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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蒙 尘(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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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章
刀兵过后,高丽半岛自开京以北,亟需休整重建。开京本身被破坏得最为严重,双方在此决战,杀戮毫无顾忌,甚至朝廷还都之后,京郊还是遍地遗尸,死者狼藉。天气渐热,尸体一旦腐坏,简直不堪入目。
王宫满月台尚且付之一炬,逃难归来的官员都自顾不暇,家园被毁的民众哪里还有置办丧事的能力。洪林陪着王祺出去看过一次,他俩从小在宫里风雅惯了的,哪见过这种场面,一睹之下深受刺激,弄得食不下咽,抑郁得好几天缓不过劲来。
死尸暴露于外,时间长了会造成疫病流行,王祺给出的办法是,赶紧雇人收尸,挖坑集中掩埋。负责埋尸的雇工们,官方负责一日三餐;连干五天,赏赐细布一匹,好让家贫无法糊口的穷汉们出把力气。王宫是烧了,粮米布匹正好从存放官员薪俸的广兴仓里出。这种手段令官员们愤愤不平,然而还有更得罪官员的王命——朝廷一回京,立刻把逃难在外的京官全部召回——同时特别强调他们在外地占据的当地田产必须归还当地。召回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趁机抢夺民田,从十来岁起就和朝臣们明争暗斗,世家贵族们的嘴脸王祺心里有数。
摊派给民间的杂役一概免除,开京则集中精力修复宫城、罗城、外城和各大城门。因为在红巾入侵之时王室京官倾巢逃亡,导致朝廷声望骤降,这些德政,算是亡羊补牢,京中也开始有了振作气象。
派赴元国的使臣李得春,此时携带从人译官从元国返回高丽,朝上设了便宴,君臣之间言笑宴宴,王祺问了元廷的动向,三言两语也就散了。席散之后天色已是极暗,内官方才将李得春和姜衍元引入行宫内室。
北方仲春的夜晚,尚不暖和。
案上点了烛,王祺据案而坐,身后是一幅与宫中相似的锦鸡画屏,烛火的微光被他挡在身前,屏上浓艳的颜色半浸在黑暗里,犹如金属古旧的锈痕。听见拉门和珠帘的响声,他应声抬起头看向李得春,不动声色,似在等待对方开口。
李得春被看得心虚,不由得就停在了门边。
沉默使黑暗更加粘稠,在那过分明亮锐利的目光注视之下,李得春觉得自己的周身在快速变冷,压力直逼到眼前,不敢抬头。
“不肯说吗?”
“啊……”李得春正在踌躇间,姜衍元抢先开口:“外间的流言,不可尽信……”
“那是皇帝的意思吗?”
李得春和姜衍元偷偷对了一眼。
“外间传说,元廷以德兴君为王,以庆元君为元子,送他们来高丽取代我,我问你,这是皇帝的意思吗?”
天子无戏言,如果说是皇帝的意思,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事关国位,二人如何敢应,李得春仓促之间辩解道:“这是皇太子殿下跟皇帝陛下上奏的,陛下并未决定,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请殿下不要惑于坊间的流言……”
“不要惑于坊间流言……”王祺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难道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才知道这是谁的命令?”
“原太师脱脱身亡之后,现在乃是皇太子殿下总控天下兵马,或许这真是太子的意思也说不定……”
“皇太子殿下伟量渊雅,断不肯如此,能让太子进言迷惑皇帝陛下,必是完者忽都的主意。”王祺眯起眼睛,唇间发出牙齿相磕之声,宛若自语般说道,“她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罢休么……”
完者忽都是高丽贡女出身的皇后奇氏的蒙古名字,可见王祺的不满已溢于言表。既不敢得罪元廷,更不敢得罪眼前的自家主子,李得春和姜衍元的额上渗出颗颗冷汗。
“我虽然不知道皇帝究竟会如何决定,但是要将高丽五百年王基,拱手毁于妇人之手,那万不可能。”王祺站起身,衣袂轻响,走到姜衍元面前,“你既然知道此事,在元期间定然同德兴君往来,他给你什么官职?”
