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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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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文怀书院的正门,是一处大广场,广场后方是各班学子的学堂,右后方则是我们平日里温书的藏书阁,因里面书籍贵重,平时只有举子们才能进去。
我和沈若今日刚走过书院的广场,就见学堂的院落里挤满了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应该是今年考进来的生员,或者是如今还没有功名的童生,因出自官宦之家,所以也能在这文怀书院念书。
他们不能进藏书阁,只在垂花门外挤着,我左右探视了许久,也没碰上半个熟人,便拉住旁边的人询问道,“这位仁兄,请问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说,“听说是藏书楼昨夜起了火星子,就是不知道多少书籍受了牵连呢?这书院,对藏书阁宝贝的要死,还只让举子们进去,还不照样出事。”
我脑中一空,我不像段清章,回去了,段府书库里的书可以随意翻看,藏书阁是我可以温习的唯一之地,如今大考在即,别说书本受了牵连,出了这样子的事,就算书本没有损失,短期之内,藏书阁我们估计也进不去了。
沈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弦之,我们进去看看。”
我点点头,刚绕过后院长廊,就见我的同窗们在藏书阁门口灰头土脸地站成了一排,个个低着头。
另外一边则站着这书院里的先生们,沈若走过去跟他们低头交流了几句,而我则站在学生们这一边,偷偷瞄了一眼方叙,果见他已是一脸灰色,酝酿着十足十的怒意。
他是管理这藏书阁的,看这表情,想是藏书阁内的情形还比较严重,只是,方叙为人有些大惊小怪,我悄悄走去赵长宴边上,低声问,“赵兄,你可知里面是怎么个情况?”
赵长宴咧过头,悄声同我说,“放心,没什么大事,只是昨日方叙视察时,发现时负斋里有一跟蜡烛没有吹灭,今日正要找罪魁祸首呢,不知道昨天是谁最后一个走。”
我点点头,已经对事情了然于胸了,藏书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内部的书籍存放区,里面是严禁明火的,四处都开有天窗采光,窗户是用名贵的琉璃材质所造,在遮风避雨的同时还能透光。另外一部分则是学子们温书的地方,从书籍存放区出来,要绕过四五次长廊,长廊里每隔一段距离摆着一缸水,绕过十几坛水,才可以到达我们平日里温习的时负斋,在那里是可以点灯的,只是所有的灯罩是琉璃的,蜡烛插在里面,就算倒了也不怕引起火灾。
可纵是这样,这藏书阁的管理也是万分的严格,书院里也总是三令五申地,需要学子在离去藏书阁之前灭掉琉璃盏内所有的明火,想不到竟有人糊涂到这个地步,忘记熄火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理说,在时负斋琉璃灯盏里的烛火没有熄灭,大概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何况,每日里还有专门的人去查探。只是藏书阁价值连城,整个奉天府可与两文书院中藏书阁比拟的地方,也只有皇城中崇文院,因此容不得半点闪失。
不过以往遇到像这种忘记灭烛火的过失,都是管理藏书阁的学子私下查出来是谁,按事情轻缓责罚有过失的人定期内不能出入书院,也就过去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竟连这书院的先生们都被惊动了。
这正是方叙的为人处事态度,只不知昨日究竟是谁最后一个走的,事情到这个地步,查出来了,估计那位同窗受的处分不轻。
赵长宴轻轻在我耳边说,“我们私下里对了一下口供,很可能是闻盛,只是平日里,以他的性格,没有确切的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你看看,院长都知道了。”
张念走过来说,“多半是他了,其他人都比他走的早,那些秀才们又进不来,不是方叙无中生有,那就只有他了。”
我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若找到了罪魁祸首,至少是牵连不到我们身上的,如今距大考不足一个月,若是进不去藏书阁,那我真真是要等着落榜了。
我们叽叽喳喳讨论了许久后,院长才从里面出来,走到方叙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日没有引起什么大的灾难,你自己处理此事就行。”
说罢,又走到这边,我们吓得连连往后退了一步,院长冷哼一声,只走到张念身边,问他,“温习的可好?此次大考可有信心获得魁首?”
张念从容的说,“先生,尚好。”
院长满意的点点头,一路从我们身边走过去,面色又变得严肃起来,“你们与张念差距太大了,要学习他啊,哎!”
说罢,便叹了叹气走了,其他的先生们见院长走了,也纷纷散了去。
赵长宴说,“看院长的态度,似乎不打算深究,好似有点怪方叙小题大做了些。”
我赞同地点点头,院长平日里事情多,朝中又有事,两头难以顾及,被方叙以这件事喊了过来,闹出这么大动静,应该会有点不悦,何况院长平日里向来只管书院的中榜率,以及时不时的来对我们言传身教一番,其他琐事是不管的。
方叙拍了拍掌,站到了我们的前面,脸色还是同以往一样的深沉,“这件事情很严重!你们知道藏书阁有多么珍贵吗?但凡宫里有的藏书,咱们的藏书阁里也有,幸亏我昨晚发现了,若非如此,今日早上过来,出了事,赔上你们所有人都比不过太子殿下所建的这栋藏书阁。”
他引经据典的,说了许久藏书阁的历史,最后才说道,“我今日一定要揪出那人,问问他,怎么这样子的糊涂自私,是不是从小没有人教,如何考虑他人的利益。昨日在我前面离开藏书阁的人,都可以排除嫌疑,长宴,张念,你们后面可还有谁?”
