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冥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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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卫颜的一瞬，唐狰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想卫颜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几个小时前他才见过卫颜，他还记得那个红头发青年笑眯眯跟他说卫颜是个民宿老板，可转眼他就在殡仪馆后院看到卫颜拎着一把造型古怪的长剑，一剑斩断了那个无脸男人的半截手臂。
不偏不倚，手臂正好掉在唐狰面前，伴着一股腥臭，断掉的手臂很快烂成一滩污水，只有一小片看不出材质的“纸”飘在污水上。
“赫赫、赫赫……”
好似残破风箱发出的痛苦声音，无脸男人被卫颜一剑激怒，但源于生物的本能让他对卫颜生出一份畏惧。在衡量过两个对手的实力后，无脸男人转身盯上了唐狰。
倏然间，离着唐狰两步远的无脸男人突兀消失。下一刻唐狰睁大眼，一张平平板板、没有五官的脸紧贴着他的鼻尖出现。唐狰一时顾不得纠结卫颜怎么会在这里本能后退。
无脸男人随风飘起，干枯的手臂伸出抓向他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唐狰侧身避开抬手去挡。滋滋声响起，无脸男人好似被什么烫到，飞快撒手。浅浅的黑雾在唐狰手腕构成一个圈，恰好保护了他。不等无脸男人第二次靠近，一道黑色的匹练横空划过，凄厉的哀嚎声响起。唐狰身子晃了晃，只觉得耳朵震得疼。
“你没事吧？”
卫颜挡在唐狰面前回头看他，视线在唐狰手腕转了圈。重明章留下的印记还在，难怪唐狰又一次被困在结界里。
“没事。”唐狰摇摇头，看着卫颜欲言又止。
卫颜却没有多说的意思：“我先送你出去。”
唐狰重点落在“出去”上正要说话，余光注意到无脸男人再次消失，警觉自心底泛起：“小心！”
夜风吹过，一阵腥臭自后背传来。他只觉肩膀上一沉，有谁趴在了他的背上。黑色的剑光亮起，无脸男人赫赫地喘息着后退。刺痛自肩膀传来，唐狰扭头，左肩衬衫被划开，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但诡异的是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流出，反倒像是冷冻过的肉泛着一阵惨白。
蓦地他想到吸血案的第一个受害者赵曼梦，伤口处正是如此。明明全身的血液被吸了个干净，现场却没多少血迹残留。
他心中正惊疑，一只黑色的小鸟落在肩头，呸呸呸朝着伤口吐了几口黑雾。黑雾仿佛有生命般钻入伤口处，淡淡的凉意拂过，那种冷冻猪肉的惨白逐渐恢复了正常。
眼前的一切说不出的怪异，无论是那个无脸男人，还是这只黑色的鸟。他下意识看向卫颜，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黑焰。无脸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被黑焰包裹其中。熊熊火焰燃烧，好似热水浇在雪上，无脸男人表情痛苦地扭曲，从胳膊到身体逐渐消融，转眼只剩下一张薄薄的人皮撑着人形架子。
“赫赫、赫赫……”无脸男人挣扎着挡在宿舍门口，“不要伤害小林。”
“爸！”一直躲在屋子里的王小林终于露面，怨毒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人。
“王小林。”
唐狰认出了他，联系到刚刚的这声爸，无脸男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他心中一动，盯着无脸男人那张什么都没有的脸，想到殡仪馆门口的那几个纸人。远远看那几个纸人和真人无异，如果给眼前的无脸男人画上脸，是不是就是电视里出现的样子？
曾经4.7吸血案的两个受害者最让局里无法理解的便是她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居然一个活生生被吓死，一个吓到昏迷。
如果她们遇到的是这个世界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呢？比如说鬼？
唐狰皱眉，放在以前谁要这么说他肯定以为对方在扯淡，但现在他想想自个昨天以来的遭遇，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大概真的有鬼。所以这个案子的凶手是王卫国吗？还是王卫国背后的人。
他凌厉地盯着王小林。对方不自然避开他的视线。明明卫颜看起来更不好惹，但奇怪的是比起卫颜王小林更怕唐狰。
“赵曼梦？”唐狰不动声色地冲着王小林背后叫了声。
王小林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立刻意识到上了唐狰的当。自见到唐狰后那种不好的预感浮现，他咬牙大喊：“爸，杀了他。”
“赫赫、赫赫……”无脸男人挣扎着起身，身体一点点膨胀。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唯一的执念便是保护王小林。
卫颜默然地看着他，半晌伸手一抓。一团浅灰色的雾气自人皮架子中挣脱，已经膨胀成水桶粗细的人皮立刻瘪了下去。在王小林惊愕的眼神中，那团浅灰色的雾气缓慢勾勒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隐约看着正是头发半白、形容枯瘦的王卫国。
“赫赫、赫赫……不要伤害小林。”半透明的人影喃喃自语。
卫颜看他突然问：“你想要解脱吗？”
一缕黑雾渗入人影，原先神色茫然的人影僵硬地动了动，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清明。他记起来了，他叫王卫国，是王小林的爸爸。他已经死了，然后呢？人影抬手捂着头，曾被遗忘的记忆像解冻的河水缓缓流淌，一一浮现在眼前。