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可想王祺必用人监视朝野,姜衍元顿时汗出如浆:“臣……臣……德兴君确实给了臣一个官职,不过……不过臣不敢接受,还没有来得及向殿下禀报……”
是真的没来得及禀报吗?王祺在心里想,还是在察言观色,等待这个官职有朝一日变成真的呢?他冷冷问道:“是什么?”
姜衍元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德兴君授臣以大护军之职。”
大护军的地位很高,又是王廷近卫,王祺还想着等洪林再长大点,再历练历练,就给他这个官职呢,想不到觊觎王位的德兴君居然把这么个位子许给了姜衍元,不禁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那么现在你这个官职已经被免了,可别让我看到你什么时候真的穿起大护军的官服来。”
“是。”姜衍元僵硬地说,“臣本来就不敢接受……”
“你若是辅佐我,将来想做到宰相也不是什么难事,”王祺坐回主位,“若是你想投奔德兴君……你就要小心了。”
幸亏没有深究,姜衍元急忙称是。
瞟了身边汗流浃背的同僚一眼,李得春说:“殿下与皇太子殿下有同窗之谊,若是这次废立并非太子本意,您不妨遣人请求皇太子殿下卵翼之恩。”
“同窗之谊吗?”王祺冷笑道,“可比得上母子之间的关系?他要听生母的怂恿,我又何必去讨他的没趣?”
他的话音忽然停住,目光落在李姜二人的身后。
李得春回头去看,紧闭着的拉门上投映着一个细长的人影。
王祺垂下眼睛,放低声音:“你们先下去吧。”
侯在门外的洪林和走出门的李得春、姜衍元打了个照面。
李得春从洪林身边擦肩而过,他个子不高,官帽的翅撞在洪林肩头。转回头来,他撇了撇嘴唇,朝着姜衍元略一挤眉,二人掩口葫芦而笑。
洪林厌恶地紧了眉头,却不便发作,咬着嘴唇踏进内室。
王祺从桌上抬起头,看见是他,露出疲倦的温和的笑容:“洪林……”
洪林与他相视而笑,上前帮他脱下衣结繁复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取下束发的冠。王祺闭眼享受洪林温柔的服侍,微微有点波形的刘海从松开的发髻中脱散开,滑落下来,掩住额头和眉峰,落在蝶翼般翘起的眼睫上。洪林伸手,用指尖轻轻把遮住他眼睛和脸颊的凌乱头发撩到两边。
洪林看着眼前愈加瘦削的轮廓,烛火很暗,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我刚才看见李大人和姜大人从这里出去,您这时召见贺正使,”洪林问,“元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王祺倏然睁眼,盯着洪林看了一会儿。他思索着要不要对男孩把他的担忧都说出来。如果万一真的自己不再是王,那么洪林又该何去何从;如果深宫里的二人世界必须破碎,这份感情应该怎么办?他并不抱着失去王位反而能够闲云野鹤长相厮守的幻梦——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侄儿,每一个人都是在失去王位失去一切之后凄凉死去。他的曾经温软的心被浸泡得冰冷,他用尽心力经营着,甚至用最残忍的手段紧握权柄,因为太多前例使他不相信失去权力反而能够得到幸福。
洪林依恋地、一脸关切地望着他。而他望着洪林的眼神,却渐渐转为凄凉。
洪林不解地四下看着,忽然看见王祺掩在宽大衣袖下的剑。细长的青玉剑鞘在夜里发出幽幽冷光。他拖动了一下,竟然没动。
“您怎么了?”洪林说,“把剑收起来吧。”
为了防止意外,王祺见人的时候通常把剑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洪林不疑有他,恭敬地想要帮他收起。
王祺却痉挛一般紧紧地握住了它。
“我憎恨……”
齿缝间吐出的嘶哑声音洪林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王祺自觉失言,缓缓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是啊,如果我松开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一直握着剑,就不能抱紧你……
看见他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洪林急忙奔进又奔出,原来是拿了一条大毛毯,把他裹住。
“嗯?”
