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of Darkness 第二部》豆芽砧板

4、4、近在咫尺

　　“回见，我去找太阳啦！”精灵撇下卡兰拉斯山疯狂飞雪之下举步艰难的人类与霍比特人,仿佛踏在坚实的泥土上一般飞快地直奔而去，他朝着他们挥了挥手，消失在岩石转角之处。

　　也许是为了报复，更也许是为了所谓的苦中作乐，等精灵回来以后，人类陷身在半个人高的雪中花了很大力气走过去，仰头看了看站在雪堆顶部的精灵，然后抓了一把雪堆在他鞋子上，把他的双脚埋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Legolas低头看他。

　　“为了公平起见。”人类说，“我想跟亲爱的朋友诉苦，可是开口时风太大，吹到我嘴里怪冷的，于是乎被雪埋起来的滋味，就简略用这种方法表达了。”

　　“哦是吗，”精灵说，“也许你不应该只根据一两件事情来断定所谓的公平性。”

　　“然而人类所遭受的许多苦楚，精灵都不必感受，这是事实。”

　　精灵的嘴角依旧有一抹淡淡的微笑。”你这么认为？”

　　“也许世界上的事本来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人类说，“这只是人类与精灵的距离而已。”

　　精灵静静歪着头想了一下。“Aragorn，举个例子。”

　　“什么例子？”人类正忙着把自己裹得严实一些。

　　“你认为人类必须忍受而精灵不必承受的痛苦。”

　　“寒冷和死亡。”人类毫不假思索地回答。

　　精灵忽然蹲下身来，让自己的眼睛跟人类的保持一样的高度。人类发现精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微笑。

　　“人类和精灵的距离，Aragorn，” 他说，”你认为是永生和必死的距离吗？”

　　没想到精灵突然严肃起来，人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Legolas紧紧盯住他。”有些感觉，可以不用皮肤和□□。”

　　说完他突然站起了身，重新冲到前面去探路。他脚背上人类堆着的小雪堆被踢开了，雪花飞散。虽然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争执，但不知道为什么，Aragorn感觉他的精灵朋友非常生气。

　　很多时候，人类与精灵之间的距离，在于对事物理解角度的不同。比如不用皮肤感受的寒冷，以及不用□□经历的死亡。

　　再比如，当时整个远征队见识了Legolas在雪上行走的轻盈步伐，都认为世界上不可能会有精灵被冰雪所掩埋。

　　显然，他们全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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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违背天性的。他忍不住想。被冰雪掩埋的精灵，是违背天性的。

　　冰柜边缘亮着红色的灯，一闪一闪显示着温度。三四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科研助手在冰柜周围来来回回的走动，不停查看各种仪表上的数据。

　　“水温60度，中心体温8度。”助手报告。

　　巨大的冰块渐渐被融化，Legolas的身体在逐渐松动的冰块中被水浮了起来，长发随着水波的流动，缓缓地舒展。但他依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他身上连接着各种检测器和电线，这些东西在水中不断缠绕着他的身体与四肢。

　　这是一个奇异的“复活”过程，但这在Aragorn眼里自有一种令他无法忍受的残酷，以至于他不得不时时调开目光。

　　“你能肯定我们这么做安全吗？”他问身边的Haldir。

　　担任总助手工作的Haldir对眼前的场面完全不动声色。仿佛冰柜里放的并不是跟自己一样的实验体。也许他是见得多早已习惯了，或者是麻木了，更或者是学会了掩藏。

　　“安全？你指跟死亡与冷冻比起来，让他复苏令您担忧吗，博士？难道您对自己的手术疗效突然没有信心了？”Haldir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若有所指的问。

　　“X-17 532在植入追踪器的时候发生过严重损伤。”Aragorn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资料。“病例上记录，他出现痉挛并且丧失意识。但是没有说明他的记忆或者其他脑力活动有没有变化。”

　　“那是因为我们不清楚。”Haldir说，“只知道追踪器无法完成下载模式。这种技术问题，以前也发生过。为了不过分损坏他的脑神经，上边下令把他完全冷冻起来了。”

　　“所以现在解冻，难道不会重新诱发症状吗？”Aragorn问。

　　“追踪器在冰冻期间是停止运作的。”Haldir解释，“等532体温恢复正常后，追踪器会自动重新启动，但是启动需要的时间是——"

　　“四十八小时。”Aragorn小声说。

　　“看来您资料看得挺熟了。”Haldir评论，“这是好兆头，博士，说明您进入状况很快。”

　　“这么说来，我有四十八小时的手术准备时间。”Aragorn说。

　　“这期间我们可以顺便观察他是否记忆受损。”Haldir说。

　　冰块终于完全融化。在助手们的协助下，冰柜被小心翼翼的横放下来。柜子中的水被抽干，助手们将Legolas从柜子里面移了出来，放在实验室正中央的一张平整宽大的实验用床上面。床顶上安装着无影探照灯，以及一个监视用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是固定的，完完全全将床上的视野收入眼底。

　　除此之外，Aragorn也早已发现，实验室里还有一个移动的摄像头，旋转拍摄实验室的各个角落。

　　Haldir靠近Legolas，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随手拿过实验桌上的消毒纱布，去擦拭Legolas胸前还沾着的几粒细小的冰块。