张念答,“赵兄比我先走,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走之后,闻兄还在,只不知道闻兄后面可还有人进去?”
方叙问,“闻兄,你后面有谁?你是何时离开的?我酉时一刻去的查房,那个时候没有人了,只是烛火还亮着。”
闻盛满脸的无可奈何与不耐烦,“我走之前没有人,我也记不得什么时辰了,反正,我走的时候,是灭了所有的灯。”
我们相互望了一眼,张念道,“我是酉时刚到的时候离开的。”
那便是短短不到一刻的时间,若那其中无人进去,必是闻盛无疑了,无奈他死活不承认,只说自己不是傻子,怎会不灭灯,我们无奈,只得又对了一边口供,大部分人回家都是有人证的,足足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对出来的结果还是闻盛。
我有点低估了他的心里承受能力,饶是这个份上,证据确凿了,他已脸露心虚之色,厚腻地脸上白里涨红的,就像是一张烫红了的猪皮,一说起话来,脸上的脂膏以一种令人炫目的频率忽聚忽散,又滑稽又让恨得牙痒痒。
总而言之,他正努力的用不耐去掩盖心虚,急于阐述自己的无辜,死不承认,与方叙争吵得面红耳赤。
大家怕沾惹是非,牵连自己,并不敢去劝说。方叙在我们班,向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只是,这世界上,往往有一种人,无赖到一定的程度,什么样的人也拿他没法子。
方叙大概也是听出了方才院长的不满,并不敢再将此事闹大,无奈闻盛强硬起来,二人也只能相持不下,最后只说道,“我今日也不管是谁了,不承认是吧,好啊,从今日起,大家一个月都别进藏书阁了!”
此一言,犹如在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波浪,大家的脸色一下子由惊惧转为愤怒,我忍不住问道,“方兄,大考在即,你若不让我们去藏书阁,岂非影响我们的课业?”
他冷哼一声,“我只管藏书阁的安全,哪管得了你们的课业,让你们一个月不进去,也好让你们长长记性!”
我一时气急,既怨恨闻盛这个罪魁祸首,又憎恶方叙的嘴脸,禁入藏书阁的惩罚,是不包括他自己和张念的,因为他管理藏书阁,自是随进随出,而张念,在书院地地位就仅次于各位先生,方叙根本管不着。
其他人也分辨了几句,都被方叙一一回斥回来,大家心知人微言轻,也不愿意再多话,我的同窗们大都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就算进不去藏书阁,家里可以温习的书,也是不缺的。
可我呢,我怎么办?段家的书楼我进不去,沈若的藏书都是一些前人批注的资料,像寻常的课本他也是没有的。我虽知道这些书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得到的,只是如今,我绝对不愿意再去麻烦到他。
距离会试还有一年,这次大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半点差池,午后,我急慌慌的赶回段家,翻出了我大部分的家当,银子是够的,只是我需要的那些书是举人们的课书,这奉天府门户大一点的家里都有收藏,门户小的家里没有举人,也是不需要的,因此书店里是鲜少有卖的。
还好,曹晚度家里是做生意的,也有涉及到书店的生意,他上午请假没有去书院,还好,下午我到文怀书院的时候,他也来了,一直在向我打听上午藏书阁被禁的事。
我想起他如今与闻盛关系正好,也不想多说,只焦急的拉着他问,“晚度,你家奉天府的书库可卖我们进士科的书?”
曹晚度自豪地道,“当然啦,我们家那书店虽然尚未开张,书却是最全的,进士科的书原是不好卖的,只是我爹娘知道我要考进士,那些书也进了一些。”
“晚度,你可不可以提前卖我一些,如今藏书阁进不去了,我...我可以按照市价多给你银子。”
曹晚度面露为难之色,“顾兄,我怎好收你的银子?可若不收的话,你也不好意思要那书...何况,书店下个月才开张,我...”
我打断他,“没有事的,银子你拿着,我是够的。”
他摇摇头,只道,“顾兄,我提前去拿书本来不难,但是这书店尚未开张,无论我收不收你银子,这帐可能有些凌乱了。顾兄,你要不晚上偷偷去藏书阁,方叙回去了,应该不会发现你进去了。”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说实话,我从未想过晚度会拒绝我,只是,我并不怪他,在这书院,都是自己顾自己罢了,谁能想到其他人呢?
我笑道,“没有事,我还是有其他法子的。”
那法子绝不是他给我想的办法,若是晚上偷偷去藏书阁,还在方叙视察之后点了灯,我估计接下来一年都别想进藏书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