平和的眉目一瞬间挑出一个凌厉的角度，仿佛那夜同赏河灯，他醉了酒，只是朦胧的笑：“师兄你也有这样傻的看不透的时候啊。”那凌厉的眉眼一瞬间在他眼前放大了，玄霄拽着他的领子凑近过来，发丝擦过他的脸颊，盛怒之下反而只是深深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最后还模糊的想到师兄生起气来真是好看……呢。
　　倘若真是相杀，师兄的眼神会不会深的把他瞪出洞来。
　　可那……也好过这样背叛与逃离的痛楚。
　　如同一口气咽下最烈的酒，初时并没有什么，要过去很久才有火辣辣的麻痛从喉间泛上来，间或伴着一点腥甜的铁锈味。
　　他只是想再见他一眼，却发现那是不能够的。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又或者是不是当初他就不该去学水镜。
　　如果从一开始他从师就选了炎咒，如果他不是想过那样闲云野鹤的置身事外，如果他去与师兄抢了羲和。
　　是不是如果自己够强，就连那场浩劫都可以不必发生？
　　可是倘若那时的玄霄知道了他的决定，又会有怎样的感想。
　　“云天青，你好得很——”
　　不，他原本不是那样易怒的人，大约终于只会眉目冷然的拂袖而去罢。
　　而夙玉……会沉默温柔的奉剑偕行，就如同她一贯做过的那样。
　　雪含冰颊，神仙眷属。
　　听说没有望舒调和，练羲和剑是很痛的一件事。心火难灭，熬筋化骨的那种痛法。
　　他抓抓头发，抱着胳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很快的笑了一下。
　　没有关系。
　　若是为了他好，若是可以这样换他一生无忧，那就都没有关系。
　　其实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云天青轻轻勾起唇角，一口饮尽壶中残酒。
　　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决定了要走的那一日，零零落落下着雨。
　　他后来怀疑自己记忆是否出了差错，醉花荫怎么会下雨呢。
　　可他又那么清晰的记得，找到夙玉的时候两个人都湿着头发，深深浅浅的凤凰花丛，仿佛打湿了的焰火。
　　他慢慢伸出手去。
　　“倘若你真的爱他，便跟我走。”
　　夙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角仍微红着，脸上依稀有未干的泪痕。
　　云天青仍然固执的伸着手，一贯蓄着笑意，可眼里的神色很深。
　　她知道夙玉不是傻姑娘，他想她很快就能与他一样想通，这是唯一能阻止玄霄继续错下去的方法。拦不住他，那就远远走开，当做不曾看到罢。
　　顿了顿，一只纤小白皙的手掌终于怯怯的搁在他掌中。
　　夙玉的指尖很凉，他失神了片刻，随即紧紧攒在手心里。
　　已经没有可以回头的路了。
　　下山的时候夙玉受了雨水，又或者是被望舒的寒气所影响，夜间便发起寒症来。云天青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子拢在怀里暖着，一时间竟然绝望的无法可想。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师兄了的时候他都没这样绝望过。负了一个，又拖累了一个，这些都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远处忽然响起极大的响动，整个空间都跟着摇晃起来，有碎石簌簌的落在他的肩上和发里。
　　透过山洞的洞口向外看去，琼华的方向漾起一片灿烂的火光，盛大绚烂，并不亚于他们在山脚下所见过的烟火。随后又被更加灿烂的冰青色光芒吞没了。
　　怀中的夙玉仿佛也受到了震动，微微蹙紧姣好的眉，低声呢喃道：“师兄……”
　　他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甚至不能知道她此刻需要的到底是谁，即使那个答案如此的呼之欲出。
　　他终于只是低下头去收紧臂弯，梦魇中的女孩如同一只小小的兽物，蜷紧手指抓住他胸前青白的衣料。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声音沉稳缓慢，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不只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保证。
　　“……对不起。”
　　终于有一滴泪，自夙玉白皙柔润的脸颊上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