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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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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骑射课程落下了一大截,再这么下去,连下次大考的初试都过不了,平日里总是一副着急无奈的样子,这会儿又懈怠了,我惊讶地问,“你不练习了?”
曹晚度又灌了几口水,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顾兄,我真羡慕你,也不知是什么神仙体质,一点都感受不到热,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要走了,你练了这么久还不回去吗?”
我心中暗笑,我又不是神仙,这么大的日头底下怎会不觉得热,只是我骑射课程不好,必须要抓紧时间练练,便同他说道,“我刚刚掌握了一些门道,再练一会儿。”
“好的好的。”他扶着屁股起身,一边捶着腿一边抱怨道,“怎么也不知这午时会这么热,我再也不来了,太难受了,顾兄,下次你不用喊我啦,为了这课业,累惨了身体可不值得。”
这两日果真如那神棍所料,真的下了几场雨,每次却偏偏撞在我早晨来书院以及晚上下学回段府时,下的越发的大,这来回之间,我能换洗的衣物都湿了个遍,还有我珍之重之的书籍,也受了不少潮水。
我很不喜欢下雨,本来夏日里易燥怒,天色阴沉沉的好似压在了烦闷的心头,让人喘不了一口气。
曹晚度这几日索性请了个长假,为了方便,我同陈伯交代过了,这几日就住在了书院为学子们提供的庐舍里,安心读书,也省得来回奔波。
同留在庐舍的还有闻盛与梁珏,庐舍虽有隔间,却也算在一间房,我同他二人不过泛泛之交,还有点不对付,因此只捂着耳朵,握在一边看书,他们则在另外一个旁对着白日上课时所作的注释讨论。
不知为何,他们讨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传来了激烈的吵闹。
我无心去听他们争执的内容,见外面雨停了,便带了一本书,往外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夙晏斋,心中竟不由想起,不知连日大雨,沈若是否也宿在书院里?
我并不敢进去,怕撞到其他先生,正要离去,便听见沈若在叫唤我。
我回首时,他已经走了出来,身着一件单薄的半旧长衫,显得消瘦无比。他头发湿成了一缕缕的,走到我跟前时,我闻到了阵阵的皂香味,便知他应该是刚刚沐浴完。
他浅声问我,“怎么出来看书了?”
我心中的压抑在见到他的瞬间,就一扫而光了,道,“不想在庐舍呆着,闷得慌,沈兄,头发未擦干,你怎么出来了,快些进去吧!”
我虽舍不得就这么短短地见上一面,可也害怕他受了风寒,毕竟他是那样的清瘦。
他用手拧了拧发丝,再甩了几下,笑呵呵地说,“没事,如今天气还热着。”
我将他牵着,往夙晏斋里走去,走到他的房间,寻了一方干的布巾,就给他擦起头发来。沈若只任我摆弄着,自己则悠闲的靠在睡榻之上。
我第一次贴着他那么的近,闻着他身上散发出令人着魔的清香,瞧着他俊朗清秀的容貌,心弦就仿佛被人一下一下的撩拨着,难以自控。
我随意擦了擦,便丢下布巾,端起了手中的书看了起来。
我与沈若都是男子,切不可胡思乱想,切不可乱想,切不可乱想,切不可乱想...
“弦之,你看的是《春秋左传》吗?我这里有杨相公的批注版,你不妨看看那本,能受益得多。”
杨相公乃本朝宰辅,前几年奉旨为各类明经科书籍添加注疏,这项职务,至今都没有完成,我十分惊喜,“真的吗?”
“真的,我年少时陪太子读书,托他的福,珍贵典籍也有不少。”
我心里的激动已经无以言表,“正好,这书我本就有许多不明白之处,能看杨相公的批注,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浅笑一声,便去为我找书。若我没有猜错,杨相公批注的《春秋左传》并未在坊间印书,只可能收藏在宫中,没想到沈若竟然有。
“沈兄,我欠你的恩情,怕是要还不完了。”
沈若笑道,“何以言恩,你若不看,那书也是放那载灰尘用的,若非杨相公此书是宫中不传于外的秘藏,我还想给学生们学习学习呢。”
他有一座半人高的书架,里面珍籍遍目,我走过去同他一起翻找,《春秋左传》没有找到,倒翻出了一本《莺莺传》,那书放在外侧随手可拿的地方,想来是沈若正读着。
若是连沈若都读这些书,说明这些还是好书,难怪纤纤与阿音喜欢看。
沈若忙将那本莺莺传收到怀中,略带尴尬地说道,“闲时看看,消遣用的,弦之见笑了。”
我立刻道,“怎会见笑,这些书倒是比我们平日里念的有趣的紧,平日里念的书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人气,这些都是好书。”
沈若转过身去,将那本《莺莺传》丢到书架的一脚,接着为我找书。
“找到了。”沈若将《杨氏春秋左传》递给我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本书竟然有原书的几倍厚。我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那书,颇有仪式感的翻开了第一页,前面是杨相公的自序,足足有几十页厚,后面才是正文部分。
这一入了书境,瞬间就到了深夜,夙晏斋的大门都关上了,我也舍不得走,这本书,于我而言,真真是堪比名师。
沈若也不打算去睡觉,只坐在我边上,捧着那本《莺莺传》看的比我还入迷。
我歪着脑袋瞄了一眼他书里的内容,冷不防被他用卷起的书,敲了一下脑袋,说,“好好温习你的书。”
我知道杨相公的书是秘藏,我是不能带离这夙晏斋的,便接着读了下去。
“弦之,过两日放晴,我想搬家,可否有劳你搭把手?”