王卫国出生自北方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家里世世代代都是以做纸扎为生。远近的人都知道，他家扎的纸人最神异，乍然看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如果只是如此算不得什么，纸人嘛反正最后都是要烧的，只要有个人形架子就成，村里人并不追求一定要像真人。他家的纸扎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村子里传言，他家扎的纸人会动会说话，就像活人一样。
甚至村子里的老人信誓旦旦表示见过，当年王卫国奶奶去世，他爷爷就扎了一个和他奶奶一模一样的纸人，偷偷藏在家里过了好几年。
王卫国小时候还去问过爷爷这个传闻真假，谁知道爷爷脸色难看地把他揍了一顿，不许他再提这个话题。
一晃王卫国成年，留在村子里接手了他爷爷留下的小纸扎铺，并娶了小学同学为妻。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不想婚后第二年妻子难产，生下王小林便撒手去了。他受不了打击，恍惚中想起村子里一直以来的传闻，连夜跑到村尾的老宅求爷爷扎个和他妻子一样的纸人，陪着王小林长大。
就是那天晚上他才知道，他家世世代代相传的纸扎手艺其实另有一个名字——冥扎。冥扎是纸扎的一种，和纸扎泛指祭祀和丧俗活动中扎制的纸人纸马、摇钱树、金山银山、牌坊、门楼、宅院、家禽等不同，冥扎只扎制人，且材料也不同于纸扎，冥扎用的是人皮，最好是新鲜剥下的人皮。
当初他奶奶便是去世后由爷爷亲手剥下人皮，做成了冥扎，把奶奶的灵体禁锢在了里面。
他犹记得那晚爷爷的脸藏在阴影里，哑着嗓子问：“这样你还要做冥扎吗？”
他犹豫起来，但想到刚刚出生便没了母亲的王小林，咬牙点点头。
老人又问他：“你可知人死后灵体本该是有自己的去处的，他们就不该留在阳世。你强行把灵体留下短时间看和真人一样，时间越长灵体越糊涂，浑浑噩噩和傻子一样，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这样你还要做吗？”
他当时听了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想到什么仓皇问：“那奶奶？”
老人久久无言。他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走的，等他踉跄回到灵前，听着抱在亲戚怀里小林的哭声，回想起妻子和他一起生活的日子，思前想后彻底绝了做冥扎的心思。
就这样过了几年他家里人一个个去世，只剩下了他和儿子王小林。村子里有传言说他家是做了亏心事遭了报应，他干脆带着孩子离开了村子，一路流浪到了林城。
他本来是准备把冥扎的秘密带入地下，甚至连纸扎的手艺都不打算传给小林。但偏偏小林在这方面无师自通，才几岁便能自己扎个人形架子，把一张脸画的栩栩如生。他爱惜儿子的天赋，又因为求生艰难，他什么都不会，只会纸扎这门手艺，机缘巧合还是干起了老本行，一干就是20年。
直到两年前他躺在病床上，鬼使神差把冥扎的秘密告诉了小林。等他死后再睁眼，他发现自己被小林做成了冥扎。
“你想要解脱吗？”卫颜又问了一遍。
“我……”人影对着卫颜动了动嘴，却迟迟无法把解脱二字说出口。小林就在他身后，他还记得自己死后又醒来的情景，小林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是冥扎成功的喜悦。他听到小林说舍不得离开他，不想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所以才把他制成了冥扎。他无意追究小林是舍不得他多一些，还是想要试验冥扎多一些。也没说时间久了灵体蒙尘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他已经糊涂了，就这样糊涂下去吧。
“赫赫、赫赫……不许伤害小林。”人影看着卫颜轻声道。
“我知道了。”
卫颜垂眸，黑雾散开，人影眼中的清明褪去，又变回原来那种浑浑噩噩的样子。巨大的重明鸟从卫颜背后钻出，四颗红色的眼珠转了圈，冲着人影猛吸一口。好似冰雪消融，人影越来越淡，逐渐消失不见了。
随着人影消失，地上褪下的人皮无风自燃，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你对我爸做了什么？”房间里，王小林厉声问。
“没什么。”卫颜语气冷淡，“只是让他解脱。”
解脱两字砸到王小林头上，他攥紧拳头怨毒地看着卫颜：“你……”
卫颜没理他，径直道：“冥扎本来就是至阴之物，你又用女子鲜血滋养它，这是上古养傀鬼的法子已经在人世界绝迹很久了。鬼物是不懂这些的，是谁告诉你的？”
王小林避开他的视线，垂头看不清表情。卫颜皱眉敲敲掌心，丝丝缕缕的黑雾朝着王小林蔓延而去。王小林蓦地后退一步，握住了床头的剪刀。
“你不是想知道蜃鬼从哪里来吗？”他阴沉沉地看着卫颜，诡异一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话落他猛地用力握刀扎到胳膊上，鲜红的血液喷洒，飞快地渗入到地下铺着的瓷砖里。倏然好似有什么在地底震动，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四周的空间一阵扭曲。
“幽穴！”
黑色的重明鸟展翅，四个红色的眼珠瞪着唐狰，不情不愿把他拥在羽翼下。唐狰只觉周围空气阴冷，像是赤身裸体被丢到了冰天雪地。强烈的震动在脚下一波波传递着，一道又一道闪电劈下，瓢泼大雨随之而来。
“卫颜？”
黑色的重明鸟遮挡着视线，唐狰什么都看不到，大声叫着卫颜的名字。
“嗯。”
卫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着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唐狰刚要松口气，脚下石块崩开，有什么刺入他的身体。有风吹来，唐狰只觉自己轻飘飘飘到了天上，他奇怪地看向前方，下一刻蓦地愣住。
离着他不远，卫颜闭着眼身上全是血。一头巨大的似鸾似凤的鸟自卫颜背后浮现，四个红色的眼珠看着他瞪的溜圆。他看到自己被那只鸟护在羽翼下，就在卫颜身旁。
“……”
足足反应了十几秒唐狰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只鸟护着的是他的身体，那他是什么？
念头闪过，唐狰只觉一股大力吸来，回头对上了王小林那张阴沉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冥扎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