“我看您这儿公事还很多,”洪林看着书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您要是继续在外间的话,晚上有点冷的。”
“那么洪林也进来吧。”王祺高兴地展开毛毯,洪林扭捏了一下还是顺从地钻了进去。二人紧紧依偎着,不知道是想给予对方温暖,还是在向对方汲取温暖。
李得春等人带来那个消息的半月之后,元廷遣李家奴前来传旨,高丽君臣在宣义门迎接使节。
虽然竭力修整,刚刚经历战乱的开京的败落仍然表露无疑,败落的国家足以成为上国轻视自己的借口。跪在宣义门前,王祺为这种情形被元使看到深感耻辱。
黑压压地伏跪着的每一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自使者口中宣读的遞位诏【注1】把据说只是坊间流言的东西变成了煌煌圣旨——除了和元皇室结亲的亲元派之外,抵着手背伏在地上的每一张面孔都渐渐失去了血色,变成惨白、蜡黄或者青灰。
宣旨完毕,王祺没有动,甚至连“领旨谢恩”这样的场面话也没有说。
一阵空白的死寂笼罩了宣义门,仿佛天地间失去了任何声音。
侍立于侧的洪林打了个冷噤,虽然不能明白全部的蒙语,他也能从那些惨淡的神情中看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旁若无人地死盯着王祺,可是眼前熟悉的侧影伏地不动,几乎看不出任何反应。
无可捉摸的恐惧和恨不得感同身受的担忧让洪林脑中混乱眼前发黑,他心跳越来越快,直撞得胸肋间隐隐作痛,手指冰冷,紧握着刀柄的掌心浸满了冷汗。
他小时候听父亲谈起忠惠王当年被夺位,是在迎接使节的同时被元使当场绑缚而去,而百官居然弃之不顾,只顾自己避难。
如果接下来的一刻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话,洪林想,自己一定要冲上去,哪怕朝臣们都跑掉,哪怕对上国使节做出大逆不道事情也罢,哪怕杀人也罢,无论怎样都好,一定不能让殿下被带走……
(如果一有事情发生,就冲上去捉住使臣做人质)
王祺跪着默默地听完了宣旨。
遞位诏这种东西,一辈子听到一次就足够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许多人的梦想。这个过程逆过来又如何?离开天子堂,还能做一个田舍郎吗?是像忠宣王那样到言语不通地气苦恶的吐蕃直到两鬓花白吗?是像忠肃王那样接受长达四年的囚禁和审讯吗?是像忠惠王那样死在流放的路上吗?是像忠定王那样去江华岛幽闭之后再喝一杯毒酒吗?或者,像释器【注2】那样,被送去荒凉的济州岛做开荒牛?
几乎动用了毕生的意志,方才克制自己的行止不至于泄露内心悲愤交加的情绪,他平静地接旨,平静地起身,回望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大臣们。他们都是自己国家的臣,也应该是自己的同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远,却仿佛遥不可及。刻骨的屈辱和无可言说的绝望感,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使臣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举动,交接完毕,甚至还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落在王祺眼里,让他恨意陡增。使臣随口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交还印绶?”
“我近期自会办理。”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不由分说吩咐接待的官员,“送使臣大人去行在。”
“咦?”使臣故作惊讶地说,“您何必如此自谦,圣旨尚未诏告天下,您回到王宫也没有关系啊。”
“使臣大人为何这么说?”王祺睁大眼睛瞪视着他,咬牙问道:“我给皇帝上书中已经上报,王宫被贼兵焚毁。你难道不知道?”
