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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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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温情流转,充满担忧的眼神,我心中安定了许多,启口叹息道,“去年中举后,我初来文怀书院,课业跟不上,第一次大考落榜了。那个时候,我开始了宵衣旰食,悬梁刺股的读书生活,课业在第二次突飞猛进,只是递交策论的时候出了岔子,再次落榜了。”
沈若紧紧抱着我,接着我也叹了一口气,“三次大考落榜者是要被取消会试资格的,弦之,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你便夜夜辗转难眠,靠读书度过的?”
我点点头,“所幸我身子好,那样的熬法,也没有熬坏,所幸我遇见了你!阿若,情深必伤,我如今落魄,你对我这么好,难道不怕我将来飞黄腾达时,会有负于你吗?”
他道,“说不怕是假的。只是人心最不能猜疑,弦之,我如今控制不住自己,爱慕就是爱慕,我不想去胡思乱想。”
我心中温暖激动,恨不能就在此时此地,尽我一切能力去回报他的情深,可此刻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我只能,紧紧抱着他,下定决心说,“阿若,弦之虽半生追名逐利,但如今也敢向你立誓,他日不管是鲤跃龙门,还是隐身于市,皆不敢有忘先生教诲,更不会有负吾师,吾爱!”
他眼中浮光跳动,盈盈望着我,说,“弦之,我懂了。”
......
翌日,上午上课的时候,曹晚度带了许多各地的特产给同窗们品尝,他私下给我塞了一个食盒,还给闻盛留了一份。
这些都是曹晚度的父亲在外经商时带回来的,食料虽不贵,但同窗学子们鲜少吃过,便也当做了新奇的东西,在先生来课堂之前,挤在了曹晚度的课桌边,大快朵颐了一番。
这节课原是诗赋课,可到了上课时间,先生并没有来,大家又实在受不了食物的诱惑,一个个的,挤在了曹晚度那里,舍不得回来。
“院长来了!”
不知是谁低喊了这么一声,众人一哄而散,瞬间就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速度快得惊人。
曹晚度慌忙的将桌上的食物残渣都往桌下的衣兜里清理着,再摆好书卷,紧贴着书桌而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事后看不到半点食物残渣。
院长踏进了课堂的门,在门口逗留了瞬间,在那里嗅了嗅之后,方走至课堂正前方。
只见他神色阴晴不定,目光在底下众位学子身上探索了一番,方说道,“今日,我瞧大家在课业上松懈了不少,一下了学,留在藏书阁温习的都不见几个。少年们,你们若继续这样虚度时光,是不想考中功名了吗?”
说的到这里,他在桌案后坐了下来,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呵,说到功名,我知道你们有些人的父兄在朝中身居高位,来这书院,一心想着混够日子,等着朝廷的荫补。我在这里告诉你们,自己考取的功名那是实实在在的,靠家里获得的荫补职位,终生也成不了大气候。”
“你们不要以为,我这样激励你们,只是为了我文怀书院的中榜率,告诉你们,你们的功名是替自己考的,不是替这文怀书院考的。如今大考在即,有些学子在前面的大考中已有两次落榜,如今还不知努力,等到被取消会试资格就知道后悔了,到时候不要托着家里的关系,来文怀书院威逼利诱,让我为难,我告诉你们,这书院的主人是太子殿下,任凭谁也没有特权。”
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文怀书院的方院长,是出了名的辞色俱厉,说一不二。
说罢,他又在这空气中嗅了嗅,脸色越发的深沉,语气里的阴郁让人压抑无比,“下次若将吃食带进学堂,便不要来上学了。我前些日子瞧了瞧你们交上来的课业,真是惨不忍睹,可见你们平日你们只知享受玩乐,对学习重业敷衍完事。我告诉你们,学不学习,对我没什么影响,反正书院里有张念在,我文怀书院自能在此次科考上扬名,但是,作为文怀书院的院长,又不能不对你们负责,你们且回去仔细想想,再不知刻苦,我亲自去通知你们家里人,接你们回去,文怀书院养不了少爷公子哥儿!”
