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of Darkness 第二部》豆芽砧板

5、5. 面目全非

　　散发着浓重消毒药味道的安静实验室里，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声响也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Aragorn顺着声音来源低头，看见一支笔不偏不倚地滚在他的脚边。

　　对于一个正陷入冥思苦想的科研人员来说，不问缘由地弯腰去捡它可能是最正常的反应，所以Aragorn就这么做了。尽管他很清楚那支笔方才被自己放在什么地方，也能由此断定它不是自己滚落在地上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乎全都在Aragorn意料之中，只不过听到玻璃器皿粉碎的一刹那，他忍不住疑惑，为什么和Legolas每一次相遇，都非要是这样的情形呢。

　　从Legolas拔掉自己手臂上的静脉针，跳起来砸碎附近的玻璃实验器材，到他跃到Aragorn身后，一共只用了三秒钟的时间，精灵像往常一样行动迅速。但是等到他用尖锐的碎片抵住Aragorn的脖子，伸手拽他起来，也就几乎用掉了所有的力气。Aragorn依稀可以感觉到，Legolas为了稳住一阵晕眩死死抓住自己肩膀处的衣服。

　　而且他的触觉知觉方面也有点问题。Aragorn注意到，精灵的手臂麻木，握着玻璃碎片的手有点不稳，也弄不清究竟自己用了多少力在手掌上，以至于割破了右手虎口。除此之外，被他拔过针的手臂也在滴血。

　　有点鲁莽，有点急躁，但还是有种Aragorn所欣赏的敢做敢为。即使在身体状况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他动作依旧精准、迅速，干净利落。实在让人不佩服都不行。被利器指着喉咙的人类背对着精灵，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他又一次忽略了自己生命被威胁的事实，仿佛能被精灵架着脖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三千年前他们就这么相遇的。当时他在幽暗密林被巡逻中的精灵逮个正着；三年前也一样，三年前——当他第一次用Legolas这个名字称呼眼前这个精灵的时候。

　　完全看不见他此时表情的Legolas轻轻喘了口气，开口时的声音，对于一个三年没有说话的精灵来说，算是吐字清晰了。

　　“我在哪里？” 这是他第一个问题。

　　无处不在。Aragorn想。三年来无论我睁开眼睛，闭起眼睛，抬起头，低下头。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回答。这个环境太过安静，精灵的听力不知道恢复到什么程度，既然Glorfindel能够凭借声音辨认Aragorn, 恐怕Legolas也能。相比伪装外貌，伪装声音是一件更为困难的事情，Aragorn必须选择适当的开口时机和说话的内容。

　　架住他脖子的手臂威胁地紧了紧，想要迫使他快些作答。但是Legolas并没有再问一次，也许是没力气，也许是他已经开始猜出答案。

　　实验室的门被“啪”地一声打开门，Haldir站在门口。第一个表情是瞪着人类，抬高了眉毛，仿佛不看见他背后的危险，只看见他本人造成的麻烦。

　　Legolas警觉地把Aragorn挡在身前。

　　现在他那个问题不需要回答了。他失去知觉，浑身冰冷，醒来时被仪器包围，身边有研究人员和一个——像他一样的X-17。

　　Haldir这才把目光转向Legolas。

　　“你不是真以为这样可以再一次逃出去吧，532？” 他的眉毛挑得更高，“你连一块遮掩的布都没有。”

　　“我在总部。” 这不是一个问题，Legolas只是自言自语。

　　“而且门外的过道里就有大概二十个X-Sphinx成员，每个都拿着激光枪。更不用说大厅里有多少了。”

　　“我被抓了。”Legolas继续自言自语。

　　“哦，是啊，对你而言就好像是睡了一觉。” Haldir口气慵懒之至，“一夜之间，没想到就回家了。”

　　“Aragorn呢？” Legolas问，“Aragorn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回答我！” 他猛地重重扯了一下身前的人类，真的把玻璃碎片刺进了他的皮肤。

　　“回答我！” Legolas又喊了一声，“不然我就要了这个人的命。”

　　过道里的警报拉响了，几乎是同时，一队带枪的黑衣Sphinx成员冲进了实验室。Jason Packer教授随即从武装队伍中间走了出来。

　　“X-17 532, 请你千万冷静点。”Packer教授说，“我们并不打算伤害你。你现在抓住的人质，正是我们聘请来的医生，他是专门来治疗你的。如果你伤害他，就等于伤害你自己，你明白吗？请你认真考虑一下，这个人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们又对我做了什么？”Legolas问。声音里有种不耐烦。“为什么我浑身发冷？还有为什么我——听觉好像比原来差了很多？”

　　“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所采取的措施。”Packer教授避重就轻的向Legolas解释，“你瞧，你在基地外面流浪的期间，没有我们的保护，遭受了很多折磨——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情况很糟糕——对了，你对三年前的事，记得多少？”

　　真够狡猾。Aragorn心里想。然而他知道教授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因为Legolas开口以后的第二问题已经证明，尽管冰冻和追踪器影响了他的很多能力，却并没有让他丧失记忆。

　　Aragorn在哪里。那是Legolas恢复清醒以后的第二个问题。问得太欠考虑了，傻精灵。可正是这问话中焦急和豁出去的语气，让人类心中的那份熟悉的热切持续翻滚着，Aragorn必须用最大的自制力才能掩饰自己此刻真正的情绪。

　　“已经三年了吗？”Legolas语气反而平淡了下来。“但是我并没忘记。最不会忘记折磨我的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你们。曾经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先放开Ausman博士，然后我们好好谈一谈，532, 你急需治疗!”教授很快扭转谈话的方向。

　　“Ausman博士能够帮助你。”