　　Aragorn注视着Haldir的一举一动。 Lorien卫队长俨然一副干练的模样。检查温生理盐水的点滴速度，扫视各种监视仪器上的数值，并且飞快的在报告例表上做记录。只有在清理Legolas的时候，他的动作稍微有点慢，他将碎冰小心翼翼地用纱布粘掉，然后拿起白色的床单给他盖上，才慢慢转过身来。

　　三千年前，Gimli曾经多次抱怨Haldir“是个骄傲的家伙”，爱跟他唱反调的精灵也没反对过这种评价。“全都是Haldir，”他说，“害我蒙着眼睛在Lorien树林里行走。”

　　可是圣盔谷之后，无论是矮人还是精灵，都不再说起Haldir。

　　Aragorn从不觉得Haldir骄傲，他只是有一点与众不同。虽然一开始说不上他究竟哪里不同，但Aragorn凭借直觉就很肯定这一点。后来他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去圣盔谷，真的。他选择死在中洲的真正原因——如果一定要说那是一种骄傲，或许是身为精灵的骄傲。更确切地说，为精灵的辉煌而战的骄傲。

　　可是这一回，Aragorn觉得自己遇到他，实在是有点棘手。如果Haldir看管他好像当年看管Lorthlorien一样严密，他将要给Aragorn造成的麻烦，恐怕会比在Lorthorien大得多。

　　“中心体温12度。这对于X-17来说已经接近正常值了。其他各方面生命指征也完全趋于正常。您现在怎么打算，Ausman博士？”

　　“你们都走吧，我来观察他。” Aragorn一把夺过Haldir手中的记录资料。

　　“您一个人？”Haldir挑起了眉毛。

　　Aragorn慢慢踱过来，但是依旧小心保持一定距离，以免自己看着Legolas失去冷静。

　　“就像你认为的那样。”Aragorn盯着Haldir的眼睛：”我对于X-17所知甚少。但是我工作的对象却是他们。我只有四十八小时准备时间，因此我需要不受干扰的好好观察一下532，以调整手术中的一些环节。这个过程非常重要，且只有我能做到，你们在这里帮不上忙，还会碍事。所以我觉得你不如去找一下Packer教授,向他汇报一下我们的进展。”

　　Haldir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还是你们的汇报，只需要通过所谓的追踪器就好？”Aragorn试探。

　　“但我的任务是盯着您。”Haldir冷冷的说。

　　直来直去，一点人情味都不讲。好像三千年前一摸一样。

　　“你们不是有摄像头监视器吗？”Aragorn也针锋相对。

　　Haldir哼了一声，示意其他助手跟他一起离开实验室。

　　“博士，您的手术最好是成功，而且别留下什么后遗症。”Haldir在门边侧过脸看着Aragorn, “否则您在Sphinx的日子，可不会怎么好过的。”

　　那个麻烦的家伙终于在人类身后关上了门，留下Aragorn一个人，人类之王嘴角隐约带着苦涩的笑容。其实不管手术结果如何，他在Sphinx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好过。

　　实验室屋顶上的摄像设备轻轻转动，正对着Legolas的床。Aragorn有点艰难的，向精灵继续靠近。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里某个部位，血液正在重重的撞击着心脏。他耳朵里几乎可以听见砰砰的响声。

　　我在这里，精灵，你知道吗。

　　然而精灵只是静静躺在那里，对他的脚步充耳未闻，对他的心跳浑然未觉，对三年以来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根本已经完全不记得一个名叫Aragorn的人。

　　也许这样反而更好。Aragorn想，如果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一点。还是，真的会变得简单一点吗？

　　Aragorn终于走到了床边，他低头默默看着精灵的脸。多么近的距离，近得Aragorn自己都无法相信。他可以看见Legolas皮肤上细细的纹理。这种刺目的清晰跟三年之中他每次在记忆中回想的脸庞相对比，真有点令他不知所措。

　　仪器在滴滴的响着，所有红色的灯都变绿了。

　　他伸出手来，手指深入精灵的发际，顺着金色的头发向下移动，尚且湿润的头发摸起来有点生涩。

　　而后，他感觉到平滑的皮肤之间有粗糙的触感，于是他拨开Legolas的头发，看着他耳后隐蔽处追踪器植入留下的痕迹。

　　追踪器。它不是自己或者Legolas可以控制的任何东西。它只是实实在在存在于Legolas脑子里面，毫无保留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汇报给Sphinx。

　　如果Legolas还记得Aragorn, 那么他要怎么办？这不在他计划之内，但却是一个当务之急的问题。他不能暴露，因为Legolas洞悉自己的身份，一如sphinx洞悉自己的身份。

　　说实话，要隐瞒Legolas, Aragorn对自己没信心，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自我掩饰能力不佳，而是当他跟Legolas这么近这么近的时候，有一种力量就变得如此真切，让他有一种难耐的冲动，好像心里面燃烧着什么看不见的火。

　　这比我想象的要难多了，而这次连你也帮不了我。Aragorn在心里对着那个紧闭双眼的精灵说。
　　屋顶上的监视器又再度转动，视野偏离了这一侧。

　　Aragorn突然伸手拔掉了Legolas身上的监视仪器的总电源。床顶上的监视器发出一声警报，灯光暗了下来。

　　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然后闭起眼睛，飞快低下头，在尚未苏醒的精灵额头上吻了一下。

　　Aragorn知道，等Legolas醒来，他就再没有机会去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