说罢,他遽然起身,震了震衣摆,带着余怒昂首而出。
曹晚度忙将衣服里的食物残渣抖搂到一张折好的纸中,撇了撇嘴,抱怨道,“就是为了文怀书院的中榜率,还偏偏说的这么有模有样,我最见不惯了。”
在这噤若寒蝉的时刻,曹晚度的这番话莫过于有些口无遮拦,我朝他作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他却恍若未见,接着冷哼道,“定是文桐书院又有学子写出了什么惊世之作,受到国子监的褒奖,他受了刺激,才来找我们撒气。”
果然,院长刚走,教诗赋的先生便进来了,只是曹晚度并未发现,我忙推了推他。
他见先生进来,这才反应过来,已是吓得不轻,颤颤地问我,“顾兄,方才先生应该没听到我的话吧?”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诗赋先生的耳朵有多敏捷。
两文书院自办学以来,文怀长居文桐之左,直到这两科出了张子厚与张念两人,才隐见逆袭之势,院长自不甘再落后于人,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来给我们说教一顿,这番说教还是能让我们紧张几日的,因此,我倒觉得受益颇深。
下学的时候,我打算回去段家,有几日没回去了,我有点担心阿音与陈伯会在段家受什么委屈,曹晚度家与我顺路,我便邀了他一道回家,却被他拒绝,说,“顾兄,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和闻盛相约去蹴鞠。”
很奇怪,曹、闻二人一向关系淡漠,今日我总觉得二人走的颇近,也不好细问,便独自回去了。
沈若今晚留在夙晏斋,不知为何,没有他一路相伴,我竟觉得街道上虽是人潮涌动,可依旧冷清的紧。
走到段家所在的后街,人渐渐少了起来,我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自从认识了沈若,每每他不在我身边,我总是会害怕旁边的人会看穿我的孤寂,自从结识了他,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孤寂。
大街中央有一家青梧书店,我抬头下意识左右探了探,见没有熟人,便快步走进书店,一进店,我就在店主台桌的正前方瞧见了一摞《莺莺传》,看来是畅销书,才会摆在这个地方。
我脸红着问道,“老板,此书多少钱?”
店家推出一个手掌,我将五文钱洒在桌上,拿起了一本《莺莺传》,赶忙塞到书兜中,走出店门时,又左顾右盼了一番,才又昂首挺胸,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回了段家。
回去的时候,为防阿音瞧见此书,又闹得不停,因此,我一直紧紧护着自己的书兜,直到晚上他和陈伯都睡去了,我才敢从书兜里拿出那本书,缩在油灯下看着。
真真的好故事,戏折子里的那些故事,不过都是些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赐良缘的故事,我从未见过有故事写的这般有趣,难怪沈若喜欢看,阿音也老吵着要看,我以前怎会觉得这些书败坏斯文呢?
原来一个人的素养如何是全靠自身修为的,自身修为不好,又岂是一本书的罪过?
沈若看了此书,依旧是那样亲善干净,可见向梁珏那样不正经的性子,并不是看了这些书的缘故。
第二日去书院的时候,我不敢将此书带去,便将它用布包着,偷偷塞在了床底下。
天色终于放晴,想起沈若说过让我陪他搬家的事,我心中就兴奋难耐,从今往后,我便能与他同路回家,我便能与他一起挑灯夜读,互相陪伴了,一直到我参加会试。
沈若,沈若...纵使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纵使我对他的感情见不得光,可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一刻,我便觉得满足。
“沾哥哥,你怎么还笑?”
我的神思被纤纤一阵委屈的叫唤声打断,我心中一喜,“纤纤,你身体好了?”
纤纤道,“已经完全好了,喏,我娘给你和阿音缝的一些秋衣,虽比不上段家的衣物,但穿着舒服。”
说罢,她将一包鼓囊囊的布包丢给我,我心中感念姑母的记挂,正要致谢时,纤纤早已拉长了脸,委屈巴巴的跟我说,“沾哥哥,你不知道,女学里最近在传些什么,听到那些话,我都要气死了,与他们分辨,他们也不信。”
我问,“怎么了?”
她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才下定决心道,“就是传一年前你与你们书院那个姓闻的之间的过节,他们竟说你心胸狭窄,性格阴晴不定,为人狠毒呢,还曾用箭射过那姓闻的。”
我脸上的笑意渐渐僵滞,此事一直是我心中的一颗刺,可也过了一年多,近日怎会在女学里传开,是闻盛吗?
不,应该不是他,他虽有些厚颜无耻,却也鲜少与女学那边的学生来往。
“沾哥哥,我帮你打听了,是我们学院的同窗自己传出来的说...说是你赵家姨妈在她家闲聊时,与她母亲说起的,然后...你知道,咱们女子,平日里无事,最爱传这些道听途说上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哼,那个长舌妇,怎么说也是你亲姨妈,怎么在背后如此中伤你?”
我冷哼一笑,我同段家那些兄弟姐妹们不同,并不常去赵家姨妈,姨夫面前撒娇说好话,更不会在他们来段家时,一口一个姨妈的叫着,那样只是自讨没趣,他们不喜我,自是不奇怪。
我的指甲紧紧陷入了纤纤给我送的包裹里,同她说道,“纤纤,女孩子家,不必理会这些是非,也别去打听了,索性那些事也影响不了我,替我谢谢姑妈的心意。”
纤纤激动地说,“我也没故意打听,沾哥哥,你不知道,女学里就没什么秘密,就算有什么秘密,也只在你传我,我传你之时强调一句不要告诉别人而已,消息还不是传出去了,就轻易的传到我耳中了,哥哥,我不管,你也不要听那些胡话,影响学业。”
我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感动的点点头,“纤纤,我知道了,你快去学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