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Magnificent Arknights》砂羽

3、Magnificent Kazimierz（三）

　　卡西米尔的夏季往往是一场太阳与积雨云的角力赛，一整个月难分胜负，大地只好在二者的拉锯下忍受暴晒与闷热。阳光在林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微风吹来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气。午后二时，地表温度最高，一切生物的活动都不由放慢速度，放下戒备，迎来了他们夜晚之外的另一个休憩时光。
　　狩猎者恰恰喜欢看到这样的情景。
　　白发的库兰塔少女矮身蹲在古树高大粗壮的枝干上，手心里握着张做工精良保养细致的复合弓，银色的涂漆上看不见丁点尘埃与划痕。她搭上一支箭，琥珀色的双眼穿透层层草叶，精准瞄向几米开外的猎物：视线里，一名落单的骑士坐在溪水旁整理行装，手中没有武器和防具，周围开阔缺少遮挡，加上毫无警惕心地以后背示人，在顶尖的库兰塔刺客眼里，对方此刻无异于一个近在眼前的不动靶机。
　　刺客紧了把弓弦，极轻地吸了口气，而下一次再呼出来的时候，箭镞已经朝着前方飞驰而去。茂密的绿叶间蓦地闪过一道银白的反光，转瞬即逝。
　　“将死了。”
　　刺客敛起眼眸，无声地翕动嘴唇。
　　然而下一秒意外顿现，破空的箭矢被一张盾牌横空拦截，耀眼的金色占据了她的视野，竟晃得人瞬间失神。她猛一咬牙，又飞快射出一箭，谁知这回，是一柄战锤砸向前方，折断迅捷的箭镞，凌厉的余波震动她藏身的古树枝干。
　　白金身体一歪，结结实实地跌落在地，纯白的袖口和衣摆沾上大片潮湿的泥土和草叶。
　　卡西米尔最负盛名的耀骑士提着战锤扶着盾牌站在灌木丛的另一边，她早已转过了身，身侧是潺潺流淌的溪水，身前是两支掉落的箭矢。临光安静地、耐心地注视着刺客的藏身之处，冷静而沉默的目光宛如另两道无形的箭对准白金的额头，蓄势待发。
　　无胄盟白金位刺客从未经历过如此狼狈的失手。白金向来箭无虚发，可这回竟是被猎物反将一军。她捏紧武器，复合弓组件的棱角硌得手掌生疼，无名的愤怒几乎让白金遗忘了刺客的本性。她直视刺眼的日光与白到发亮的云朵，站在灌木后拉弓，锐利的箭头指向对面的耀骑士。

　　接过这一次任务的时候，白金没有料到自己的失误，并且更加没有料到，她往后刺客生涯中所有的失误，全都是拜这同一个人所赐。玛嘉烈·临光，王国耀骑士，忠诚、勇敢、正直，她以强大的人格魅力吸引凝聚了数个阶层的卡西米尔人，是当今朝野上最重要最活跃的角色之一。偏偏树大招风，充满阴暗面的世界容不下太过光明磊落的英雄。
　　刺杀临光的任务不知道走什么途径进了骑士杀手的委托清单，委托人身份不明，没有人深入去查，可想必都心里有数。无胄盟里没几个人敢接下这个任务，青金和玄铁又全都忙不开，委托最后自然就落在白金头上。库兰塔少女那时候正自己在房间里摆了盘国际象棋，收到命令也不抬头，只懒懒打了个哈欠，摆手说等她下完这局。她本来没有在意更多，只当这回与平时无异，照着猎物的脑袋射上一箭就能飞快了事，却不成想长久以来的傲慢与轻敌终于当头给了天才少女一个巨大的教训——临光那柄有力的战锤自此成了白金挥之不去的阴影，至死方休。
　　刺客少女第一次舍弃她赖以生存的隐匿与机动特长，毫不犹豫地拉弓与目标正面相对。那一次冲动的对峙最终以白金的落败而匆忙结束。她们都没有再次出手攻击，无需如此，只消耀骑士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一个温吞着充满善意的微笑、和一句轻盈的声音就让无胄盟刺客丢盔弃甲、满脸涨红地逃之夭夭。
　　白金难以描述，但她确信自己在临光开口之时，从箭镞对面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片天空、一片大地、一轮烈日和一道影子。
　　“现在的骑士杀手，竟都是这么娇小的女孩子了吗？”
　　——那是她自己的影子。