使臣本意是调侃他一句,王祺却是因为受到褫夺王位的峻烈挫折,遵从礼节本来已是强忍,再听到这样的玩笑话,如何能忍,立时反驳回去。
使臣也不甘示弱:“我是给您一个台阶下,您反而如此较真。莫非王宫被焚,您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为人上者,一己的容身之所尚不能保,何谈安民?”
王祺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是没能说得出来,脸上苍白得更加难看,几乎和白绸的领边成了一个颜色。怒火在他眼中熄灭,化成了哀戚的灰烬。他慢慢偏开头,垂下目光。
一己的容身之所尚不能保,如何安民……使者的谴责,也是他连日来的自责,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沉默之后,他迎上对方的目光:“你不要忘了一件事,你现在是在高丽。”
使臣微微一怔。
“在此处,我可以羁押你,也可以杀你。皇帝将来自可以废我,流放我,但是即使是皇帝,现在也救不了你。你可明白?”
遞位诏的消息传出,朝廷上下情势汹汹。
德兴君的家人和一党的官员,在听到皇帝以德兴君为王的圣旨时,比王祺本人还要惊惶数倍,甚至拥入使者居住的别馆请求庇护:“他的手段您不是不知道,圣旨这样宣读,只要大人们一离开高丽,我等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以你们的意思,是立刻把伯颜帖木儿缉拿入元了?为保一己之命,动这种念头,你们还有人臣之义吗?”诸人哑口无言。
宝塔失里刚得知消息,勃然变色:“如此轻易废王,是置我于何地?”
那李家奴是伶牙俐齿之人,只问:“昔年忠惠王被废之时,德宁公主难道不在高丽?让伯颜帖木儿自行将印绶交还,而不曾采用非常之手段对待,难道不是看承懿公主的面子?”
朝臣们则别有一番心思。
抵御红巾获胜的武将们的信心空前膨胀:“红贼肆虐中原,直逼大都,多少年了元廷也未肃清;红贼进入我国,不过四五年间海东之内便已肃清,元廷如此不堪,我们为何要听从他的命令?”
恪遵君臣之义的老臣则说:“殿下既非幼弱而昧于是非,又非昏愧而惰于国事,虽然得罪于上国,平红贼却也立有战功,能得国人之心,我等应当向中书省上书,使殿下复位。”
暗暗窃喜的亲元派此时不能表露,赵一文和齐元宏竟也做出愤怒的姿态。齐元宏甚至更为激进地说:“王印岂可轻易上交?元廷如此功过不分,如何服众?就算蒙古人打过来,我东发倾国之兵也要抵抗,我等自是愿为高丽赴死。”
话音一落满堂随声附和——支持王祺的是真恨不得出一口气,反对的一方则希望王祺一怒之下与元决裂,正好让皇帝彻底收拾他。
齐元宏在王祺印象里是个性格激烈的老臣,平时对自己比较亲近,所以他从不怀疑齐元宏的用心,此时禁不住苦笑。
“虽然齐大人这么说……只是红巾之乱之后,开京已经败落至此,百姓苦不堪言,若是此刻再有战事,还有几个地方经得住如此蹂躏?”
附和之声戛然而止。
“元国治下,苛待汉人,所以富极塞北,穷极江南,可是高丽连江南都不如。”王祺面无表情地慢慢说着,“与红贼一战虽胜,而征北将士疲敝已极,元廷真要出兵,且不说中原之兵,辽沈边境纳哈出就领兵二十万,随时可以南下……”
他眼眶有些发红,却没有见泪,也许只是太疲惫的缘故,整整半年反反复复的折磨,他觉得每一天都疲倦不堪:“此时交战,鬼神也无法守住高丽这么小的地方……”
“那殿下的意思是?”赵一文试探地问道。
“我再想想吧……也许有缓兵之计也说不定……”
过分疲累的脑筋快要不能思考,王祺不再理会朝臣们纷纷扰扰的进言,独自穿过殿堂,走了出去。
混混沌沌地走进寝宫,看见床,就往下倒。
有多少天不能入睡了?即使躺在床上,心里也总是充斥着种种挥之不去的担忧、懊恼、恐惧、愤恨,无法沉入黑甜乡。
洪林本来一直跟在他身后,连连唤了好几声殿下不见回应,只好一直跟到寝宫,见此情形吃了一惊,抢上一步把他扶住:“殿下!”