我愣了一下,转念想过搬家的意思,心中一喜,“沈兄,你在奉天府购买府邸了?”
他点点头,购买了府邸就是有长居的打算。
我连连答应,唯恐应承得慢了,他会反悔,“不知在何处?”
“在你们段府前面,原来的陈员外家。”
“真的,真的呀。”我兴奋的揽住他的双肩,抖动着,说道,“太好了,日后我们便可以同行了。”
他被我晃的有些失态,却仍在那笑道,“弦之,日后我将这些书带回府邸,你随时可以去看,我帮你看过了,我新买的府邸与段府后院只有一墙之隔,日后不管你看书看到多晚,一根梯子就回去了。”
我鼻子有些酸涩,“沈若,你对我太好了,让我觉得不真实,我...”
他捂住我的嘴,轻声说道,“夜深了,明日有课,早点休息吧。”
他的卧室有一张床,一张睡榻,怕再承沈若的好意,我率先歪在了榻上,他无奈的朝我一笑,也没有强求我,便躺上了床。
“沈若,不灭灯吗?”
他手枕着脑袋,说,“留一盏灯吧,也不晃眼,等我睡着了,它就烧完了。”
我点点头,心中有万千的话想和沈若讲,却又不忍心耽误他休息,只得背着他侧躺着。
每每到这夜阑人静的时刻,过往那些困苦难堪的记忆就会在我脑中满血复活,煎熬着我原本就烦躁不堪的心,让我迟迟难以入睡。
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呢?是当年父母骤然离世之时,还是在段家遭人轻视之时,又或是在一年前的大考之时,我递交的策论遭闻盛偷梁换柱的时候?
每每这些记忆席卷而来之际,我就非常害怕,害怕自己考不上功名,那样我与阿音便会永远活在尘埃之中,不仅遭受段家的白眼,日子也定会困苦难当,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可阿音和陈伯将来的人生都仰仗于我,我怎能让他们失望?
我已记不清这样的夜晚已经重复了多少遍,这些压抑在我心中的事我从不敢告诉陈伯与阿音,只能靠我一人默默的承受着,在沈若出现之前,我总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听见沈若平稳的呼吸传来,我悄然起身,摸黑着走到堂屋内,点亮了烛火,继续读起了那本《杨氏春秋左传》,在这样难熬的夜里,唯有读书才能使我安心,才能让我觉得不在荒度青春,好似我多读片刻的书,登科的机会便会大上一截。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我仰首回头,只见沈若站在我的后面,他俊朗的面貌在灯光下显的格外的亲切温和,让人忍不住的想去靠近。
他为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我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的问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摇摇头,轻轻问道,“刚刚睡觉时,我就发现你有心事,弦之,怎么了?”
这是我辗转难眠的这么多个夜晚,夜阑人静时,第一次有人询问我的心事。霎时间,酸涩之意涌上心头,我豁然朝他靠近一步,与他四目相对,这些年来所受的所有委屈瞬间从心底涌向了嘴边。
“我...”
可这个时候,我偏偏又说不出口,我的人生坎坷,他又何尝幸运过,他的父亲也是因冤而死,他在这文怀书院也是身不由己的。
“弦之,怎么了?”
我只觉得那一刻,像似被鬼神附身般,我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神使鬼差的覆上了他的唇,那一刻,我的情绪已顾不得他是否排斥,顾不得他浑身僵硬,顾不得他与我同是男子了...
我只觉得他身子一僵,片刻,就慢慢搂住了我的腰,尝试着回应我,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电触之后,瞬间沉溺在了清明流醉的世界,让人久久不能自拔。
夜深人静,总是一个人最敏感冲动的时刻,我似乎忘了世俗礼教,忘了前途命运。
很久,我们才松开对方,相抵着额头,微微的喘着气息,我心中既兴奋,又害怕,害怕沈若心中接受不了这样有违世俗礼教的感情。
他颤抖地开口问我,“弦之,你在想些什么?这样子睡不着觉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