　　有什么事物在暗中改变，就从那两发没有命中的箭与那一次堪称耻辱的对决开始。白金的生活似乎在表面上没有区别，她仍然一声不吭地接下任务、效率与成功率未曾在无胄盟的刺客榜单上落下一名，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她也照旧懒洋洋地窝在屋子里，摆一盘国际象棋，左手扮演黑方后手扮演白方，输赢对半。然而某个名字似乎在她的心里变得有些特殊，从街头巷尾的人口中响起时，库兰塔洁白的双耳总会不由抖动几下；而当她从一切印刷品上看见这一行字母组合时，它们又仿佛会自动飞出纸张，以加粗加大的字体进入眼底。
　　玛嘉烈·临光就以这样或主动或被动的方式挤进了白金的私人空间。初见时眼中那片黄金色的闪光令白金始终难以忘怀。
　　她们的第二次相遇应当是在半年后。卡西米尔建国日庆典的游行盛会上，白发刺客靠在教堂钟楼的阴影里，举弓射出一箭。箭镞飞过人群的头顶，在半空打落另一支箭，箭头悄无声息地落地，在无人察觉的深巷里散发出源石技艺特有的光亮。它原本的目标在队伍的最前，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只看见尖顶钟楼墙边一道划过的纯白衣角。

　　附着了源石碎片的箭没能在庆典那日给耀骑士带来哪怕一个擦伤，几个月后，坚不可摧的骑士盔甲却在贫民窟感染者的呼喊声里不攻自破。
　　白金在临光接受审判的前夜逃出住所，奔跑过大半个都城，给感染了矿石病的耀骑士送来一句话。
　　“你可真是个笨蛋。”
　　临光认出了曾在森林里袭击自己的小刺客，她这回举着一盏闪烁不停的油灯，没有拿那把精巧的复合弓对着自己，脸上那副咬牙切齿、强人怒意的样子倒是能看出几分当时的影子。
　　于是临光摇头，没有对这个评价表达任何看法，只是平缓地抿了抿唇，回道：“谢谢你。”
　　当白金冷哼着转过身，临光又匆匆叫住对方：“倘若下一次我们再相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白金自诩有所长进，耀骑士的声音不再能让她像上一次一样落跑了，但这回，她却是想落泪了。

　　最初的一次败北给刺客上了意义非凡的一课，重拾冷静后的白金多少理解了那时自己的狼狈——那个人身上的光过于耀眼，衬托得暗处的杀手像个滑稽的小丑。白金从那时起就清楚了，只有临光包纳黑暗，而黑暗决不会吞没她，任何一缕细小的阴影都休想在她身上生存片刻，她理应身负光芒，一往无前。
　　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一切。天灾、疾病、迫害、乃至死亡都不能改变。即便众亲叛离，即便只剩她孤身一人，神也会永远站在她的那一边。
　　白金早已将身体与灵魂统统交付黑暗，她别无退路，但临光的出现让她看见了另一个世界、触摸到了另一重可能性。假如她注定与光明无缘，抱着她的弓箭穿行在没有边际的血泊里，那么至少以此换得玛嘉烈·临光的一生荣耀，换她不必承受任何罪恶、不必沾染任何黑暗。白金来替她清扫道路、替她铲除敌人、替她托起神赐的勋章。

　　罗德岛的合作委托寄到了无胄盟的信箱里，由罗德岛博士亲笔的信函上还附有领导人阿米娅与医疗部高层凯尔希的签名。白金位骑士杀手思索良久，从罗德岛对矿石病堪称权威的研究成果到其对无数人才的吸引，加之能够获得的诸多正面评价，罗德岛出众的综合实力获得了白金的关注。
　　她捏着这封亲笔信找到无胄盟高层要求接下任务的时候，同僚皆投来不解的眼神，大抵没想到总是懒洋洋的白金位会对这样麻烦的长期任务有所兴趣，更没有想到她乐意卷进几大势力一看便水深火热的明争暗斗里。
　　白金确实不乐意，但若是能争取到罗德岛的力量，卡西米尔内部的局势或许就有扭转的可能。机会近在眼前，白白错过也并非她的作风，她打定主意要交还给耀骑士一个不会让她成为罪人的祖国，那么就一定要做到。
　　然而如果临光知道了一切，她一定又会露出那种无奈又温柔的微笑，对她说“没有必要为了我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白金奇怪得很，她们明明算不得相熟，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偏偏感觉自己十分地了解临光。正如她也很清楚，自己要如何反唇相讥才能不落气势，又叫曾经的耀骑士无话可说。
　　她一定要说：
　　少自作多情，耀骑士阁下，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卡西米尔。

　　几个月后，无胄盟刺客应邀前来罗德岛人事处报道，出人意料地与前卡西米尔耀骑士正面相遇。
　　白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临光在这句话后仍留有后手。她对刺客少女的拒不承认宽厚地一笑而过，继而转到另一个话题，说：“那么，既然现在我们都是罗德岛的干员，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临光……不，叫我玛嘉烈吧，白金。”
　　时光飞逝，还是耀骑士棋高一着，将死了。

作者有话说

　　给拉扯我长大的第一把五星狙，我大老婆，天马视域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