　　“为什么？”Legolas冷冷地问，“弄死我有那么难吗？还需要找人来替你们动手？”

　　“532，现在不是你提问题的时候。”Haldir突然插嘴，“但是你别搞错了情况。研究人员跟大多数X-17一样，是可以替代的。你的威胁对我们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让你自己陷入难堪的局面。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们如果真的要弄死你，又何必把你冰冻起来？而对于自己突然不再被归为‘格杀勿论’范围的原因，你就不好奇吗？”

　　Aragorn不置信地看着Haldir。这家伙实在是嚣张，然而，他说的话确实一针见血。假如Legolas现在神智算得上清醒，就应该能听明白话中的意思。

　　Legolas没有马上回答，仿佛是在努力思索。

　　他在分心，这是我开口的时机。Aragorn想。

　　“请你千万不要乱来！” 他突然大声嚷，“我发誓我是来帮助你的！”

　　他的话，让身后那个身体冷不防哆嗦了一下。他们贴得很近，他几乎可以听见一声沉重的吸气，接下来仿佛这一口气在精灵胸腔里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无法呼出。

　　声音永远是一种非常具有特征性的东西。对于听觉灵敏的X-17而言尤为如此，即使听觉受损，也无法忽略太过于熟悉的特征。Legolas的心跳在这一刻加速，他在慌乱中抽回抵着人类颈项的手臂，探过头去看他的脸。

　　就是现在。Aragorn想。对不起，我的精灵。

　　Aragorn手臂一拉一扯，飞快转身，重重一拳朝着精灵头部打去。完全失去警戒的精灵甚至来不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睁大一双蓝眼睛，死死的盯住眼前人类的脸庞，然后就倒了下去。

　　这一下变化横生，Haldir和Packer教授都大为吃惊。

　　“劳驾，帮个忙？”Ausman博士对教授身后的Sphinx成员说，示意他们把Legolas重新搬上实验桌。“请小心他的头部，手臂和手掌的伤。”

　　助手们把被打晕的实验对象抬起来的时候，Ausman博士不忘记走到Packer教授身边去抱怨一番。
　　“您可没提醒我实验对象情绪这样不稳定。”他颇为不满地说，“这对脑血管神经手术非常不利。我需要您和所有助手配合，尽量不要再刺激他，否则我没办法保证手术的疗效。”

　　“当然，当然。”Packer教授安抚道。

　　“把所有过道里和实验室里多余的人都撤走，有037协助我就可以了。”Ausman博士趁机提出要求。“X-17比我想象的危险太多了。”

　　“好的，一切就按照你说的。”Packer教授说，“非常抱歉发生这样的事。532身份有点特殊。不像别的X-17那样配合，这也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我确信你会改变目前的状况。”他说完就带人离开了实验室。

　　一切回复平静，Aragorn重新回到Legolas的床前。Haldir独自站在那里。

　　“很不错的防身术。”Haldir说道，“我可没想到您身手这么漂亮，博士。”

　　Aragorn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开始低头检查Legolas方才被他重击的地方。

　　“我希望您别介意我刚才说的话。”Haldir继续说，“那是为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Aragorn对他咧嘴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不过下次如果他拿你做人质，我会扭头就走。”

　　Haldir没有笑，而是像往常一样抬高了眉毛。“您不明白，532曾经离开基地，造成他变得有点困惑。说服他需要通过非常的手段。不过您会出手我真的没想到。”

　　“我多年以来一直缺乏科研资金。”Aragorn说，“因此缩减开支，住在全巴黎最便宜的社区。相信我，在那个地方住，不会两手是不行的。算我走运，我猜他还没恢复正常的灵活度。”

　　Haldir皱着眉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您果然是个非常——‘热忱’的‘研究人员’。”

　　“谢谢夸奖。”Aragorn一边飞快回答，一边娴熟地给Legolas手指尖和手臂上的小刮伤止血。
　　Haldir伸手指了指自己下巴，提醒人类他同样也在流血。Aragorn随意撕扯了一块纱布擦了擦脖子。

　　“X-17也不是个个都像你一样谨慎嘛，”Aragorn说道，“532看起来特别冲动。”

　　“我们并不是机器人。”Haldir冷冷地说。

　　“我无意冒犯，”Aragorn回答，“我只是不想有这种类似的事件持续发生，会妨碍我的研究工作。”

　　Haldir飞快走到床头，碰了一个不知什么开关，咯咯几声轻微的机械声响，四只机械手臂从床侧伸出来，牢牢箍紧Legolas的四肢。“他要醒过来了。” Haldir看着心电仪的屏幕说。

　　Aragorn一回头就被那一双灼热的蓝色眼睛所释放出来的目光抓住。

　　“不要再做同样的事！”他面无表情地对Legolas说，“你受追踪器影响，发生过痉挛和意识丧失。在追踪器启动期间里，再乱来可能就没命了。”

　　Legolas可能是试图抬起身来，他背后机械手臂立刻发出难听的声音，接着他倒回床上。

　　“为什么不再是‘格杀勿论’？”Legolas开口，“我真有点不太习惯。”

　　“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有价值。”Haldir回答，“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消失的十年间遇到了什么事，你的经历仿佛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Aragorn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你是037对吗？”Legolas问。

　　“你还记得我？”Haldir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低温并没有把你的脑子冻坏。”

　　Legolas发出一声轻轻的笑，“我叫Legolas Greenleaf。”他说，“好久不见了。没能死得其所，真遗憾。”

　　Haldir皱起眉头。“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脑子显然有严重的问题。”

　　Legolas继续笑。然后，他缓缓侧过脑袋看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

　　“真没想到已经三年了。你说得不错，对我而言就好像是睡了一觉，天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天知道，有多少东西都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