“没事……”王祺自嘲地笑,刚才真有那么一瞬间眼前漆黑,他紧紧抓住洪林的手臂,盯着男孩的脸,然后伸手摸了上去。
洪林在床沿坐下,他心里难过极了。从小在殿下身边长大,王祺所经历的那些痛苦的事情,看的不少,他也知道还有许多痛苦他看不到,王祺也不会对他说。
他微微仰起头,垂下眼睛,好止住眼中欲出的泪水。
“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小臣不懂,可是,小臣想陪着殿下。他们说,殿下将来不能再在宫里了……”洪林强忍住悲痛,“无论殿下去哪儿,臣也跟您一起去。要是……要是元国要出兵,臣就保护您到最后一刻……”
洪林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一顿,接着被紧紧抱住。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主上用那样颤抖的口吻讲话。
“我真想,我真想这个世界缩到一点点大,除去爱你不言其他……”
“殿下……”洪林觉得有什么炽热的东西直接灼烧进了自己的心房,过分浓烈的情感扑面而来,他无暇去品味“爱”这个字眼的深意。
王祺伏在他肩头一会儿,起身走出去,拉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洪林通红着眼眶和鼻头,眼睛茫然地追逐着主上的身影。
王祺把一个方正的盒子放在床上,打开边上的象牙签子。
拨开锦缎,鹅黄的绸缎里簇拥着明亮的金黄色。
龟纹印纽。
“这个……”洪林站起,“您要……”
“如果使臣要收回王印,我可以给他。”王祺缓缓说道,他的情绪已经平定,恢复平日的镇定肃然。
“为什么?”洪林急切地说,“您没有过错,为什么要退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存心找一个人的过错的话,是一定找得到的。”王祺伸手抚摸黄金的印纽,贵重的金属冰冷耀眼,那一点金光照入他眼中,“现在开京的情形恢复的不错,再过一年,宫里也大致修得起来一些。修建一个城池很难,把它毁于战火却很容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元廷,引起战祸。”
“可是,交出王印的话……”洪林不敢问下去,如果您退位的话,您会怎么样?您从来没有想过吗?您准备放弃自己吗?
“如果用国运相赌,我即使保住王位,也形同虚设;但是交出王印却能使国家免于战火的话,不是很合适吗?王印不过三寸黄金而已,虽然镂刻精美,它的价值也就只有三寸黄金而已。”王祺轻轻扣上盒盖,“真正的王权和它没有任何关系,只要高丽不灭亡,我就是王。”
这样的言辞,这样的气概,是洪林所不曾想到过的。他总是为他担忧,沉溺在无意义的琐事里。
洪林痴痴地看着被窗间射入的夕阳残光所笼罩的侧颜。
秀美的轮廓,额头、眼睫、鼻峰、微翘的唇、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镀着一层暖和的淡金色。柔软与刚直,多情与寂定,温存与威武,宛若经过熔炼一般,蕴藏在那样的神情里。
洪林脸上淌下了温热的泪水,不过不是悲伤和委屈,而是真正的感动。这样的主君,哪怕被褫夺了王位不是主君也罢,他为他心折,甘心舍得一腔鲜血换他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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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恭愍王在外交层面交出王印,经过准备,于次年初与元廷所派骑兵交战获胜,以军事迫使元廷同意其复位,此是后话。
于是这文,它就END了
以后筒子们请回到正文哈
这个番外写的比正文还辛苦,真是痛苦啊!